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金碧辉在小筑的水床上辗转反侧。
睡不着了呢。
这么久以来,夜夜安睡在他温暖的怀中,枕着他的臂弯入眠,已成习惯。
只要她一闭上眼,他的样子便牢牢占据了脑海,挥之不去。他笑起来温润如玉的样子、他温柔轻吻她额头的样子、他宠溺地刮着她翘鼻的样子、他邪魅地啄她红唇的样子…
只要是关于他的,她通通喜欢。
包括他深爱的白衣女子。
…
此时此刻,颜雪崖又何尝不在思念着金碧辉。海风呼啸,长夜漫漫,他独自一人立于船头,对着苍茫的大海吹奏起《铁衣寒》。
碧辉,你听得到,我对你刻骨铭心的爱吗?
只有风知道。席卷着海浪同这哀婉凄切的笛音相应和。
自从离开雪国踏上前往云中之路,明明离云中越来越近,他的心却越来越痛。
总有一种,将会永远失去她的不安。
他自认遇事向来云淡风轻、处变不惊。除了她,那个笑起来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暖意的红衣倩影。
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在海上的整整六天,颜雪崖几乎夜不能寐。因为在他短暂的无意识的三两个时辰里,金碧辉夜夜入梦。
初见时她光着脚丫在荡秋千,一身飘扬的红衣在兰草中上下翩飞,眼角上扬,妩媚含笑,人比花娇;
临行前夜,她口中青涩的美好被他初次品味,那晚她妖娆的眼眸中,只有他一人的影子;
到了雪国,她早已暗暗地帮他打点好一切。举着冰糖葫芦笑得天真烂漫,却能在转瞬间除恶扬善、匡扶正义,侠骨柔肠;
客栈遇刺,她的身子如月光般皎洁、白璧般无暇,在他身下开出的鲜红色花朵,让他萌生一辈子宠她爱她的愿望;
宫中的清秋殿、梅树下、温泉边,处处都留下他们相爱的印记;就连艰苦的沙场军营,因为有她,变得那么富有生机活力…
他的,碧辉。他害怕做梦,怕梦到她鲜艳的红衣、美艳的笑颜;他更怕醒来,怕醒来时发现她不在枕边,伸出手,触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你在身边。
…
金碧辉横竖睡不着,索性披衣坐起,光着脚来到兰园。
月光下的兰园显得格外寂静,她静静地坐上秋千,任其在晚风中微微荡漾。
少女的心事不再。此番归来,像是在人间历练了一劫。她抬起脚,正欲让秋千荡高一点,有人的声音传来。
是爹。金碧辉敏捷地躲到角落,侧耳倾听。
“碧辉的情况怎么样?”金蝉子低声询问。
“今儿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肯定很苦,一定憋坏了。”残月老总管的哀叹声传来。
“唉,”海王沉重地叹息一声:“收到常神医飞鸽传书一事,你怎么看?”
明显的迟疑声。最终,还是回道:“毕竟是小姐的身子要紧,这孩子,要不得。”
金碧辉心里一抖。爹也知道了孩子的事,为了孩子,云中怕是呆不下去了。
只听海王低声道:“此事不可明来,你知道碧辉的性子。”良久,复又补充道:“我的女儿,为何偏偏走上和她娘一样的老路。”
娘亲么?她心里的某个角落阵痛起来。雪崖他,如今也面临了和爹当年一样的抉择了吧。
可是爹深爱着娘,所以才有了我。可是他呢?他爱我吗?或者说,他爱过我吗?
所以才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是么?
黑夜中,没有人看到,她如同小猫般整个蜷缩起来的身子,和琉璃般,通透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