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谋逆案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却出来得出乎意料的快。腊月二十六,今上下了圣旨,削去卫府忠武侯爵位,并革除卫清风官职,流放三千里至凉州。念在老将军为国战死,抄家之后又并未有其他要命的东西,便特旨保留了卫太夫人开国二品国夫人的爵位。
卫清风即可押解出京,连和家人拜别的机会都没有。同时牵连的还有不少将领,其中就有秦子骞。
刚过了年,京城的雪还没有停。
两辆蓝顶的朴素马车行出了京城,在皑皑大雪里显得有些孤寂渺小。
赶车的都是年轻男子,头戴着斗笠看不见面容,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黝黑的大手,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似是不畏寒,依然显得非常的悠闲有力。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三个女孩子,居中的那个穿得最厚实,腿上还放着手炉,正颦眉研究手里的一副舆图。正是谢葭。
知画捂着手,道:“姑娘,咱们刚出了京。”
谢葭点了点头,道:“是,走三天官路,就要开始走小道了。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坐车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才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颠得人疼了。
刚出了京,走官道自然是安全的。
但是三天后出了官道,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为了保险,众人选择居住在官家的驿站。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来往的多是各地官员和信使,有人行刺的可能性就比较小。
夜里,谢葭沐浴过后,又坐在桌前看舆图。卫清风是被押解出京,全程步行。手脚还上了手铐脚镣,按估计,最快也要四个月才能到凉州。早出发四天。他们走的又是山路,应该早已经出了京城的范围。这样一来,她们就落后了整整两天的脚程。
轻罗披着大氅。来到谢葭身边:“姑娘。”
谢葭收起舆图,道:“轻罗。你早些休息,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轻罗叹道:“姑娘,是您要早些休息才是。这舆图不看也罢。”
谢葭道:“我手头也没有什么事儿做,看看也无妨。长安和长忠呢?”
“在外面喝酒呢。”轻罗无奈地道。
谢葭笑了起来,道:“天冷,喝点暖暖身子也好。你去盯着点儿,别让他们喝醉了就是了。”
轻罗点了点头。退下了。
日夜兼程的日子,起初只是非常不习惯。又因为太夫人的话,谢葭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但是走了大半个月,也没有碰见行刺的。她心里又急,怕行刺的人都跑到卫清风那儿去了。
现在想来,她出京的消息,确实没有放出去。京里的人知道的她的最后一次出现,应该就是在卫氏抄家之前,她回了文远侯府。后来她又是直接从文远侯府出发的,而且是一大早。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本来就是锁在深闺里的妇道人家,就算她都不再出现,段时间内也不会有人怀疑。
但是到了现在,心里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只能安慰自己说卫清风身边有卫氏暗卫护着。应该不会有事。
大半个月后,到了揭阳。这是一座山城,出了城后,就全是山。要去西凉的方向,必定得翻山过去。长安去找了个一个当地村子里的向导,让他带一行人过山。
不巧的是谢葭的小日子一早才来。每次小月子来,她都要肚子疼上一天,一整天都虚浮无力,脸色苍白,基本上每个月到了这个时候,她都是躲在床上的。
她看着那巍峨的高山,问向导:“一上一下大概要多久?”
向导道:“这山是开过的,不高,也没有马贼。我们走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走一个来回,各位一个半时辰也就够了。”
谢葭倒抽一口冷气,道:“这山是瞧着不高,还要这么久?”
向导咧开嘴憨厚一笑,道:“山路弯着哟,比看起来要远些!”
谢葭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好跟着向导上了山。
真正开始上山,才知道这古代的没有经过开发的山是多么的陡峭。就连有一身好武艺的武婢们也是小心翼翼的。唯有那向导,毫不在乎地从峭壁上就这样走过去,把轻罗和知画吓个半死,那向导还笑呵呵的,仿佛就是在看她们的笑话。
谢葭爬到一半,肚子果然剧痛了起来,只好停下来稍微休整。
向导道:“瞧这天色,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可就要下雨了哟。以这位夫人的脚程,没有个把时辰是上不去的哟。”
谢葭听了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么冷的天,又是在山上,要真是又下了雨,那可真是倒霉到底了。
马车在山下就卖了,长安和长忠牵了两匹马上来。此时便道:“夫人,要不您骑马上去吧。”
其实早在山下的时候,她们就这样提议过了,只不过谢葭觉得骑在马上比走路还要来得更加惊悚,便拒绝了,想要自己爬上去。如今她的体力早就透支了,不但肚子疼得厉害,连鬓角也一跳一跳的,脑袋疼得厉害,全身跟血压过低一样开始发麻。想来想去,只好答应了。
知画扶着她上了马,看她摇摇晃晃的,心里又一阵紧张:“姑娘,您可要坐稳!”
谢葭点点头,却无力地俯下了身子,手里抓着马鞍。
长安道:“夫人,咱们得赶在下雨之前下山去,您坐稳,千万别怕别松手!”
谢葭“嗯”了一声。
谁知长安竟就牵着马,在陡峭的山壁上狂奔起来!谢葭惊呼了一声,但也无法可想,只好手里用劲,微微俯子,牙关咬的发酸。
长安呼喝了一声,带着众人,赶着那向导,飞快地在山中狂奔,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到了山顶。但是谢葭的感觉上时间却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腿肚子早就酸涩不堪,腰部没有放松,早就痛得要命。
向导看了看天色,道:“马上就下雨了!”
下山的路更险。谢葭被颠得几乎要昏过去,路上马儿脚一滑,一个踉跄才站稳了。她自己倒还没什么,分别被紫薇和刺槐背着的知画和轻罗却都已经吓了个半死。
这样的狂奔虽快,可是下山的路程才走一半,雨竟然就下了起来。不到片刻的功夫,谢葭的大氅表层的皮毛就全都湿了,垂在脸颊两侧的头发更是已经湿透。
等到下了山,她连气都喘不过来,直觉得肺像要炸开一样难受,整个人是被紫薇从马上抱下来的。
但是那向导道:“脸色还是红的,不打紧,缓缓就好了。”
几个人在山下避雨。长安冒雨骑马先奔进城去买马车。
果然过了一阵子,谢葭缓了过来。因为是出行,几个人的行李带得并不多。上山的时候全让长忠一个人背着几乎和他人等高的行李。谢葭的大氅只带了两身,此时便换了一身。
长安回来以后,众人谢过向导,坐着马车进了城。
长安已经在城里驿站都安排妥当了。
谢葭两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到驿站马车又颠了半个时辰,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好不容易熬出头,到了驿站,喝了一碗热汤,就倒下了。
这一觉睡得直到半夜,她才爬了起来。
知画守着烛火,忙道:“姑娘,可觉得饿?还是先起来沐浴吧。”
谢葭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嘀咕道:“看来我这身子骨还真是不行。”
知画的眼眶就有些发涩,道:“姑娘这是哪儿的话,您是千金之躯,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谢葭撑着酸痛的身子爬了起来,又拿出舆图来看,道:“我们的脚程算快,我估模着,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到凉州。这就走了三分之一了,一路顺利,真是天大的好事。”
知画了拿了早就准备好的温粥给她,轻声道:“姑娘,要不明儿就留下来休息一天吧。反正不耽误事儿。”
谢葭闻到粥香,微微抿了抿唇,道:“我们坐马车呢,前面一带都是官道,怕什么。”
喝了粥,又泡了个热水澡,她舒服得喟叹了一声,几乎是在浴桶里就打起了瞌睡。
次日,众人又风风火火地开始赶路。
谢葭一直怕自己会感冒,不过幸好从前每日锻炼,这身子骨还是说得过去的,并没有就这样病倒。
渐渐适应了这种赶路的日子,她倒也不觉得苦了。
后来又爬了几次山,幸好天气不错,她也没有吃不消。只是晒黑了一些。
又走了大半个月,她们出了关中,渐渐进入凉州的地盘。
幸好带的这几个武婢和家将都是好手,实在走不过去的山崖,他们都会背着几个弱女子过去,负重两百多斤眉头也不眨一下,照样健步如飞。至于路上碰到的小流氓什么的,就更不怕了。
谢葭渐渐宽了心,算着卫清风的脚程。此时他应该还在关中。
但是出了关中进入西凉,路况就复杂的多了。那里的驿站不再像关内一样密集,基本上走上两三天都可能碰不上一个。所以他们要做好露宿的准备。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