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虎是一名地质工程师,并不是我们部队的,在入藏的半个月前,他才从甘肃某基地调了过来,其实就是搭我们的车入藏,不隶属我们连队,听说他这次去西藏是研究什么地热能的。
此人平时跟我们打得火热,其实我知道,这都是装出来的,他本人的真实性格,应该跟我们连长郝国伟一样,属于那种“不露声色,心有玄机”的高人。
我心里就有些纳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说:“黄工,这事儿不靠谱吧,一艘古船搁浅在地底下,想想都是唬人的。”
他摆摆手,让我找了个石墩坐下,在干嚼了几口肉干之后,才说道:“你毛孩子才吃过几袋盐,在咱活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我立马想到,黄工是地质工程师,那地底下的事儿他肯定清楚,整个人一下子就兴奋了,就问他是不是遇到过什么怪事。
黄工瞅了我半天,最后笑了笑:“至少嘛,江民说的那艘古船,我倒是亲眼瞧见过。“
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黄工,你可莫要吓唬我,毛爷爷说,一切牛鬼蛇神都是旧社会遗留的渣滓,你这不是,这不是……”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完,黄工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没再多少什么,站起身就会宿营地了,空留我一人发愣半晌,搞得我没有了吃肉的胃口。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就在上车前把江民拉到一旁,道:“你小子给我撂句实话,今天那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民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大概停了三四秒钟,发现我确实是认真的,他才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肖北,你是不是牛肉干吃多了,我那不靠谱的故事,谁听不出是假的,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可黄工他说……”我话没说完,就硬生生地给掐了,心说算逑吧,自己怎么会相信这种事,就自嘲了一番,跟着江民上了车,继续向目的地开去。没过多久,我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新藏公路,穿越高原无人区几百公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最艰险的公路之一,可如果天气好,那又是别样的一番景色。
这里的晴天,简直是万里无云,白色的雪峰厚重而立,崇高而圣洁,云雾缭绕四周,整幅风景庄严肃穆,想必西藏佛教盛行,跟这里的地理风情也有月兑不开的关系。
车辆在新藏公路上盘旋而行,到处都是深沟悬崖,其实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可却要绕上七八里地才能到达对面,枯燥与乏味,是目前所有人最大的敌人。
这一周,我们完全是在无人区穿越,荒凉的戈壁以及连绵不绝的雪山,已经让我这种不安分的人,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比如晕车和呕吐,后来才知道,这是他娘的高原症,好在之后就慢慢适应了。
一天中午,车队忽然停下,连长郝国伟命我去勘察车祸,副连长带着两个战士,已站在车体残骸附近等我们,我和江民俩人小心翼翼爬下去,来到车体附近。
这是辆65年的军用吉普,在新藏线很少见到这种车型,因为相对于解放大卡,它载油量少,储存量小,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除非是一整只车队。
车门上面血迹斑驳,死者约莫三十来岁,脸已经碎成稀巴烂,尸体还留在驾驶室内,我初步判断,这起车祸应该是在三天内发生的。
张大彪让人将车门窍开,大家配合着将尸体拉了出来,因为天寒地冻,死者身上的血都冻成了块子,那脑袋跟咧嘴的石榴似的,看上去极为惨烈。
我和江民则费力地钻入车内,去查看车内的遗物,看有没有什么证明材料。
这次倒是收获不小,除了一些日用物品外,这辆吉普的后面,还装载着不少单人帐篷,有十七八顶之多,底下压着三四把登山镐,几捆攀山绳,都是当时最顶尖的野外登山装备,整个后排座位全放满了。
江民自语道:“乖乖,搞这么多人的装备,这是要爬珠穆朗玛峰呀?”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是一支科考队的工作车。
在当时的中国,“好钢用在刀刃上”,既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行动指示。在那时候的科考队里,清一色的都是科学界的精英,不像现在杂七杂八啥人都有。
如今他们运输物资的车辆坠毁,本着“保护科学家,牺牲你我他”的崇高信念,我有必要向连长做个紧急汇报。
连长郝国伟一听,知道事情不小,就亲自下来探查情况,最后绷着个脸,让电报员给上峰发电,将这里的情况做了个汇报,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最近国家并没有派科考组进藏。
莫非是敌特,偷偷潜入内陆,意图勾结印度阿三分裂西藏?
别笑,当时大家脑子里,基本上都是这个看法。“红色的中国,红色的思想”,在当时,阶级斗争高于一切,尤其是敌特,逮住就是枪毙,十分严厉。
最后还是连长发了话,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一切按正常事故对待,并让人将车上的登山装备全部搬走,不能浪费国家财物,因为要替死者盖红布,我和江民则留在了最后。
藏地的冬季,那冻土比铁还结实,副连长又吆喝下来几个人,这才将坑挖好。
我们几个一起,抬着尸体准备进行安葬,这时候我发现死者的口袋中,鼓鼓囊囊的,好像揣着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的心理,我让大家伙儿停了停,就伸手去掏对方的口袋,从里面模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背面写着“0221“几个数字,搞不清是什么意思。
照片是好东西,记录的虽只是个片段,但就像是龙从云雾中探出一爪,可以供人无限地发挥想象,以满足那小小的好奇之心,或者说是偷窥之欲,人性总是这个样子。
江民、张大彪几个都围了上来,我迫不及待地将照片翻到正面。
相纸都已发旧,草黄草黄的,不知是不是浸水了,画面的上半部分已经花了,不过能看清,这是一张集体活动的剪影。
画面主体一片青色的草原,后景是连绵不断的低矮山岭,以及高矮不一的户外帐篷。在前景的草地上,零乱散布着十几个人,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对被拍摄的事情毫不知情,只可惜很多人都被相片“毁容“了,看不清他们的本来面目。
这些人的穿着很杂乱,但都是户外活动的装备,胶靴、白毛巾,甚至还有“大庆“矿灯,几乎人手一个。
张大彪他们瞅了几眼,觉得无趣,就去埋死人,我又瞄了几眼,心想这群人肯定不是来观光的。
无意中,我撇到照片上的一个人影,忽然觉得十分熟悉,虽然可以肯定,这人我没有见过,但那种熟悉感就像是家常便饭,印象极深。
这时,江民喊我回车队,我正要答话,忽然之间,此人的名字就像炸弹一般,震得脑袋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