虽然德国最高统帅部勉强同意接受巴登亲王麦克斯,这位素来以和平愿望而著称的的自由派领导人出任首相,但到12月1日早上,他还没有来得及组成一个新政府。
这天是欣策答应向威尔逊总统发出和平建议的日子,如果没有一位正式的首相来签署这个文件,这份文件的价值便不大。但是,有无正式首相对怒不可遏的鲁登道夫来说关系却不大。兴登堡防线上的电报如雪片般飞来,到处都有部队报告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的进攻消息,到处都是部队要求增援或者要求立即撤退的请示。
他决定向柏林施加压力,要它立即发出和平建议——不管谁签署这个文件都可以。在电报中,他警告说,敌人随时可能突破他的防线。皇帝在外交部的代表对鲁登道夫失去理智的论调大为震惊,于是立即向柏林发了一份电报,敦促欣策无论如何要立即向威尔逊发出关于和平建议的电报,电报中不无挖苦地说道,这里的军人看来“已完全慌了手脚”。
麦克斯亲王出发前往柏林组建新政府,但他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到达柏林。当他得知由于军事局势已无望,最高统帅部要求立即停战时,他反而犹豫了。虽然他一直致力于和平,现在也愿意作出“重大让步”,但如果协约国坚持要德国接受不光彩的条件的话,他就决心战斗到死——不管他是怎么样的和平分子,他首先是个德意志人,其次他是个王族,最后才是和平主义者。
“如果局势象现在这么严重的话,”他说,“这种局面就再也不能用一个停战建议来挽救,那样做,我们必然会招致灾难;仓促提出一项和平建议,尤其是仓促提出一项停战建议,必然会在政治上造成灾难性后果。”他拒绝在这样一个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并立即去见内阁办公厅主任冯.贝格。他说,“停战建议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将不签署这个文件。”
因此,他不能接受首相的职务。
“你当然不是我的候选人,”贝格愤怒地说,“但我没有其他人选。”
说这个话的时候,贝格的口吻简直就是威廉二世的腔调,但亲王没有计较这些。
“我并不惧怕牺牲,”亲王激动地反驳,“但牺牲必须不是无谓的牺牲,如果我作为首相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向敌人乞求和平,这种牺牲将是无谓的。”
“为了挽救可以挽救的一切,我现在是不计较个人的荣辱的。没有谁应被置于这样的境地,没有一个国家应当被置于这样的境地。”
“你瞧,”贝格打断了他的话,“你太激动了!”
“你应该用阁下……”亲王终于发火了。
“首相阁下……”
“我有充足的理由对我刚到时听到的这些情况感到激动。”亲王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我不是来做替罪羊的,我也不是懦夫,我可以坚持战争,坚持到底——如果柏林有巷战,我将是永不投降的那几个。”
麦克斯亲王知道,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离开柏林,要么组织政府,并开展反对和平建议的斗争。他认为,他离开柏林将导致原政府副首相立即签署这个文件。因此,他决定留下来担任首相——不是为了签字,恰恰相反,是为了拒绝让别人签字。
亲王的堂兄——威廉二世的情绪非常消沉,但他仍然指望法国的流感能帮他的忙。不过,他必定同宫廷大臣一样清楚,西部战线随时可能崩溃。那天晚上七点,皇帝及其随行人员离开了斯帕,鲁登道夫的强硬,让他们见识了“**者”的威力。
二十分钟之后,最高统帅部收到欣策的电报,电报说:“新政府很可能将于今晚组成。因此,和平建议也能够在今晚发出。军事形势是向那些失去理智的和傲慢的党派施加压力的最强有力的手段。”
欣策是抱着幻想发出上面那封电报的,他希望“失去理智的和傲慢的”麦克斯亲王将签署关于和平建议的文件。他的电报使鲁登道夫精神为之一振。他立即任命了一个停战委员会,然后要求外交部尽快告诉他将向威尔逊发出和平建议的确切时间。鲁登道夫在午夜给欣策去的一份电报明显地说明他的歇斯底里越来越强烈了。电报说,陆军四十八个小时都坚持不了了。他再次请求外交大臣“最紧急地作出一切努力使和平建议以最快的方式发出去”,他坚持说,一切都“取决于和平建议能否于12月2日或至迟于3日清晨送到协约国的手中”。
在发出这封歇斯底里的电报后不久,鲁登道夫又亲自打电话给外交部的军代表汉斯.冯.黑夫滕上校,要他把麦克斯亲王从床上叫起来,以便他能签署这个照会。黑夫滕答复说,他至多只能在早上去见亲王,但他怀疑在新政府实际组成之前亲王是否会签署这个文件。
12月2日上午八时,冯.黑夫滕来到了麦克斯亲王的住所,如预计的那样,亲王拒绝签字,接着便开始了组建联合政府的工作。整个上午,鲁登道夫一直在施加压力。他甚至指使他在柏林的密使希尔马尔.冯.德姆.布舍少校召集所有政党的代表,向他们透军事上面临崩溃的真实详情。鲁登道夫生平第一次打算对文职领导人采取完全诚实的态度,但他所以要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迫切需要立即停战。布舍透的情况使这些人脸色苍白,瘫了下来。
改良派领导人、社会民主党的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听后“面无血色,目瞪口呆”。民族自由党议员古斯塔夫.斯特雷泽曼“看上去好象当头挨了一棒”,这位普鲁士大臣说道,“现在可做的只有一件事,即用子弹打穿自己的脑袋。”
麦克斯亲王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鲁登道夫的小动作,他一直腔调——“在此以前,国内战线一直没有崩溃。这条战线所以能团结一致是由于战场上的两名指挥官作出了强有力的暗示。这个暗示就是:‘你们必须顶住!万万不能屈服!’现在,恐慌的情绪已遍及全国人民。”
紧接着,皇帝和兴登堡到了柏林。下午三时,麦克斯亲王及其助手同兴登堡举行了首次会议。兴登堡走进会议室后神态和言谈还算沉稳,以至于亲王产生了错觉,认为对方是反对停战的。
但是,陆军元帅开口说话之后,他犹如被当头一棒——“在我向敌人求和之前请给我十天、八天或甚至四天的考虑时间吧。”
这番话表明他是赞成鲁登道夫的立场的,只是,没有像鲁登道夫这么急——因为,哪怕兴登堡防线崩溃,德国本土对协约国而言仍旧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而之所以兴登堡的表态和鲁登道夫的表态出现微弱的差异,并不是他和鲁登道夫的认识不同,恰恰相反,在鲁登道夫调动预备军团后,千疮百孔的兴登堡防线勉强挡住了协约国的进攻。
亲王把兴登堡拉到一边,偷偷地问他前方的局势是否恶化到真的需要采取仓猝求和的程度时。兴登堡的答复明确多了——“我们到目前为止顶住了这次进攻。我预计在一周内敌人会发动一次新的大规模进攻。我无法保证不会出现灾难性的局面。”这句难以出口的话刚一说出来,他就纠正道,“……或至少是最严重的后果。”
皇帝装着以轻松的心情同所有的人打着招呼。“啊!柏林处于多么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中!”但在麦克斯亲王说他仍然反对提出和平建议时,威廉二世厉声地打断了他的话,“最高统帅部认为这是必要的,”他腔调了一句,“叫你到这儿来不是让你给最高统帅部制造困难。”
亲王的心几乎都在滴血,他处心积虑维护的,甚至背叛一贯以来的和平理念而勉强着手的反对,居然被霍亨索伦家族的统治者所如此蔑视。
但他不会和威廉二世吵架,而且,根据宪法,哪怕是威廉二世也没有办法强迫首相签字。于是,他再次对兴登堡说,立即提出停火建议不仅无效和危险,而且会被全世界看成是德国人认输了。“新政府在促进和平事业方面的所有积极作用将在和平建议所产生的轰动中丧失殆尽。”他建议采取折中办法——即在他的首次演说中宣布这场战争的新的目标,这些目标将同威尔逊的十四点方案保持一致。
这表面上看是向陆军让步了一大截,但实际上,还是拖延战术——亲王不允许自己成为德意志第二帝国第一位在没有取得胜利、反而被迫签字求和的首相——尽管,他如此地爱好和平,但绝不是不顾名誉的盲目追求。
然而,这个可能性已经非常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