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国威终于动用了家法。
他并非一个好动武力的父亲,可是听了小儿子的告发后,他越是讨厌那个前妻所生的女儿。她简直丢尽他乔家的脸面——堂堂丞相府中的二小姐,竟然像市井之民一样在外面惹是生非,成何体统!
竹鞭一再地抽打在她的背上,伴随着乔国威的喝骂:“我乔家怎么生出了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
她一动不动地靠在桌子上,静静地凝视着父亲。她的目光不像是愤恨或者畏惧,却更像是轻蔑,冷冰冰的,除了嘲讽,没有其他感情。
乔夫人牵着儿子站在一旁,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她看着她面前的女孩,又似乎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了她在看另外的人。
这个女孩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她每天看到她,只想远远地避开她,恨不得她永远从她眼前消失。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病好了以后性情也大变?”乔国威幽然叹气。
他看着她,很难产生一种这个孩子是自己生养出来的感觉。
乔国威对这个女儿莫名地厌弃,从她的生母死了以后,那种厌弃更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她以前没有这么令人讨厌的,自从五年前被小儿子射了一箭,卧床休息,病好之后,醒来像大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呆在佛堂念经,画画读书,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尤其是那双眼睛,你瞧她的时候,她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低头,只是静静地迎视着你,毫无波澜,却仿佛看到了你心里面去。他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十八了,”乔国威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似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暖儿今年就要去参加选妃了,漫儿只小上半个月,也到了出阁的时候了。”
“暖儿从十六岁成年开始,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而漫儿到现在都无人问津。”乔夫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天天念经,我看漫儿挺有慧根的,估计是老天舍不得她堕入红尘,想让她继承她母亲的衣钵吧?”
“你闭嘴!”乔国威慌乱地吼了一句,“你疯了吗!都过去十多年了,你还提那女人干什么!”
“是啊,都过去十多年了??????”乔夫人怅然若失。
十多年前,那个女人削发为尼,进了清风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那些男人却没有一个忘得了她。
那就叫做祸水吧?人都死了,说书的人还在说她,唱戏的人还在唱她,爱她的人,依旧对她如痴如狂。
乔夫人是名门望族的千金,修养是极好的,即使心里多么不快,她也一般不会表露出来。她是后母,却从来没有虐待过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相反,对她很是宽容照顾。
“姐姐是母仪天下的命,漫儿就是草芥的命?”桌子的阴影中,那个一直沉默的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她是娘生的,我也是娘生的啊。”
略带嘶哑的声音,还是那副淡淡的腔调,乔国威的心里却突然有些涩涩地发酸,她越来越像她母亲了,那眉眼,那神情。
乔国威的心软了下来,瞥了女儿一眼,“不是爹偏心,你姐姐样样比你出色,算命的说了,她命属凤格。而漫儿你,也无需担心,凭爹在朝中的权势,定会为你找一门好婚事。”
“我不需要。”
乔国威的不悦又泛了起来,只是努力克制住,没有表现在脸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需要,难道要一直呆在家中到老不成?”
“我四肢健全,有自食其力的本事,我自己养得活自己。”
“荒唐!”乔国威低喝一声,“这像什么话!你要为我乔家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丢脸,”女子冷冷地看着父亲,“难道非得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个女人,如果需要依靠男人才能生活,那么谁来保证那个男人会一直让她依靠?”
“冥顽不灵!无可救药!”乔国威终于失去了耐心,再不愿意多说一句,将竹鞭狠狠地扔在地上,手大力一挥,“来人!将二小姐给我关起来!直到她脑子清醒了再放出来!”
“砰”的一声,铁门重重地关上,一室的阳光此时只剩下天窗处漏进来的微弱光线。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女子一人,她像是没有看见后母和弟弟的离去,只默默地对着窗口,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略带灰尘味的空气。
很多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棵植物,哪怕就算要死了,一旦碰到阳光,又是一次新生。
直到后母和弟弟的背影消失在窗外的林荫小路上,她才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身上的伤口并不重,他究竟没有下狠手,只是这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痕,看得她心颤。女子撕下一圈裙摆,沾了药粉默默地为自己擦拭伤口,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不管是伤药还是防狼水,随时带在身上。
乔家是商都望族,就连废弃的库房也是干净的,乔龙漫静静地小坐了一会儿,开始按捺不住无聊,在屋内四处翻动起来。
就算是爱看佛经,爱读书画画,那也不代表她是静若处子的淑女,相反,其实她是动如月兑兔。
她是乔家的第二个女儿,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自己夹在中间,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这就是她和这个家的关系。
书房中,乔国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商都经注》,笑着对大女儿说,“这本《商都经注》,记载了商都历代皇帝的故事,你可看看,增添对皇室的了解。”
“是,父亲。”乔凤暖接过书册,草草地翻了一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商都经注》是历代史官笔录下来的皇帝的一言一行以及生活爱好,从太祖玄德皇帝开始到先皇明哲皇帝结束,可是她粗略地看了一下,上面并没有明哲皇帝的丝毫痕迹,就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父亲,这本册子没有整理完吧?属于明哲皇帝的部分怎么全是空白?”
“明哲皇帝生前喜欢的女子一直不愿意他做皇帝,五三事变,明哲皇帝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择了江山。女子含恨死去后不久他也去世了,临死的时候拉着史官的手说,将他从皇室宗籍里除去,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初放开了那人的手。”乔国威负手立在窗前,和煦的阳光从雕花窗外射了进来,洒在他身上,小河里潺潺的流水声分外悦耳。
凤暖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疾步走到书架前,在第二层翻找起来。乔国威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看见女儿的动作,不解地问道,“暖儿,你在找什么?”
“父亲,暖儿前段时间在书房看书,曾无意看到过一本名叫《龙苏苏传》的书,这龙苏苏,不就是明哲皇帝喜欢的那个女子吗?”
“不要找了,暖儿,那些陈年往事根本无关痛痒,”乔国威上前握住女儿的手,“走,爹爹带你去瞧瞧,你娘前些日子找人为你做的那身行头,今日已经送到了府中。”
“没必要这么隆重吧?”凤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极开心的,过些日子宫里边就要举办选妃大赛了,她对那妃位名额是志在必得的。先不说她这家世,样貌,其他的无论比哪样她都是人中之凤。
这次能够和她一争高低的,就只有镇南大将军宁东的女儿宁沫沫,可是她有绝对的信心,她比传说中的宁沫沫更出色。
乔凤暖十六岁就已经因为美貌和过人的才气名扬商都,极品的女子当然要极品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她乔凤暖更适合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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