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班座位的排布极有特点:以教室正中的过道为界,靠里面四列是女生,靠门这边四列是男生,双方泾渭分明。此布局为班主任贺老师在高二时所创,不仅是在三中,在整个秦州市恐怕都是绝无仅有的。异性同桌对这个班级的学生而言,从那时起便成了传说。
座位的轮换,是前后斜向滚动式,但男女生绝对不交叉。换来换去,一些上课时喜欢搞些业余爱好的学生,便坐在最后几排不动弹了,认真学习的学生就在前面几排轮换。大家各取所需,老师也不怎么管。
隔得时间太久,如果让张若晨一个人在教室里找自己的座位怕是要费一番工夫。不过从高二起他的同桌就是谢宝泉,有这个标杆指引,就很简单了。他们的座位就在角落里的倒数第二排。在他俩身后的,便是徐伟和谢广明。
四人占据这一方宝地,起初只是短期,到高三时便发展为长期割据。由此也可看出,他们最后齐齐荣升高四殊非幸至。
二次铃声响起的同时,数学老师李继来走进了教室。
李老师这个时候刚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讲课幽默生动,是整个高中时期最受同学欢迎的老师之一。他发下这一次测验的试卷,然后便开始从第一题讲解。
张若晨看着自己的试卷,76分,真是有些惨不忍睹。这是满分150分的高考模拟卷,离及格还有很大差距。后面的两位兄弟成绩也不咋样,与他前后呼应。只有谢宝泉考了97分,这是体育男最拿得出手的科目。
高中时张若晨也有所谓强项,那便是物理。昨天下午发的测试卷,他考了93,同样超过其余三人一大截。但要想考上大学,靠一枝独秀显然是不够的。而且这“秀”是相比自己的其它科目,与班里的尖子生相比就很“羞”了,总分更是让人难以启齿。
这个时候除了个别省市外,大部分地区高考都用3+2的全国卷,即三门必考科目语文、数学、英语,理科考物理、化学,文科考历史、政治,试卷均为150分,总分750分。
重生前的第一次高考,张若晨考了416分,连本省的大专分数线都没达到。虽说当时因为家庭的变故受到了影响,但显然不能完全归结于此,平时贪玩没好好用功才是主因。
社会上关于高考利弊的争论由来以久,而且愈演愈烈。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尤其是出身普通者,高考仍然是人生的第一个重要路口。虽然远不至于决定一生那么夸张,却能够拓宽未来脚下的道路,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读上十几年的书,上个好一点的大学,最终的目的大概就是找个好工作,有了好工作才能拱好白菜。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当朴实的真理。
但随着97年的并轨,高校再不包分配。又过两年高校全面扩招,高等教育逐步大众化,大学生变得越来越不值钱。后来毕业即失业的现象极为普遍,很多企业越来越看重个人能力。
张若晨之所以能够进入那家知名外企谋得职位,也正是因为人家更为看重个人能力。对他而言,似乎不必高考、上大学、找工作这样按部就班地一路走下去。
不过作为一个过来人,张若晨更加清楚高考对自己的意义。这无关乎将来的就业,源自于某种精神层面的刺激。
在江口那家外企工作时,每当听一些同事风度翩翩的与美眉聊天讲起在名校求学时的趣事时,张若晨风轻云淡的表面下,所掩盖的是一名为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情绪。单单是这一点,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发愤读书一血前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开课堂太久,以至于已经忘了如何去做个称职的学生。张若晨眼睛盯着黑板,脑子里却一个劲的走神,根本没办法专注于听讲。看着李老师在黑板上画函数图象,他不由想到了自己过往的人生经历。
有的人从小就牛逼,自己大概是从小就贪玩。小学时倒不要紧,毕竟功课少。初中玩了三年,直到中考前一个月才开始着急。一番突击复习之后,考上了现在就读的秦州市第三中学。
市三中在秦州市属于二流,勉强还能算所好高中,除去市一中外就属它了。自己不仅没有从中吸取教训,反而觉得用功一个月便能有这个成绩,心中还有些洋洋得意。上了高中之后,便旧态复燃,根本没多少心思放在学习上。
到了高三下学期,觉得应该用功时,却发现已经迟了。高中和初中完全不是一回事,前两年的基础没有打好,三五个月的突击复习,根本补不回那么多落下的功课,高考失败是必然的。
后来去了省城姨妈家补习,倒是用了一番功,可还是间歇性的旧病复发,完全谈不上尽力。加上高考前受一件事影响发挥失常,最终只能上个三流本科学校。
进了大学后,更少了约束。加上家里事情的影响,自己有意的放纵与逃避。四年混下来,乱七八糟的事干了一堆,就是没认真学点什么,能毕业都是悬之又悬。更悲催的是连个妞都没泡到,差不多可以说这四年算是白混了。
工作之后的事,就更不用说了。苦就一个字,不可能只说一次,能说上一千零一夜。
总的来说,重生前的经历很失败。人生有很多转折点,但自己却没有把握好哪怕一个,以之连成的人生轨迹就像正弦曲线,虽然也有起伏,却总是在一个小范围内波动。
回首往事之后,张若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觉得落下了太多遗憾。
转过头,见身边的程宝泉正在认真听讲,如此端正的学习态度真是让人有些佩服。但这其实只是个别现象,别的课上,这位猛将兄却一直干着与学习不相关的事。
再回头看看,谢广明在纸上写写画画,这些曲线与数学无关。若是玩过“圆桌骑士”的人就会知道,他画的是游戏里几种重铠甲小怪。这位兄弟在绘画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
徐伟则在认真研读《寻秦记》第四册,当然,这是一本盗版书。此仁兄酷爱看小说。只不过对经典名著没什么兴趣,只对金古温黄有爱。
发觉张若晨回头,徐伟抬头小声说道:“我马上看完了,下节课给你看。”
张若晨苦笑着点了下头,转回身坐正了。心想自己重来一回,也算是大彻大悟了。另外三个家伙可还走在歧途上啊,做为兄弟,总得拉他们一把,省得一年后大家一起去高四深造。
不过这个念头转了一下,他就有些犹豫了。
十多年后,程宝泉成为了身家几千万的老板,在全国第一大城市东海市购房置业,乃是同学中标准的成功人士。徐伟则成了知名写手,居无定所全国到处乱跑,以无业游民的身份拿着百万年薪。谢广明大学毕业后回到秦州成了公务员,工作不累收入不低福利不少,兄弟们家里有点什么事也靠他去张罗。
可以说,人家三个的人生曲线至少是正比例函数,一直稳步上升。四个人里就属自己最没出息了,哪有资格说人家?要是一不小心扰乱了别人的将来,那不是成罪人了?
想到这里,张若晨冷汗直冒,觉得自己这个小蝴蝶翅膀还是不要乱扇为好。
再放眼整个教室,在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后面几排人的侧脸,再往前就是一片后脑勺。不过大部分同学,他都能准确的叫上名字。而那些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同学,慢慢地竟然也都对上了号。似乎那些有点久远的记忆,会自己涌现出来,这又是一个新的发现。
这个班级有五十七个学生,基本上男女各半。虽然高中毕业后大部分都不太联系,但有时候上上班里的QQ群,便能知道很多人的情况。
总的来说,班里的同学混得好的人不是很多,混得特别惨的也没几个,大部分人都相对普通。不过老婆孩子热炕头,却未必不是最幸福的。人生可不是考试,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
能看到别人的将来,也是件有趣的事,似乎每个人的脑袋上都浮现出了一条函数曲线。张若晨不意间发现,重生之后居然还可以当神棍。有些同学将来所从事的工作,恐怕现在说出来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比如说王东,这个在学校没几个人敢惹的“混子”学生,通过高四的努力最后考取了一所师大,毕业之后回到三中当了老师。不知道在他身上有没有上演过**老师的故事。老同学相见时,不少人笑称他是误人子弟,可实际情况是这家伙很受学生欢迎。
另外还有程宝泉的初恋付文君,很乖巧的一个女生,说起话来慢声细语的,数年之后却成了一名律师。
所以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之说靠不住。应该是《阿甘正传》里的那句话,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