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阳光蕴含夏炙风情,一下子便将春暖花开的乾爽气候拂出微微燥热感。
位於橘家主屋樱院的西厢,是老管家长年的安居所在。这片宁静天地简单朴实,三十坪大小的日式和室,同时以传统纸扇门区隔出起居室、卧室,以及长约一尺半的木质廊道;廊道外直接面朝由鹅卵石铺排而成的弯道小径,在小径两旁偶有几株可爱小花冒出头扬舞,听说那是老管家闲来没事喜欢拿着花种子往小径院内洒去的结果。
大掌拿着素雅乾净的巾帕,往她泌出薄汗的额际细心擦拭,再拨了拨湿热刘海,动作细腻自然,看得正在挑选相片的老管家眯起眼呵呵笑个不停,却也让慕痴心本已娇艳的脸蛋更加嫣红。
“咦!”拨刘海的大掌随着困惑嗓音轻扬,连带投来两双询问目光。
“没事,我只是突然发现你额头上有一道疤。”
“喔,这道疤啊,我小时候就有了。”慕痴心模模眉心正上方那道细微的月牙白疤痕,正在嘀咕孟儒的眼睛也太锐利,就见自己已成为目光焦点,会意过来后接续回道:“这个疤是因为我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不知道第几代的爷爷墓碑前用力磕头磕来的。后来是我妈勤奋的帮我擦退疤膏,这道疤才会变得这么淡,要不然我会和哈利波特一样喔。”
“磕头磕得这么用力?你这个傻孩子啊……”驹宫老管家心疼笑駡,又埋首回桌上成堆成叠的相片小山里继续精挑细选,一双蕴笑灰眸时不时眯着身旁那对互动亲昵的甜蜜情侣。
他看着那天苦着脸对他坦承自己没办法爱上他家小少爷的小姐脸儿红红,任由男人亲密地以指万般怜惜摩挲着额头上那道月牙白淡疤,两人明显的互相吸引,却又在彼此对视的眸底潜藏着某种强烈压抑下的情绪。
这让眼尖心明的驹宫老管家忍不住大叹。
唉……那张照片在哪呢?叹了又叹,还是不忘搜寻着记忆中年代久远却是回忆美好的相片,灰眸又分心去偷眯了眼小俩口收回了彼此的视线,一下子两双手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下又赖往木桌上假装忙碌,不得不令老管家皱起灰白眉眼,啧了声。
“小少爷,你们还是去多多培养感情,我这里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老管家,我们时间很多,想要多陪陪你。”孟儒笑道。
“我是不想做电灯泡啊小少爷。”老管家一声抱怨咕哝,又将两个年轻人薄薄的脸皮给烘熟。“啊!找到了找到了。”布满粗茧的大掌一连在相片堆中惊喜揪出好几张泛黄的黑白旧相片,嘴角弯开一抹温柔,目光柔软地直直盯着相片,眷恋温习着那段美丽难忘的回忆。
“管家爷爷,是什么相片让你找这么久?”慕痴心好奇地凑上前想一探究竟,而驹宫管家已将掌中的相片大方摊在桌上供两个年轻人欣赏。
“看看,这时候小小少爷才三岁而已,好可爱啊。”老管家心满意足地又仔细说明:“这张小小少爷八岁,第一次去上学,这张是小小少爷第一次参加学校运动会的样子,这张是小小少爷的毕业典礼……”
第一张相片中老管家正认真专注地蹲跪在三岁的孟儒面前,仔细在为小小少爷穿鞋打鞋带,眉眼都蕴含宠溺的笑。
接下来的每一张,都有着老管家在孟儒身旁温柔陪伴的身影。
那挺立耿直的模样,像极了一棵为小小少爷挡风遮雨的无畏大树。
有些相片孟儒甚至是没有记忆的,包括了他还在襁褓时老管家将他抱在怀里的模样,都是他未曾见过的。“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些相片。”
“当然。我都把它仔细珍藏起来了。”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这些珍贵相片,又说:“这些可是我的宝贝喔。想当年小小少爷从出生后体质偏冷,容易一吹风就生病又发烧,我那时候得时时刻刻看着顾着,心思全让小小少爷给占去了呢!后来这些年经由二少爷的食补和三少爷的体能调理,让小少爷比较健康了,但我可是失落了好一阵子喔,毕竟以前小少爷可是天天黏在我身边啊。痴心小姐,虽然小少爷现在身强体壮,但是以后,还是要麻烦你多多替我顾着小少爷了。”
老管家一席像极是在交代遗言的话让孟儒上扬的嘴角立即往下垮。
“驹宫管家,我现在已经很健康了,你不用担心,现在就换我来照顾你。”
“是、是,小少爷已经很健康了、长大了,可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小小不点、小小少爷啊。”看出孟儒明显展露的忧愁,老管家随即转移话题,不让气氛因他突如其来的悲伤话语给跌宕到谷底去。“哎呀,痴心小姐,你看这张相片的小小少爷,那是他第一次自己学穿制服喔,你看是不是好可爱?”将相片与身旁的她分享,老管家眉眼全是无止无尽的溺爱与骄傲。
“真的好可爱。孟儒小时候真的长得很像女生。”原来真的和她曾经偷偷幻想过的一样,真的。“好像一颗可爱的小苹果,比女生还可爱呢。”
“是啊、是啊。痴心小姐,你看看这张,香澄小姐还帮小小少爷穿上裙子喔。”老人家趁着她捧颊低呼时,趁着兴头上又赶紧挑了张孟儒小时候穿女装的可爱相片。“你看看是不是很可爱,想当年香澄小姐一直以为第四胎会生个女儿,没想到生出来是儿子的时候还有点失望呢。不过因为小少爷实在长得太漂亮可爱了,所以香澄小姐在小少爷诞生前就已经买好的一些可爱女童装都没有白白浪费掉。”
……孟儒盯着一老一少把头蹭在一起直直惊呼“卡哇伊、卡哇伊”,彻底无言。
“好了……可以了……”某人被称赞得极不自在,撇开闭月羞花的脸蛋,没想到又引起老人家和心仪女生再连环爆出“卡哇伊——”的尾音加长版,他恼怒地将相片全数攫来紧攒着不给看。
“孟儒,你手上那张相片好可爱喔,是不是可以给我?”慕痴心眨巴眨巴地瞅着他通红俊脸。
“不要,给你拿去笑吗……”他撇撇嘴,一口回绝,是有哪一个男生会喜欢被自己心仪的物件夸赞漂亮得像女生一样?
“我为什么要笑?你小时候是真的很可爱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闹别扭的样子,她竟也生起好想逗弄他的坏心眼。
“是啊是啊,小少爷你就把相片给痴心小姐,以后你们要结婚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做出影片,在你们婚礼上播放给宾客们看呢。”老管家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观看着两人为了抢相片的调皮互动,甚感欣慰啊!看来他选在这时机点挑相片选得极好啊。
结婚?像是被这两字震住了心神,他和她很有默契般停下手上动作,僵直着身躯各自将距离拉开,神情尴尬又不知所措。
“啊,我说错话了吗?你们不抢相片啦?”老管家遗憾地又再叹气。
欢乐的时光总是容易飞逝,这两个不知在演哪一出戏的少爷小姐着实令老管家有些心慌,深怕在他离开后,两人的缘分也就跟着断了……他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给你。”脑海浮现老管家的话,他竟不再排斥地将相片送给她,甚至有些期待她是否会收下。
婚礼……那是他的梦想,但对现在的他而言,却像是奢望。
慕痴心瞪着他递来的相片,眼下是收或不收都显得进退两难。老管家无心的一句话竟一举跨越两人小心翼翼都不敢去触碰的禁忌界限。
在他目光灼灼的瞪视之下,她硬着头皮伸手接过那张相片,更不愿去大胆假设在她收下后他眸光乍灿的光彩具备何种意义,总觉得她收下了一份非常贵重的心意,而她必须慎重珍惜,因此拿着相片的柔荑竟不自觉颤颤抖着、抖着,抖到整颗心都跟着为之颤抖。
孟儒状似漫不经心地盯着她将相片收下,却止不住唇瓣弯起的弧度一再扬高,带笑的眸不期然与她对上后极不自在地撇开,轻咳几声后问:“老管家,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要整理相片?是有特别要找什么相片吗?”
“喔,也没什么特别要找的相片啊。”老管家温暖的目光一一投注在记录着他每一段精采岁月的相片上。“只是不想麻烦你们、麻烦老爷在帮我筹备告别式时还得费心帮我整理这一大叠的相片,我舍不得让你们那么操累。”
老管家的语气十分云淡风轻,相对於他看待生死的乐天知命,孟儒瞬间刷白的脸色却是比老管家看起来还要恐惧死神的莅临。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眼看着老管家日渐失去生气的憔悴模样,他束手无策又无能为力,每一天都过得心惊胆颤。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来来,陪我挑相片。”老管家笑容可掬、不疾不徐抬手轻抚着孟儒颓丧的肩,力道轻柔地拍了又拍,模样像是在安抚闹脾气的孩子那般宠溺。“痴心小姐,你看,我年轻的时候也和小小少爷一样斯文漂亮吧?还有我们家隼出生的时候,也是好可爱啊。”得意地挑出一张又一张黑白相片递到慕痴心面前,开始述说他青春岁月的故事。
慕痴心听得投入,目光却时不时觑着老管家始终搁置在孟儒肩背拍抚的动作,然后她看见孟儒原本锁起的眉心渐渐和缓放松,神情中的惶恐不安褪去,甚至能心平气和地陪在一旁聆听,并将老管家挑选出的相片再按照年代重新整理顺序。
靶觉在管家爷爷面前,孟儒就像个孩子一样。
漾着一种接近疼惜的心情凝视着他乖顺地接受管家爷爷的安抚,她拳头握得好紧、好紧,一方面是希望自己也能像管家爷爷一样有魔力为他抚去忧愁,却又怕自己的举动会显得唐突。
“四少,爷爷。”驹宫隼来时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悄然立於廊道外恭敬候着。
“隼,怎么来啦?是老爷有事吗?”老管家一见自家孙儿,神情一凛,端正起过去坚守管家职位的姿态扬声询问。
驹宫隼一板一眼的神情闪过不悦,语调却还是冷淡自持地说:“是香澄小姐请慕小姐移驾到接待室一趟。”
“喔。是香澄小姐找痴心小姐啊,一定是听说你们小俩口的事了。”老管家看向孟儒跟着孙儿一起拧起的眉头,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孟儒不疾不徐地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如往常般正襟跪坐着,不免失笑。
“那……我去去就来。”慕痴心想起自己来到橘家近一个月,都未曾和香澄阿姨打过照面,想起来还真是失礼。她连忙站起身套好鞋,并回身向老管家与孟儒颔首示意后便尾随驹宫隼离去,却没发现孟儒紧紧跟随的目光布满忧虑。
“小少爷,你想去就去吧。”老管家一眼看穿他家少爷的焦灼,心里明白,却也不急着解释。有些事,他还是别说得太快,才会有多一点的惊喜啊。
“可是……”孟儒放心不下病弱的老管家,却又担心母亲大人不知为了何事在此时特别邀痴心谈话,他记得老管家曾说母亲大人与痴心的母亲有过恩怨纠葛,这次的谈话该不会是存心想刁难些什么吧?
“去吧,我这里有看护在。”老管家拍了拍他冷凉微汗的掌心。
“好,我马上回来。”心思摆放在佳人身上的男人终究不敌内心不断扩大的忧虑,起身追去。
一双灰眸温柔带笑地凝视着他家小少爷为爱追寻而去的身影,栗色柔软的发丝随着修长双腿急促的奔走正活力飞扬,那是他多年来看得十分习惯且费尽心思照护的幸福成就。
这,也是另一种生命的传承与延续,不是吗?
老管家心满意足地笑着,再埋首回到挑选相片的工作上,沉入时光洪流里,没有遗憾地为每一刻活在当下的平安喜乐感动着。
橘香澄的美丽如同蔷薇般冷艳,只要曾经亲眼见过她本人的,绝对难以忘怀她浑身上下不自然散发出的矜贵。
看着眼前身着正式和服、正慢条斯理插花的橘香澄,慕痴心不禁想起在老管家那里的情景,再看着眼前神似孟儒的一张绝丽容颜,不知为何,她竟能够稍稍放松紧绷的心情,不那么如坐针毡了。
只是,她已经在这里跪坐半晌,香澄阿姨仍是全神贯注于插花摆饰上,她暗暗深吸口气,耐心候着。
“来到这里还习惯吗?”将手中花搁置一旁,橘香澄抬手调整着百合在陶瓷花瓶内的挺身角度,终於开口打破沉默。
“很习惯。孟儒很细心,许多地方靠着他的帮忙,让我省去许多水土不服的困扰。”慕痴心回答得谨慎,脑海中却一一浮现这段期间孟儒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涌现暖暖感受,也让她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被如此体贴细心的他喜欢着。
橘香澄闻言后抬眼正视起眼前的慕痴心,更在瞥见她那张国色天香的容颜时视线忍不住驻留几秒后才移开。
“你长大了,愈来愈像你母亲了。”十五岁的她稚气未月兑,样貌虽然偏向母系那方的柔美,神韵中却依然可见她父亲的英气,现在她成熟的面容,几乎可说是唐玉的翻版,却又比唐玉更娇更美。
“嗯,许多人都这么说。”她一直知道香澄阿姨对母亲的那份难解心结,因此回答得小心翼翼。虽然说十五岁那年她随同父亲亲自登门拜访香澄阿姨就已将这层层心结解开了些许,但是,她还是尽量避免与香澄阿姨谈及母亲这个敏感话题好了。
“我听家里的人说,你和孟儒现在正在交往,是吗?”橘香澄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添水入花瓶。
“是的。”这个话题也好敏感啊。慕痴心冷不防头皮发麻。
“那天老管家回橘家时,我才正听他长吁短叹地抱怨着孟儒若要抱得美人归是没希望了,怎么才过没几天,又听见橘家人人都说孟儒四处散布着你们已在一起的消息。”橘香澄扬起描绘细致的眉,淡问:“这时间点上也太奇怪了,你们两人在一起前,孟儒才刚知道老管家的病情呢。你说,我是不是太疑心了些?”
橘香澄拐弯抹角的问法,完美铺陈得令她背脊发凉,一时之间也辞穷得不知要如何应答。
“香澄阿姨,我——”她的沉默仅只一秒,正决定坦白至上,却又立即被橘香澄扫来的一记锐利眸光给截断了接下来的话。
“就算是我疑心吧,我这爱猜忌的个性你也不是不知道了。”当年在台湾演艺圈为了和唐玉争夺第一女主角时她无所不用其极,没想到最后却败阵在爱情上。
那时她疯狂爱上孟必非,误以为唐玉的角逐只是想百般阻挠她追求孟必非,之后更在唐玉获得第一女主角的演出机会时,她惶恐的认为孟必非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眼。当初若非慕玺从中协调,她想她是无法与孟必非共结连理的。
只是每提及唐玉一次,她的心就会揪疼一次,总是对於当年孟必非曾经的偏袒而无法释怀。事后,孟必非还经常拿这件事来调侃她是小心眼界的冠军。
那阵子她获知最疼爱的小儿子爱上了唐玉的女儿时,更是让好胜心强烈的她极为懊恼的只为了反对而反对,却差一点让小儿子呕气得与她反目成仇。上辈子她到底欠了唐玉什么啊?
目光正巧对上窗外院落那道来回踱步的修长身影,橘香澄微微轻叹,暗恼起她那个傻儿子。真是!她又不会将慕痴心给生吞活剥,紧张成那副德性,简直伤了她这个为人母的心。
“感情这种事是伪装不来的。既然橘家上上下下看着,都觉得你们两人爱得正好,那我又有什么好猜疑的。”橘香澄俯首凝视着眼前的花瓶,又说:“你应该是被孟儒喜欢上你的那份心意所感动的吧……我那死心眼的傻儿子啊,当年为了追着你回台湾,闹得橘家上下鸡飞狗跳,现在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了,说起来我应该要感谢你才是。”
靶谢?“香澄阿姨……”承担不起啊。
橘香澄不将她的嗫嚅放在心上,嘴角微弯。“痴心,你看,这百合花很漂亮,对不对?”
“是啊,香澄阿姨很喜欢百合花吗?”连赏花的眸光都放得极为柔软。
“孟儒出生的那一年,你孟叔叔每一天都会在我的床旁放一朵百合。
他说那代表着纯洁、清新的高贵象徽,也是小儒带给我们的感觉。”唇瓣噙着优雅笑意,橘香澄继续说:“我从那一年起就开始偏爱百合,连插花都只爱插百合呢。我跟你说,如果要保持百合的甜香感觉,得要用糖水来喂养才行。痴心,你坐近点闻,是不是可以嗅到淡淡的百合香?”
慕痴心依言坐近,闭上双眸仔细嗅闻着,那朵百合花香幽幽缭绕在心口鼻间,淡淡的,久久不散。
“记得,你这糖水得要加得够匀,才能够继续保持百合花香。”
耳畔传来橘香澄难得不再冷淡的温暖叮咛,慕痴心眼睫颤掀,岂还不知橘香澄一心呵护的用心良苦。“香澄阿姨,我知道了……”
橘香澄甚感欣慰地莞尔,不再多说什么,相信眼前这女孩应该已经明白此次的谈话重点,才要出口提点外头那傻不隆冬的孩子正在等她之际,驹宫隼的嗓音随即由外扬声传入:“香澄小姐,孟先生回来了?”
“孟先生?”难得见橘香澄向来矜持含蓄的姿态全在这一瞬被打乱。
慕痴心错愕盯着香澄阿姨慌张整顿仪容,又慌张起身走出外头连忙询问那位突然来访的孟先生在哪个方位后,脚步便慌慌张张地开始奔走於廊道上,压根忘了室内还有慕痴心的存在。
到底是哪位孟先生有能耐让香澄阿姨这般慌张?慕痴心偏头沉思,却不知她这举动非常疑似刚被训完话、心情低落的模样,吓得在母亲大人离去后赶忙前来一探究竟的孟儒浑身是汗,慌张指数在瞬间迅速飘升的程度绝对不输给他刚离去的母亲大人。
“痴心?”慕痴心循声望去,却见孟儒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满脸忧虑。
“咦?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陪管家爷爷吗?”
“嗯、没……你还好吗?母亲大人有说些什么话……为难你吗?
孟儒避重就轻地咕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为难?香澄阿姨不会为难我呀。”慕痴心柔柔笑开,见他一脸紧张,不忍逗他。“孟儒,你在担心我吗?”
“所以……没事?”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话,一口哽在胸口的气在尚未确认她没事之前迟迟无法畅快咽下。
“没事没事。”见他大松了一口气,她唇边笑意加深。“孟儒,你太夸张了,我不过是和香澄阿姨在聊天而已。”
“我只是以为……她不喜欢你妈妈,所以会特别刁难你……”
“你放心,我十五岁那年跟着爸爸来京都,已和香澄阿姨把事情谈开了。”赏他一记白眼,看着被香澄阿姨赞喻为百合的男人眼下满布青黑阴影,她忍不住问:“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吗?黑眼圈很重呢。”
“嗯,我是睡不好。”老管家的病情让他这些天寝食难安。
“那……我们一起去睡午觉?”见他这几天苍白的神色终於抹上了层健康雪色,她才发现心底闷了好几天的情绪原来叫做焦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这几天我也没有睡好,不如一起回去补个眠吧,好吗?”至於在焦虑什么呢?
“我不想睡,我想再去陪陪老管家。”他摇了摇首,倔拗得不肯放心。
到底在焦虑什么啊……“那我们一起去管家爷爷那里,如果你想睡的话,我的大腿可以先充当你的枕头,管家爷爷那里的走廊风景似乎还不错,很适合午睡。”
“你刚才不也说你这几天都睡不好?”他舍不得她累。
“那我们的大腿就轮流来当对方的枕头吧,其中一个人醒着陪管家爷爷,这样你安心了吧?”
“好。”他轻声应允,起身朝她伸手,“走吧。”
糖水、糖水,百合得用糖水来喂养才会保持甜香。“我的脚麻了,动不了。”她苦笑,呆瞪着他近在眼前的大掌。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抱你吧?”他极具绅士风度地询问。
“请,谢谢。”她主动朝他伸出双臂,见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贴近,心底那股盘绕不散的焦虑也随着这份亲昵而烟消云散;微抬下颚,正巧能瞧清他白皙俊颜又抹上了层红,而她清楚明白这层雪色绝对会继续保持着,直到她离开这胸怀为止。
实在不忍见他最近总是郁郁不安的样子啊,她知道自己在焦虑什么了,原来她真怕极了自己会亲眼目睹这朵百合般的男人在她面前枯萎。
“孟儒?”缩紧了攀在他颈项的臂,她往他的肩窝偎得更深、更深。
“嗯?”孟儒放慢脚步缓缓走着,眷恋着依偎在怀中的娇柔与他此生唯一冀盼的梦想。
“我会陪着你的。”埋在肩窝的娇桑闷闷传出,却字字真诚。
“嗯……”眼眶立即狠狠红上一圈,他完全没意料到怀中佳人有一天会这么对他说,尤其是在他生命中最惶恐畏惧的时刻,在心头冉冉而升的感动简直无法以任何言语来形容,於是他将这份感动化为实际的行动与力量,牢牢又紧紧地将她圈抱不放。
“孟儒。”她又唤了声,没有特别原因,只是很想很想在这个时候喊着他的名。
“嗯?”他情不自禁俯首嗅闻着她沁香的发心。
“你走路和乌龟一样。”简直是在走一步退三步了。
他闻言一愣后立即发噱,只因她埋怨的语气实在太可爱又太……令他心动了。
埋在肩窝的娇颜霎时笑容洋溢,为他这阵子过分沉重忧虑的心情也跟着踏实落地了,既然出口承诺了,她便会谨守着,一直陪着他,一直、一直、一直?
小俩口相互甜蜜依偎的姿态美得像一幅画,更像一出他镜头下的浪漫偶像剧场景。本来意欲上前与爱子打声招呼的孟必非彻底打消念头,拥着爱妻隐匿在转角一隅满意地瞪大眼欣赏着,耳边传来的豪迈笑声竟是出自於与他爱妻相同含蓄又矜持的爱子口中,为人父的除了傻眼之外,也多了份为爱子欣喜若狂的感同身受。
“我们儿子可真是爱惨啦……”为父的赞叹着。
“可不是吗……我们那像朵百合的纯洁儿子啊,竟然也有一天会这样不优雅的发笑。”为母的语气中带着点无法置信。
“啊欸,无论是谁,在爱情里都会为了心上人失去准则的,我的小心眼冠军。”
“你!”在戏谑声与娇嗔声后四周蓦然陷入一片静寂,而氛围竟也与方才由这一隅慢速经过的小俩口一样甜蜜。
爱情,正蔓延;幸福,更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