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听二姑姑弄棋那样说,她还只当是个笑话,没心没肺地笑。全部的身心只能凝聚在那水天之间的银辉潋滟,凝聚于那于银辉之中清亮歌唱的少年。
那时候猗猗的心里,妖精已经渐渐走出了“妖异形状”,她猜到了他高贵的出身,便点点忘记了他周身萦绕不去的那股子忧伤——她当日竟然那样粗心,竟然粗心到不能够领会到他那忧伤的如影随形;更没能及时从二姑姑的话里,猜到二姑姑的提醒……
“猗猗你干嘛去?”
猗猗扔下电话,转身就往外跑。胡萍急忙追上来,“马上就要去机场了,你现在这是去做什么?”
“我要去找三叔,我要去找二姑姑!”猗猗惊惶之中,眼泪已是落下。
“猗猗……”胡萍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听我说,这次是整个团队都已经准备好了启程,如果你自己离开,大家就都白忙了。猗猗,有什么事,我们到了欧洲,你再打电话跟你三叔和二姑姑联系也不迟。”
“再说,你二姑姑此时也并不在国内,她去了埃及徒步;你三叔估计也要很快去云南跟你三婶和紫儿会合……你现在就是跑出去,也找不到他们啊。”
猗猗停下脚步,愣怔望着胡萍,眼泪在眼底转着,她却用力忍住,“胡婆婆您说得对,是猗猗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们照常启程,请帮我向大家致歉。”
团队的工作人员都在远远站着,遥望她的反应;猗猗知道自己此时纵然已经心乱如麻,却不可以不负责任。
话说回来,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妖精,如果妖精真的已经双目失明了——那她就怕了么?她一样会到他身边去,一样会坚定地拉起他的手。
二姑姑问过她了,是不是会一直扶住他、引导他?她当时纵然懵懂无知,却也已经坚定地点了头。那年不过十一岁的小孩子,还不知道这承诺的重要,如今又岂能不懂?
“胡婆婆,请帮我一个忙。”猗猗拉住胡萍的手,努力控制自己的颤抖。
“猗猗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胡萍还从来没见猗猗这样失控过,她明白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可是却不能冒失去问。
“胡婆婆,帮我再加入去奥地利的行程。”猗猗阖上眼帘,轻轻说。
“啊?”胡萍也是一愣。
之前猗猗强烈拒绝安排去奥地利的行程,为此不惜得罪了主办方;可是这会儿一切刚刚敲定,好不容易安抚了对方,猗猗竟然又要折回来!
“是猗猗很任性,我知道这让胡婆婆您很为难。”猗猗也是十分不好意思,“可以不必是维也纳金色大厅,可以随便安排在哪个地方的小音乐厅——胡婆婆,我不在乎地方和条件,我只要在那里能有机会演出,有机会能将我的琴音扬起就行!”
“哪怕就是个小村镇,甚或,就算是哪个教堂也可以……胡婆婆,我求您。”
胡萍看着猗猗这孩子慌乱的神情,只觉心中难过,赶紧一把抱住猗猗,“你放心……傻孩子,在你身边这么久了,我何曾见你这么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别说什么乡村的音乐厅,就算是国家大剧院,你有时还会嫌弃印象条件的不够完美……”
“婆婆明白,你这回一定是遇见了重要的事;这件事可能比你高高的自尊更紧要。婆婆一定帮你!”
猗猗是靳家的小公主啊,就算靳家家规也极严,可是她骨子里头的优越感却是肯定有的;这孩子想要什么都不难,何曾见她这样低声下气过?.
阿尔卑斯山下的夏宫。时光的脚步翩跹,距离阿尔卑斯山的夏天又近了一步。
夏宫对面的那泊湖水越发碧蓝清透,波光潋滟着映照到那少年的面上。俊美如神祗的面容,却偏偏印着妖精一般的邪魅。天光水色里,那副容颜更加动人心魄。
只可惜,盈盈颤动的只有粼粼波光,他紫罗兰般的眸子里却恍如一潭死水,丝毫波动也无。
那样清透强烈的光,都不能扰动他眼波半分。
赫勒先生走上楼梯,束手立于一旁。
“你来了。”虽然没有转头望来,但是那少年还是准确地听见了这方天地里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感知到了周围磁场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卑职前来,是有关猗猗……”
“你说!”少年依旧没回头,可是他的身子却如同弓弦一般绷紧。
赫勒先生虽然有点为难,可是不知怎地,眉梢眼角终究还是涌起了笑意,“猗猗说,她又决定来奥地利了。“
“哦?”少年一震,面上仿佛瞬间有阳光乍放;可是瞬间,便又恢复平静。
“她本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她是个小顽固;凡是她决定了的事情,轻易绝不改变——你没问问,她这回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推翻了她自己之前的决定?”
赫勒先生心下也是凛然一惊!
是啊,他怎么都忘了细想一下这背后的缘故?
“卑职这就去问,卑职告退。”赫勒先生躬身退下。
少年独自倚着白石栏杆,陷入沉思。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从赫勒先生的语气里都能猜得出猗猗的急迫,她这样急迫
地要来奥地利,是为了什么?
不必胡乱去猜,他也知道猗猗一定是为他而来。
奥地利对于猗猗来说,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国土,她没有任何的必要这样急切要来——唯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这里。
她本不想见他,她本还在与他打赌,怎么会突然放弃了自己全部的立场,只为飞奔而来?
少年仓惶抬手,指尖轻抚眼睑——难道是,她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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