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徨教授在讲到三种情况的时候,对显示频做了一些操作。讲到第一种情况的时候,叶徨教授在一条连接存储区间的神经上划了一下,神经传出中断了,记忆信号无法输出去;讲到第二种情况的时候,叶徨教授用电子棒按住一块蛋白质,然后轻轻移动,把蛋白质移动出大脑。
那么,我的失忆是属于哪一种情况呢?是我的神经出了问题,还是……存储记忆的蛋白质消失了?
“大多数的失忆属于第二种情况,蛋白质丢失,”叶徨教授说道,“比如呢,明天要考试了,于是你突击复习。可是考试过后,或者有些人在考试之前,就把复习获得的知识全都忘光了。大脑本身的神经没有问题,但是蛋白质消失了,所以记忆也就消失了。”
我真希望是我的神经出了问题,无法把记忆的信号导出,这样的话,我的记忆蛋白质还在,只要神经修理好了,我还是可以记忆起以前的事情的。
但是叶徨教授接下来的话直接击碎了我的幻想。
“目前,这三种情况的失忆都难以治愈,”叶徨教授说道,“第一种情况,大家想到的方法一定是神经修复,打通记忆导出通道,让记忆可以在大脑里重现。可是,这非常困难。对神经进行手术,需要很强的精确度,手术难度非常大,由于牵涉到大脑,所以比一般的神经修复手术的难度更大,也许在未来可以实现这种手术,但是在现在,很难。至于第二种情况,就更加麻烦了,因为记忆蛋白质丢失了,等于丢失了记忆源头。复原记忆蛋白质这项工作,无论从化学上还是从生物上讲,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啊?难道我的记忆永远都无法回复了吗?我突然觉得从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失望。
“好了,讲完了第一种情况,现在,我们来详细讲一讲第二种情况。”当听到叶徨教授开始讲第二种情况的时候,我却竖起了耳朵——虽然知道通过医学手段是没有恢复我的记忆的方法了,不过,了解一下自己的情况也好嘛。
“关于第二种情况,也就是记忆蛋白质的丢失,也分为两种情况,”叶徨教授接着说道,“第一种,是少量短期记忆的遗失,就像我刚才说的,突击复习了一个晚上的知识,到第二天考试一过就遗忘。这种情况,几乎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发生过,这就是短期少量的记忆遗失,一般来说,并不会带来太大的不便,除了,让你通不过一门考试之外。”
说到这里,有些人笑了出来,叶徨教授也笑了,报告厅里飘散着一股快乐的气氛。
“不过呢,另一种情况就有些不好了,”叶徨教授说着举起右手,轻轻敲打了一下头部,“第二种情况的记忆蛋白质丢失,是由于外力造成的,比如,脑部强烈的撞击。”
我的耳朵再一次竖了起来,不放过一个字。
“比如呢,有一个人,他遭遇了车祸,”叶徨教授说着敲了一下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车祸现场的动画还原。一个男人在过马路,一辆车开过来,撞上了他。
“我们看到,这位不幸的男子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撞了,而且,被撞到了头部,”叶徨教授说道,“现在,我们来看一看受撞击之后,他的大脑的情况。”
于是,屏幕上,受撞男子的大脑开始放大,最后,男子的头部皮肤和颅骨变透明了,受伤的大脑模型出现在屏幕上。
“很不幸,这位男子的一个记忆储存区间受到了伤害,于是,这个区间的一部分记忆蛋白质受到了损害,”叶徨教授说道,“我们可以看到,有一部分蛋白质在撞击之下,发生了一些变化。这部分储存着记忆信息的蛋白质——消失了。”
叶徨教授说完,男子大脑中的蛋白质出现了裂缝,叶徨教授移动指挥棒,把断裂部分的蛋白质移开了。
“好了,随着这块蛋白质的消失,储存在这块蛋白质里的记忆信息也就丢失了,”叶徨教授说道,“于是,虽然他的导出神经依然完好无损,但是由于记忆源消失了,他已经无法记忆起这段记忆了。”
观众席中传来一阵阵“哦”的声音,看来,大多数人都听懂了叶徨教授所讲述的内容。
“好,我们继续,有一些人的脑部受到撞击后失忆了。不过,如果通过他人的描述与重现,他的大脑会重新储存这段记忆,这样,这个人的记忆就部分恢复了。”叶徨教授说道,“不过,也有更坏的情况,有些人大脑受伤之后,大脑合成的记忆蛋白质会变得特别不稳定,容易分解。而记忆蛋白质频繁分解带来的,就是我们所说的健忘症。健忘症患者的记忆保留时间很短,很多记忆在短时间内就遗忘了,很多就是因为记忆蛋白质的不稳定造成的。”
我模了模自己的脑袋,我那些可怜的记忆蛋白质,就这样在那次手术中不翼而飞了。
“如果发生大量的记忆蛋白质丢失,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叶徨教授说着敲击了一下屏幕,屏幕上的内容又变成之前大脑中记忆蛋白质断裂的画面,“如果,这一块蛋白质消失了的话,那么……”
叶徨教授再一次移开了这块记忆蛋白质,在大块的记忆蛋白质被移出大脑后,还剩下一些蛋白质碎片残留在大脑里孤悬着。
“大家看到了,大块的记忆蛋白质被移出后,还有一些碎片残留在大脑里,”叶徨教授说道,“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现象,残留的蛋白质仍然能够储存一点记忆信息。但是由于体积太小,储存的记忆信息也非常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或者说,这一部分蛋白质碎片,几乎完全没有用。”
听到这里,我立刻感觉到有许多蛋白质碎片在我的大脑里飞速地跳动,撞击着我的大脑。这些碎片现在一定孤苦无依地孤悬在大脑里,成为寄生在我身体里毫无用处的一部分。
“我之所以说这部分蛋白质碎片几乎没有用,是因为,这部分蛋白质碎片还是有点用处的,”叶徨教授说道,“如果蛋白质碎片所在的大脑区间的导出神经没出问题的话,当失忆者收到外部信息的刺激的时候,这些蛋白质碎片中的记忆信息会通过导出神经被导出到大脑里。不过,由于碎片所存储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大脑无法完成回忆的重现。这个时候,大脑会产生一些反应,比如,头晕,或者头痛,或者其他的不适。”
哎呀,这不是我现在的症状吗?头痛或者头晕。嗯,自从手术后我经常这样子,一不小心就头痛了。那么。是什么引起了我的头痛呢?我仔细回想着——在恒际大学里漫步的时候会头痛,还有……手术后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我也头痛了一段时间,还有……
嗯,好像就这些了。原来我之所以会头痛,是因为我脑海里残留的记忆蛋白质碎片在作怪。那么,这么说来,我失忆的原因,不是我的导出神经出现问题,而是……我脑海里的记忆蛋白质丢失了。
看来,我的记忆是无法用医学手段恢复了,我心里那种失落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好了,接下来是自由提问时间。”叶徨教授讲完后,收拾了一下台上的资料,“有人要提问的吗?”
很快,有人举手了——是我举的,我想问一个我刚刚想到的问题。
“叶教授,我是来自企业管理学院的彭绫衣,”首先我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我想请问,关于记忆移植的问题。刚才教授您说了,记忆信息是存储在蛋白质里的。所以,如果把一个人的记忆蛋白质移植到另一个人的大脑里,能不能够实现记忆的移植呢?提问完毕。”
“这位同学的问题问得很好,现在,医学界也在讨论这个问题,”叶徨教授朝我点头示意,“从刚才的理论上讲,既然记忆储存在蛋白质里,那么,把一个人的记忆蛋白质提取出来,移植到另一个人的大脑里,再通过导出神经,是可以实现记忆的移植的。不过,这项技术实施起来难度很大,首先,这需要涉及到两个人的脑科手术,风险较大。第二,记忆蛋白质在离开人体后很难保存,目前还没有有效的体外保存记忆蛋白质的方法。所以记忆移植技术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难度很大。不过,医学界也在做相应的努力,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们就可以实现这项技术了。”
本来,在提问之前,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也许可以把我身边的人的记忆移植到我的脑海里,这样,我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过去了!可是,叶徨教授的一番话再一次打消了我的幻想。我彻底瘫软在座椅上,双目彻底无神。
好吧,我承认我失败了。而且,不像叶徨教授,我不是一块学医的料。
***
讲座结束后,我离开了报告厅。这时候已经能够差不多5点了,肚子也开始饿了。也好,今天就把晚饭时间提前吧。
学术大楼附近就有一个饭堂,这倒是让我喜出望外,这样我就不用饿着肚子走上一段长路了。在学术大楼附近的一条小路上拐了个弯,就看到饭堂了。
虽然感觉很饿,但依旧吃得不多,20分钟就解决了这顿晚饭。吃完饭后,离开饭堂,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我稍稍加快了脚步,我想尽早赶回宿舍。
很巧,在路上,我遇到了叶徨教授,于是走上前去打声招呼。
“叶教授,您好!”我上前微笑着,“今天下午我听了你的讲座。”
“哦,你……你就是那第一个提问的女生!”叶徨教授很快就认出了我,“你叫彭绫衣对吧?”
“对!”我很开心叶徨教授能够记得我。
“说实话,你提的那个问题,提得很符合当下的潮流,”叶徨教授说道,“现在,有许多脑科专家都在研究这一个课题。”
“叶教授你也在研究吗?”我问道。
“是啊,这一直是我感兴趣的一个课题,”叶徨教授笑着说道,“你知道江识俊教授在我的第一节医学课上讲了什么内容吗?就讲了有关大脑的一些知识。”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你对脑科方面那么感兴趣,”我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们也算是有共同点吧。江识俊教授都是我们人生中的重要人物。”
“你也认识江识俊教授?”叶徨教授有些惊异。
“是啊,江识俊教授是我父母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笑着模了模脑袋,“去年我做了一次脑科手术,主刀医生就是江识俊教授。我爸妈说,如果没有这场手术,也许我现在已经没命了。”
“哦,我想起来了,江识俊教授是有跟我说过,他给一个女孩子做过手术,”叶徨教授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你知道吗,那一段时间,江识俊教授很少上手术台。所以,我一直对这个女孩子充满好奇。我很想知道这位让江识俊教授重返手术台的女孩子长什么样。”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啊,没什么特别吧?”我笑着转了一圈,“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而已。”
“普通?你太谦虚了,”叶徨笑着摇了摇头,“今天下午,所有人提的问题中,我觉得,就你提的问题有点技术含量。”
“叶徨教授,你别吓我哦,你不会是想在我身上把你的经历复制一遍吧,”我抬着头,笑出声来,“叶徨教授,你从医的经历实在是太传奇了,我想没有人能够把你的经历再重演一遍吧。”
“不一定哦,凡事都有可能的,”叶徨教授半开玩笑着说道,“你好像是企业管理学院的,有考虑要转学院吗?”
“这个真没有,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学医,”我几乎笑弯了腰,“而且,我父母也不太同意我学医吧。”
“那你比我不幸,那时候我也没想过学医,不过,我父母也没有干涉我的选择,”叶徨教授说道,“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对于文学医学之类的东西都不懂。所以,我的专业,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就没你那么好了,家里的企业还要我来接手呢,”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学其他的专业。”
“那么,你觉得我下午的讲座怎么样?”叶徨教授问道。
“很不错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说道,“其实呢,我之所以会去听你的讲座,是因为,我就是一个失忆的病人。”
“哦?”叶徨教授看上去对我的经历很感兴趣。
“就是因为那场手术,听我爸妈说,我的大脑长了一个肿瘤,必须切除,”我说道,“这场手术就是江识俊教授主刀的。手术后,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想把那部分记忆找回来吗?”叶徨教授问道。
“当然想了,我之所以去听你的讲座,就是想要找到一些答案,”我笑着说道,“可是,叶徨教授,你的讲座真是让我希望而来,失望而归啊。”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说,恢复记忆是一项很困难的工作?”叶徨教授笑了笑说道,“难道你爸妈没有把你以前的记忆告诉你吗?”
“他们是有说,可是,我总觉得他们还隐瞒了些什么,”我说道,“所以,我就指望你能够帮我了!”
“那么,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你找错人了,”叶徨教授摊了摊手说道,“现在没有恢复一个重度失忆病人记忆的医学方法。”
“不过,你倒是告诉了我,我失忆的原因,是因为我的记忆蛋白质消失了,”我指了指我的脑袋说道,“因为,自从手术后,我一直有头痛的后遗症。我想,这就是我大脑里残留的记忆蛋白质无法在大脑里正常重现导致的吧。”
“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叶徨教授说道,“如果你要恢
复记忆的话,就记下所有让你引起头痛的线索,说不定可以对你的记忆恢复有帮助。”
“看来我一次讲座我还是有收获的,”我很开心地说道,“谢谢叶教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