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风浪滚怕几十年,稀奇古怪的事见得不少,猜想这大漠深处曾经是汉蒙两族交战之地,自己脚下多半是一个古战场,想是那鬼毛邪气作祟,心里虽觉发毛,但也清楚自己这么多人,阳气旺天,不会出什么事。
这时候,就见张聚宝从怀里模出一件物事来,那是一副军事望远镜,这让其他人有些吃惊,毕竟在当时,这玩意有钱也搞不到,陈阿邱自己都没有。
张聚宝举起望远镜,在众人关注之下,朝那队古代人马望去,神情飘忽不定。
因为光晕的缘故,望远镜在那层幽蓝淡光的发射下,反倒不如肉眼看得清楚,只是黑影的形象变大了许多,其中有人有马,全都战甲披挂,却不见有刀剑之类的兵器,晃晃悠悠,移动极其缓慢。
他见瞧不出什么名堂,正要收手,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忙又端了起来。
一旁的双头李见情况不对,正要给陈阿邱打眼色,却发现这位爷非但毫无惧色,反倒显得出奇地冷静,心中顿生疑窦,莫非这队古代人马的出现,实际上并非意外,这里头还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马脸李推了一下张聚宝,道:“里面,里面光景如何?”
张聚宝扭过头,一言不发,硬生生地将望远镜塞给后者,自己一坐到地上,脸色有些不对劲。
这马脸李举起望远镜,呆看了半天,最后脸色刷地就白了,其他人问出了什么事,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清,那队古代人马走过的地方,地上有脚印。
众人一听,全都呆立住了,包括他陈阿邱。
地上有脚印,这对所有人来讲,都是最不愿听到的消息,甚至相比之下,更愿意听到鬼怪之说。
因为这说明,眼前的这队古代人马,并不是幻觉,或者是鬼魅作怪,而是真实的存在。
试想想,一队不知何朝何代的神秘队伍,在如此荒凉恶劣的地方,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你的眼前,任何人,甚至是常年倒斗的土夫子,都未必有胆子扛住这阵势。
瘦猴一向胆子小,当场差点给吓尿了,其他人虽没有这么夸张,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连一向稳重的陈阿邱,也是一脸惊愕。
好在众人经验丰富,此刻全都屏气凝神,死盯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大气也不再多喘,虽是数九寒冬,可众人后背,皆是冷汗一片。
那队古怪的人马并未继续靠近,而是像一团飘渺的轻烟,从众人眼前横向穿过,随着最后一点光晕消失在黄土塬的后面,所有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走!”陈阿邱盯着黄土塬的方向,低声说道。
王马脸当即松了口气:“邱爷,咱这是要返回?”
“跟着它们,快!”陈阿邱话音未落,就从土坳里爬了出来,也不顾浑身的黄土,快步就朝黄土塬的方向奔去。
其他人,包括张聚宝,都愣在原地,直到陈阿邱再次摆了摆手,众人恍然大悟,这他娘的是要去追那队神鬼莫辨的人影。
这次,王马脸刚要反对,一旁的张聚宝却箭步如飞,快速朝陈阿邱的方向追去,嘴里还念叨着:“蛮神巡荒,天变地陷……“
众人闻声,像是从梦中惊醒,全忘记刚才的惶恐,争先恐后地奔出土坳。
瘦猴刚才尿急,此时自是憋不住了,也不管其他,忙要解裤,却无意中瞅见一旁的板结土块上,不知是谁用手指抠出一行歪歪曲曲的小字来,如果不是刻意去看,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根本发觉不了。
其实事后,如果他不是看到这行小字,那么当时所发生的一切,便只能埋没在黄土之下,永远不会被世人所知。
因为那行小字写的是:“无论是谁,千万不要跟来。“
这是谁抠出来的?为何不能跟过去,难不成他能预料到要出事情?
瘦猴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句玩笑话,以当时的环境,每人会有这份闲心。
他仔细辨认了许久,只能肯定这不是叔叔的笔迹,慌着四处一望,却发现早已人去坳空,除了越聚越浓的黑色云层不时发生着变化,一切都悄无声息。
这留下小字的人,肯定是队伍中的一员,他既然警告不能跟来,自己又为何会跟去?这摆明是一件自相矛盾的事实。
但不管怎么样,即便是一场恶作剧,叔叔他已经跟过去了,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所以瘦猴一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只不过瘦猴心里已生警觉,所以一路上小心翼翼,手里的王八匣子一直端着,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地上的脚印已经十分凌乱,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一直通往模糊的远方,一路上坑坑洼洼,加上天色昏暗,自己没少摔了跟头。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脚印在一道土梁上消失了,很彻底,就是本该继续延续下去,却突然被抹去了。
瘦猴四处张望,四周尽是模糊的山梁轮廓,迂回交错,环抱绕合,乱中有序,似风带飘动,又如水流缓行,这种场景,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度熟识的感觉,几乎是在同时,他差点叫出声。
这副场景,可不是风水学上最离奇的“紫阙朝天,雪满关山“?
“紫阙朝天“和”雪满关山“是两种天作奇穴,一个纳阳,一个采阴,一个属风,一个附水,本来如同水火不容,不可能放在一起。
但凡事总有例外,如果天作地设,水旱而岭出,以山作水,那便是阴阳相济,二者的交汇处便是一处远古龙眼,哪有远古龙眼,哪儿就至少有条跟长江、黄河规模相当的大水。
这也多亏瘦猴跟着叔叔十几年,甭看陈阿邱是半路出家,但脑子管用,用民间的话讲,那叫吊死的小鬼儿——成鬼精了。
最关键的是,陈阿邱的师傅,是大太监王德宝。
此人极度神秘,身上的传奇故事多如牛毛,乃清末皇家第一风水师,后惹祸得罪了老佛爷,给下了大狱,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但正因为如此,当时作为同样身陷囹圄的陈阿邱,便因祸得福,习得他的真传,这才在盗墓江湖上呼风唤水,成为一代领军人物。
简直不敢相信,在这蒙古内陆,竟然存在过如此规模的大河,可为何历朝历代的记载中,又或者北方少数民族的历代传说中,却没有这条河流的一丁点记载?
疑惑归疑惑,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瘦猴不相信,联想到这次行动的终极目标,他判定此行的目的地,必然就是那处远古龙眼。
若非这场极强的高原寒风,导致这方圆百里的黄土堆整体位移,使得整个风水走势发生变化,自己这帮人就是想破大天,也绝难发现这个秘密。
他又想起刚才那行小字,此人必定知道这里将要发生的状况,难不成在自己这帮人之前,就有人来过这里?
只可惜瘦猴并非陈阿邱,要让他从这混沌杂乱的土岭中找到那处远古龙眼,没几十年的道行还不真不够。
这下怎么办?眼下干着急也没用,瘦猴坐在地上,脑子里思绪万千。
忽然之间,他想起半年前,叔叔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回到家的情景,尤其是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白,尤为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也是从那时开始,叔叔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虽说旁人看不出,但自己作为陈阿邱最亲的人之一,那种隐藏在常态下、若有如无的阴冷之感,总是让他在单独与之相处的时候,心底泛凉。
忽然之间,这荒凉胡地的某处,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咯咯吱吱,铮铮呀呀,忽大忽小,带着某种怪异另类的调子,随风不停地灌入瘦猴的耳朵里,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静处太久,就是窜出一只野鼠,也会吓人一跳,更可况是如此蹊跷的声音。
瘦猴当下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好在手里拿着枪,心里多少有些依仗,就强打起精神四处寻模,看看那声音到底来自哪里,可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后背有人。
第六感这玩意,其实是一种说不好的存在,简单来说,直觉有时候真的很有用。
瘦猴本能地转过身,那暗黑空旷的空地上,果然多出一个人,站在远处只剩下一个人影,动也不动。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让瘦猴在第一时间内浑身发毛,比见到鬼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