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慕韬天与陆老大打听,得知这罗刹教在京城有个据点,便是一座人声鼎沸的赌坊。
京城里的赌坊大多位于城东,说来也妙,如此龙蛇混杂的地方居然离东市相当近。可细究起来倒也不奇怪,各家赌坊背后的势力往往是财大势大的王公贵族或高官贵贾,离东市近也理所当然。
何况,要让有头有脸的权贵们隐姓埋名地去赌,自然不能离家门太远,路长就容易出问题,因此赌坊当然临近权贵出没之处。
这日慕韬天仍是一身布衣,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东,罗刹教的赌坊人山人海,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大大方方地带着师元儿进去,自然也没人阻拦。
他们稍微晃了一下,赌局有玩天九的,有玩骰子的,还有马吊之类的,花样百出,看得师元儿眼花撩乱,不禁小小声地问着身边的男人,“你懂得怎么玩吗?”
“不懂。”他答得明快又老实。
“不懂你还来?”她眼睛瞪得都快凸出来,香腮微鼓,好不可爱。
他瞄了她一眼,控制自己不要去捏她那白女敕的脸颊,淡淡地道:“我只会玩一种。”这一种,还是他出宫前临时找高毅恶补的,一般人玩可能是凭运气,但他这种高手来玩,可就是靠功力了。
“哪一种?”她不明白他如此信心满满的原因。
他淡淡一笑,将她带到赌大小的赌桌前。这大概是全赌坊最简单的游戏了,看了半晌,连原本不懂的她也看了个半懂。
三颗骰子开盅,十点以上为大,九点以下为小。赌大小的赔一倍,赌数字的赔十倍,若是赌到豹子,那赌率则提高到三十倍。
慕韬天先放了一粒碎银到师元儿手中,让她试试手气。师元儿第一次到赌场,什么都十足新鲜,也不客气便把银子押在了“大”。
庄家摇完骰后开盅,一、三、四,八点小,碎银转眼间便消失在庄家的笑容里。
师元儿哀叹可惜地扁着嘴,见状,慕韬天又给了她一粒碎银,但这次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再押大。”
她半信半疑地照他说了押钱,果然就开出了大。她开心地大叫,又听从他的意见大大小小押个不停,把把赚得眉开眼笑,最后甚至放弃了大小,直接把骰子押在数字上,居然也是百发百中,让其他赌客都忍不住苞风了。
当朝太子带宫女到赌坊开赌,可说是离经叛道到极点,偏偏这太子见宫女臝得开心,又不断加注让她玩个过瘾,恐怕皇帝要是知道了这事,第一个就摘了他的太子头衔。
不过慕韬天倒是没在意那么多,他只是突然领悟为何赌坊里人人状似疯狂,因为赢钱和输钱的感觉都会麻痹人心,他见师元儿这么开心,这瞬间也觉得肩上的重担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瞧这赌大小的赌桌都快被人翻过来了,一位肤色略黑、留着落腮胡的粗大汉子挤了过来,对着眼前银两都快叠成小山的慕韬天道:“我和你赌,如何?”
他不对着下注的师元儿说,反而对着慕韬天说,代表他看出了这两个狂赢的赌客根本是男方在主事。
慕辐天见对方来意不善,心中暗自戒备,表面上仍是淡然地道:“你能代表庄家?”
只见那粗大汉子和庄家交换了个眼色。“可以。”
就这么一个小小动作,慕韬天心中便有了谱。眼前此人虽然穿着汉服、说着汉语,但从他手上的厚茧可以看出他是使弯刀的。
加上对方行止作风都颇有胡风,慕韬天几乎可断定此人是北方狼族无疑。然而罗刹教徒和北方狼族之间居然好像颇为熟识,还能代表对方作主,这其中蹊跷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两方隔着桌子互相对立,由狼族粗汉执盅,而慕韬天这次依旧让师元儿下注,自己则站在她后方。
此时其他赌客全都让了开来,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难得的高手过招。
只见狼族粗汉状似利落地摇了摇骰盅,实则以巧劲控制力道,接着“砰”的一声,盅落了桌,“可以下注了!”
师元儿望了慕韬天一眼,眼神仿佛在问他该怎么下。
想不到他微微一笑,居然跟她说:“你爱下哪里下哪里,我保证你赢。”不知为什么,师元儿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于是她二话不说,将所有银子全推了出去,而且还押在赔率最大的“豹子”上。
这会儿,不仅狼族粗汉变了脸,围观众人倒抽了一口气,连慕韬天的表情都变得古怪。
“你倒真敢下?”他有些失笑,忍不住想着若自己真是她的金主,难保哪天被她败光身家都不稀奇。
“你说会赢就是会赢,横竖本钱就是一个子儿,其他都是赢来的嘛。”她倒不是很在乎。
她完全信任的口气让慕韬天心情大好,目光也柔和起来。“那么,咱们就臝吧。”他一手仿佛无意地按上桌面,正视着狼族粗汉道:“开盅吧。”
狼族粗汉冷冷一笑,看似胜券在握,然而当他大手按上了骰盅时,突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望着慕韬天。
“开盅啊,怎么不开呢?”慕韬天还是一派淡漠,手仍然按在桌面不放。
两人面面相观地僵持着,狼族粗汉就是不开盅,但额际已落下豆大的冷汗。
天知道两人此刻正比拚内力,盅内的骰子硬是被定在某个数字,这一开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开——蛊!”慕韬天突然大喝,那汉子便像被骰盅弹开一般退了一大步,众人此时聚睛往骰盅内一看,全都傻了眼。
原来,原本放于盅内的三粒骨骰,居然化成了裔粉!师元儿知道慕韬天一定动了什么手脚,就是不知他怎么弄的,抢在众人有反应之前,她开心地鼓起掌来笑道:“哎呀,这盅里每一粒看来点数都相同,不是豹子是什么?快快赔钱她这么一说,众人全笑了,连慕韬天都没好气地发笑。她说的也没错,谁能指出这些粉末究竟哪个面是不同的呢?那当然就是豹子了。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因为骰子出了点问题,这次赌局由我宣布不算。客官可拿回赌金,重新再赌过。”一名光头的灰衣男子由后方走出,赫然就是前几日在船行的罗刹教徒领头,他目光复杂地瞪着慕韬天和师元儿,但两人全然无惧。
尤其是师元儿,还嘟嘟囔囔地说着,“哪有这样的?这不是赖皮吗?”
慕韬天则是指着狼族粗汉手上的盅盖,“我见那盖里还有余骰,不如倒出来让大家看个分明,究竟是不是开豹子?”众目睽睽之下,狼族粗汉只能狼狈地现出盅盖里的余骰,只见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现出的骰子仍是三颗,只不过三颗骰都只剩下一半,唯一完整的那一面,都是个“六”。
也就是说,要这么摊开来,三个六点不是豹子是什么?
“喔,你们没话说了吧?还不快赔钱来!”师元儿反败为胜,在心里简直将慕韬天奉为神明了。他果然说赢就赢。
灰衣男子无话可说,只得还手下到内室去取银子,一边咬牙切齿地道:“你到我的赌坊赢了这么多钱,也该够了吧?”
“还不够。”慕韬天别有深意地望着他。“陆老大那条船值五十两黄金,不是吗?”
“你……”果然是为此而来!灰衣男子正要发难,一个尖细却缓慢的嗓音如针一般刺进了对峙的两人之间。
“这位爷,不是你们得罪得起的。”
众人之中缓缓走出一名老者,这名老者穿着青色长褂,头发花白,脸上留着长长的胡须。
表面上看来,他就是一般老人,但见到他的慕韬天和师元儿却同时变了脸。
“杨……杨……”帅元儿差点叫出对方的名字,但知道此地不宜宣张,硬是吞下接下来的话。
慕韬天则是目光犀利的直盯着此人,这老者虽然经过易容,却骗不过他,何况老者就这么大刺剌的出现,似乎也没有要隐藏形迹的意思。
这名老者便是杨伟,司礼监总管太监,也是大皇子最倚重的助手。
灰衣人似乎对杨伟颇为忌惮,在杨伟耳边低声说了些话后,只见杨伟长声一叹道:“那船只还给陆老大便是,以后这位客官,你们不准得罪。”
语罢,他转向慕韬天,拱手恭敬地道:“这位公子,您不适宜留在此地,请快快‘回家’方为上策。”
“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吗?”慕韬天问话的口气十分冷淡,让师元儿不太习惯。
“回家后,自然会有人向公子解释。”杨伟态度仍是恭敬,却不再多说什么。
慕韬天冷哼一声,带着师元儿便转身离去。这次他们任务达成了,成功拿回陆老大的船,只是似乎也遇到了更难解的问题。
一路上,师元儿都是哭丧着脸,慕韬天不懂她为何比他更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仍在惧怕杨公公吗?”
“才不是呢!”她再笨,也知道杨公公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他也难以解释自已怎么会遇到她。
她一脸哀怨地抬起头望着慕韬天,伤心地道:“我们忘了把赢来的银子带走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