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生!”谢枫一听就惊了,“您的意思是,她有可能是文物造假集团的?”
明寒想了想,修长的手指撑住下颌,“……却也不像。哪个文物造假集团的探子,会笨到当街又是跺脚,又是摇头的?故意惹人注目么?更何况……”悌
明寒自己都没留意自己已经笑起来。
好吧,更何况弄棋此时穿着云南当地的大花扎染长裙,头上戴了顶白族妹子的花帽,形象要多醒目就有多醒目。悌
她的打扮和她的装扮,十足十爱美爱撒娇的女孩儿形象,没有文物贩子的那种阴暗和谨慎。
明寒再遥望长街尽头,弄棋的身影已是不见。他狭长的眸子才转过来望谢枫,清冷得宛如寒泉,“倒是谢枫你。能跟她相谈甚欢,应当是相信她的为人才是。”
谢枫脸红了红,“什么都逃不过明先生的眼睛。是的,因为她是个很难得的女子。她跟我聊起敦煌来,许多认识甚至在我之上;尤其提到《碁经》在海外的经历,我被她眼睛中正义的光华震慑。所以我就忍不住与她多说了些。”
可不是多说了些么,他一面要给明寒的行止保密的,一面却又一下子对弄棋说了那么多。若是被明寒知道了,他不挨说才怪。谀
看着谢枫的面上一红一白的,明寒就也不再挤兑他,而是再度抑制不住地,用眼睛沿着长街去找那个女孩儿——明知道那身影早已不见了,却还是想再找找看。谀
那样年轻的一个女孩儿,竟然能读懂《碁经》?
他能读懂《碁经》,并不奇怪。当年大内留着《碁经》的手抄本,他祖上见过的;可是这个女孩儿竟是什么样的渊源,也能读懂《碁经》的?因为《碁经》身上凝聚的是两种如今已经极难得的专业知识——古藏文、棋艺。以那女孩儿的年纪,都不懂才对。
那女孩儿就像一个谜,惹得他想去探究.
坐在临街酒吧,弄棋翻开电脑,望着窗外垂下的一串红灯,开始构思自己要写的文章。
她写稿的杂志策划了一系列的“艳遇”主题文字。比如前面已经有同僚写过了“艳遇丽江”、“艳遇西塘”,弄棋此时身在大理,当然要写“艳遇大理”。
原本这一系列“艳遇游记”的本义,是说与各地美景相遇;可是毕竟是“艳遇”两字儿,不谈及点真正的男女艳遇,那就总觉得缺了些味道。所以策划编辑都也特别要求了,景色当然是大主题,但是大主题里一定要加一点男女的邂逅、朦胧的情感之类的文字。
写景,言志,都是弄棋的特长;可是想要写男女艳遇,写朦胧的情感,就真的把弄棋给难住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沉浸在棋子黑白世界里的姑娘,还没遇见过什么让她心动的异性。没动过心的,怎么写艳遇?难道无病申吟呀?
弄棋最讨厌做作的文字,最看不上正在炒作的一些所谓“美女作家”那些小资的东东。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办?难道也要学着那些“美女作家”去做小资的无病申吟?
想着,眼前红灯摇曳里,弄棋的眼前不经意出现了敦煌的大漠黄沙。古老洞窟光影斑驳,灯光掩映,那颀长的男子立在那里,静静地,却声如清泉,让迷茫中的众人豁然开朗。
弄棋想着,唇角不觉挑起。
她知道该怎么起笔了。
既然那人也可能在大理,既然她已经升起了探究之心,那么她此刻是真的是在寻找那个人的。来一座城,追寻一个人,这种心情,便也类似爱情里的追逐吧?.
酒吧的厨房里,正在忙碌。酒吧老板从小小的窗子指着那边独坐的弄棋给明寒看,“明哥,就是那位客人。您说,给她配点什么菜才好?”
天涯无处不相逢。明寒与酒吧老板是旧识,每次来大理,偶尔手痒,会帮那老板拼拼菜。反正酒吧里的吃食多数是冷拼,不用掌勺,倒也简单。
明寒眯着长眸远远望着弄棋。
今晚的弄棋长发垂下,只穿了件简单的套头莫代尔长裙,脚上踩着人字拖。人素淡到了极致,骨子里的华美反倒越发氤氲出来。
隔着距离和长发,明寒看不清弄棋面容,也不敢轻易断定此时眼前的,跟那日街上的“花姑娘”是不是同一个。不过倒是弄棋那独有的、沉静如水的气场吸引了明寒。
原本明寒的骨子里,也是这样沉静如水的人呢。
老板还在瞄着弄棋的侧影吞口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却这么沉稳,真是少见了。点菜也特别,不看菜谱,只让我帮她拣几样适合她吃的。真是太特别了……”
明寒瞟了老板一眼,“小心口水流下来,脏了我的砧板。”
老板素来知道明寒的性子,连忙托着下巴讪讪地退出去,将厨房的空间全部留给明寒。
明寒做菜的时候,是要独自占据整个空间的。任何人的存在,或者是气息,都会扰乱了他对食物的直觉。
明寒又抬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望了望弄棋的侧影,想了想,动手料理食材。少顷餐盘就已经布满。明寒晃动窗口绳子上的铜铃,老板笑嘻嘻赶紧亲自进来接菜。
一闻那香味儿,老板都吞了口口水。可是再自信一看那搭配,老板脸色有些垮。
“明哥,真的,真的这么吃啊?”
明寒准备了当地著名小
吃的乳扇,一般在酒吧里提供给女孩子的时候都是搭配桃仁、红豆沙或者白糖卷着吃的——可是明寒给配在一起的是:芥末酱!
盘子另一边是菠萝饭。将菠萝中心挖空,配上米饭,果香夹着米香,倒是适合女孩子。
明寒面无表情盯了老板一眼。老板赶紧什么也不敢说了,转身就出了厨房,端到弄棋眼前儿去。一边摆盘子,老板一边心里打鼓。乳扇夹芥末酱这个吃法,他真怕眼前的美女客人会说他神经病.
隔着距离,明寒一边收拾砧板,一边遥遥望着弄棋那边。
碍事的老板还站在弄棋桌边呢,正好挡着明寒的视线,明寒只能看见弄棋的身子微微一转,一把长发如丝缎一样滑下来。
良久,却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欢呼,再然后老板就红着脸回厨房来送托盘,满眼睛的晶光闪烁。
“怎么了?”明寒按捺着问,不想让老板听出来他的关注。
老板叹了口气,“明哥,我想跟她要电话去。你说,她会给不?”
明寒微微皱眉,“我问你刚才怎么了。”
老板登时笑得宛如开花儿,“她见了乳扇就欢叫起来,说这是不是就是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来攻打大理,所带来的将乳制品长期保留下来的方式?她说她正找这个呢,原来这样便邂逅了!”
明寒都一挑眉。这世上知道大理小吃乳扇的人不少,可是知道这是蒙古大军当年带来的制作方式的,却是不多。毕竟从现代的视角看起来,云南大理跟蒙古草原相距多远啊!
“芥末酱呢?”明寒再努力不动声色地问。
“她吃了!”老板大笑,“她说她刚刚正好憋着个喷嚏没打出来,这一下子就打出来,太爽啦!”.
明寒终于笑开。
之前看她坐在桌边,一边打字,一边下意识用手揉着鼻子。她临窗,窗台上就放着几盆花……明寒就猜到了她是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这才加了芥末酱在乳扇里。
他又猜对了。
人生就像一盘盘棋。与任何人的相遇,无论是全然陌生,还是曾经谋面,两人中间变得偶摆上了一盘无形的棋。进进退退,都是棋子路数。他猜中了她,于是这盘棋,便是他赢了。
嗯,这样于无形中与形形色色的人下棋,原本就是他独处的一大乐趣。
似乎与世隔绝,却实则时刻都在与人沟通中。用他自己独特的方式。
老板一边乐呵呵说着话,忽地说了句,“美女还问我,厨师是从S市来的吧?还说看这手法有点像在S市酒吧街混过的。明哥你说这美女特别吧,她还真的全都猜中了哦!”
明寒一个猝不及防,被芥末酱的味道刺激到,也是一个大喷嚏!
在厨房里打喷嚏,自然是明寒自己的大忌;可是他着实没想到,他自己的老底竟然也被那女孩儿给猜到了?
这盘棋,是他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