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个女人!”若望看清了外头的人,恨恨地骂;却也说不清怎地,心底涌起莫名的慌乱。
是猗猗。
若望吩咐司机,“你下去,问问她要干什么!”
司机奉命开门下车,走到车子前头去,望着猗猗的态度就有些不满,“你不想活了没关系,可别拉着我们给你当垫背的!这大马路车水马龙,你怎么从这儿就横穿过来?眼睛瞎了吗?”
其实方才的惊吓是双面的,若望和司机被吓得要死;通常状况下,被差点撞到了的行人,应该更后怕才是,毕竟她身周并没有车子的铁壳子来保护,若是出事,首当其冲是她丫。
却没想到猗猗反倒静静一笑,“先生真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我就是眼睛瞎了的。”
医院外头围观的人也都聚拢了过来,环绕着若望的车子和猗猗。听闻猗猗真是失明的,欧陆人的同情心便也发作,大家众口一词指责那司机,“你开车不小心倒也罢了,怎么还能这么没有礼貌地直斥这位小姐的失明?留口德吧,小心你来世也是个看不见的!媲”
还有人就看见了依旧坐在车子里不肯下车的若望,那些人就围过来抗议,纷纷喊着让若望下车赔罪。
若望恼怒地盯着众人,又不敢惹了众怒,只好愤愤开了车门下车。他的目光没有忽略掉,猗猗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微笑——若望心头便轰然一震!
因为这一场突发的车祸,围在医院外的宗教狂热分子、媒体和围观者的注意力便都被这边吸引过来,医院门口就是一空——原本是若望设置给妖精的羞辱,这回转而弹射到了他自己身上!
面对那些人指责的目光,若望恨得咬牙。却又因听说猗猗是看不见的,咬牙都是没用。
若望在众人的压力之下,只好走到猗猗面前去,微微躬了躬身,“小姐真是抱歉惊吓到了你。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都是在正常行驶,小姐你怎么会突然窜出来?”
猗猗故意仿佛没听出来若望的嗓音,只是柔软地讷讷,“先生说的没错,先生的车子是正常行驶——不是先生的错,是我自己的错,错就错在我的眼睛活该看不见,所以应该是我主动来避让先生的车子——先生的车子在这限速的医院门口全速行驶,也真的没错的;对不起,先生请接受我的道歉……”
猗猗以退为进,周围的人们听着便更是义愤填膺,纷纷斥责若望,“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车让行人,这是任何人类都应该明白的道理;谁说你的钢铁车子就比人的性命更尊贵!”
若望恼得说不出话来。周遭媒体的相机快门声咔嚓咔嚓地响,若望知道自己稍后就会登上许多新闻媒体的头版,他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若再被媒体挖掘出他的出身,联系到宗教的仁慈本质,那么他今天不礼让行人,尤其行人还是盲人的事情,就说不定被媒体添油加醋给形容成什么样!
猗猗眼睛虽然看不见,却依旧保持甜美笑容,“先生,我们中国有这样几句话,我想跟您分享:第一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第二句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还有一句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先生的博闻广知,一定能明白我的话。”
门外的动静闹得这样大,紫儿早已闻讯冲出来,奔过来扶住猗猗的手。
紫儿也怪自己大意,猗猗当时说要上洗手间,不让紫儿陪着。紫儿以为猗猗是要自己待一会儿,或者是要哭几声,便也放了猗猗自由;却没想到猗猗没去洗手间,而是直接出了医院来。
医院门口众人的抗议,猗猗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那喧嚣着冲进窗棂的声音,她还是听见了。
猗猗依旧淡然地笑,伸手扶住紫儿的手,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掐了紫儿的手背一下。纵然看不见,猗猗也知道紫儿是动了气的,这小姑女乃女乃可什么都能骂的出来,倘若过分了,反倒是她们自己面上不好看……
其实这一局,胜负早已分了。若望想让妖精丢脸,明天早上他怕是丢脸更多。
更何况——妖精原本就是不在乎那些俗世口舌的,更何况,妖精也许已经时日无多。而若望,他终究还要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地活下去,那么他所要背负的就要更多。
猗猗含笑转身,握紧了紫儿的手一同转回医院去。剩下的时间,她要跟妖精在一起。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赫勒先生和紫儿的语气里已经透露出多少的担心和惊惧,她也要跟妖精在一起.
回到病房时,靳兰泉和段竹锦也都已回来。两人的呼吸都压抑而沉重,猗猗听出来了。不必去猜也知道,二位长辈去了医生办公室,带回来的消息只会更糟。
猗猗便没有追问,只是静静说,“爸爸,三叔,紫儿,我有点累。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好么?”
这样也好……兰泉和竹锦对视了一眼,便带着猗猗到了医院最近的酒店去,想着该如何将妖精的病情说给猗猗听。猗猗却乖巧地吃光了晚餐,然后便安静地去睡了,平静安详得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也许是因为她眼睛看不见,所以便什么都不知道吧?兰泉、竹锦都心疼,却也在心底暗暗庆幸。
月上中天,整个城市都沉入睡眠。猗猗却无声地坐了起来。
眼睛看不见,其实也有眼睛看不见的好处。比如在这样的夜色里,她就已经能习惯地行走自如,而不再像健康人那样要借助灯光的照明。
猗猗坐在镜子前,映着月光缓缓给自己穿衣梳妆。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她却也坚持每回都是一丝不苟地出现在人前——更何况,她这一刻是去见妖精。
妖精就是个妖精呢,虽然他看不见,可是猗猗却也相信,他用鼻子都能闻得出来。若是她衣衫发式稍有马虎,也是逃不过他的。猗猗想着便忍不住坐在月光里微微地笑。
小时候看电影,看过《夜访吸血鬼》、《惊情四百年》,后来长大了又看《暮光之城》,猗猗知道吸血鬼的故事是怎样演绎的。想象此时自己坐在黑暗里,借着月光揽镜自照的情形,便也像极了吸血鬼电影里的场景吧?那被吸血鬼迷住了的痴情女子,明知道自己将赴的是一场死亡的约会,可是她却也抗拒不了you惑,情愿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奔了去……便如她啊。
尽管爸和三叔都没说,尽管赫勒先生和紫儿都瞒着她,猗猗却又如何猜不到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早在小时候刚认识妖精,刚看见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时,她这么多年来便从来没有一日断了在图书馆和网络上搜寻相关知识的努力。“卟啉症”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是太过生僻的词汇,可是猗猗却已经不陌生。
听见妖精喉头滚过的“吼吼”声,手腕被他那么热切地捉紧过……猗猗便已经知道妖精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一点都不害怕。
也许从第一天确知自己爱上妖精那天起,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今天的准备。
天使爱上妖精,是明知道他是妖精还是爱上的;天使就算折断自己的翅膀,也愿意就此与妖精厮守在永无救赎的黑暗里。也许这对于外人来说是灾难,可是对于陷入爱情的天使来说,那只是幸福。
所以此时,她将要奔赴自己的幸福了。
猗猗梳妆更衣完毕,手指滑过自己的锁骨,指尖停留在锁骨凹陷处的小小药瓶上。那是三叔和三婶郑重交给她的眼药——这药品珍贵,纵然傣帮也只剩下这一副。实则紫儿和上官楚的生物制药厂也需要它,只要能从中分析出组方,或者也有可能找到替代的原材料,从而重新让这一珍贵秘方重新造福人间——可是三叔和三婶还是没将它留给他们自己的女儿,而是给了她。
猗猗明白,爸妈也一定猜到了她的初衷,而爸妈却没拦着三叔将药物交给她——爸妈这是将决定权都留给了她自己。药只有一副,究竟是用它来救她自己的眼睛,还是来救妖精的眼睛,这个决定爸妈要她自己来做。
家人的支持与理解这样默默无声,却让猗猗每每想来都是泪湿了眼睛。拳拳之心不必言,它会化作心底深深的暖。
今晚,她要用到这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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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更新到这里,大家晚安~~~谢谢粽子、cathy的红包。后妈苏向大家眨眼微笑,内个啥,偶尔偶也展示一下后妈风范,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