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猪狗不如的徐永林面前,暮雪还能装着平静而镇定,可是背过人,强烈的屈辱和难过还是侵入了她坚强的心。仿佛一个行尸走肉,什么都不知道的朝一个方向走,她已经把等候她的二少爷忘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意识——竟然是一座空无一人的院落。
那间闲置多年但却整洁如新的空房子就好像暮雪心中的避难所,不管经过多少年、不管遇到多委屈的事,只有在这里,才能放下倔强和伪装,只有这里,才能让眼泪放肆的流下。
对别人来说,这个无人居住的院落或许空乏寂寥,甚至荒芜的一片死寂,但是对于暮雪——这里却是她的全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牵绊着她的一颦一笑。
此刻,她抱着膝盖蜷缩在门槛边,关着房门独自落泪。她真希望再见他一眼,这间空屋的主人,真希望他还一如既往的坐在桌前,看书也好,写字也好,只要一眼,让她看看他,哪怕转瞬即逝也好。
暮雪不敢奢望,过了八年他还能记住自己,还有离别时他留给她那一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他还会回来吗?她在这座幽深庭院里等了八年,她无数次想到他们重逢的画面,同龄的丫鬟都纷纷攒够了钱后赎身回家,唯独她迟迟不愿离开。
岂止她放不下的并不是柳园,而是一个人。即使遥遥无期她也要坚持着等下去,放下自尊、放下骄傲、卑躬屈膝。只为这个人,甘愿做一辈子的下人!
***
永林和徐管家的住处在账房附近,当他捂着血迹斑斑的脸颊回到屋内,猛的撞见郁夫人和他爹坐在床沿上不知道干什么,郁夫人听见动静立刻慌慌张张站起,还匆忙的理了理衣裙。
“永林啊?”
永林对他爹和郁夫人的事一清二楚,如今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今天他心情不好,因此阴沉着脸对他俩说了句:“现在还是大白天,要是被人发现你们两个在屋里偷情,你们两个别想活到明天!”
徐忠庆“放肆”一声站起身,怒视着儿子道,“这话是你说的吗?!还不快跟郁夫人道歉?”
“噢哟,算了算了,永林也是好心提醒我们……是吗,永林……诶?你的脸怎么回事?”
“不用你操心……”
他一手捂着脸,一手倒茶,然后气急败坏的一口喝下。此时他爹也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口,诧异的追问这伤是哪儿来的。永林并不想让爹知道他喜欢暮雪的事,于是随便找了个“被树枝划伤”的借口搪塞过去。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房了,忠庆啊……”郁夫人走到门口,忽然止步回头问道,“过两天杨世豪就要从广州回来了,路上的事可都‘安排’好?”
徐忠庆鬼魅一笑,道:“我们千辛万苦做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就等后天了,你说我能不‘安排’好?”
“哼,只要杨世豪一死,杨家所有的财产就都是我们的了!只可惜杨世雄那只死鬼断了脚,否则最好让他跟杨世豪一起下地狱!”
“你可真狠心,怎么说杨世雄也是你的丈夫啊……”
“虽然名誉上我们是结发夫妻,还生了一个没半点出息的女儿,可我从没爱过他,一天也没有,要不是看中他们杨家的财产我会忍气吞声嫁给他?”
“你放心吧,杨世豪一死,你我,就光明正大了。”
“我不是泼你凉水,一切事宜你可都办妥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做徐太太吧。”
郁夫人万般娇媚的朝徐忠庆一笑,然后鬼魅一般消失在门口,余下丝丝摄人的香气袅袅不散。
屋内,永林忽然十分带劲的问徐忠庆道:“爹,你怎么知道老爷后天会走山路?”
他爹自称神机妙算,这点事怎会不知道?
“这几天洪水涨成那样,走海路不是找死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些山贼失手了,没把杨世豪弄死,他会不会找人杀了我们?”
“谁知道是我们安排的杀手?连杨世雄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郁夫人会不会……”
“她要钱,她要做大夫人,如今柳园里只有我——才能满足她的心愿,你说她会出卖我吗?”
“爹,你可真是老谋深算。”
“要不我怎么能从一个马车夫做到现在的总管家?永林,你要跟爹学的还多的是,别总想着找女人,等你有钱了,女人自会送上门来,要多少有多少。”
其实爹说的他都明白,可兽性一旦发作,任何力量都无法挽回,如今他爱暮雪爱得要死,别说等他有钱,就算等一天他也觉得难熬。他恨不得立刻娶了暮雪,这样他就能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拥有她。
像暮雪这般清纯动人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自是惹人怜爱,才不过打了几个照面就已被她深深吸引的俞靖贤就是其中之一。靖贤是读书人,论品行道德、文化修养当然在那个没读过多少书还妄自尊大的徐永林之上,可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见了心上人就连话也说不顺溜,想约暮雪一块出去郊游也总是难以启齿。好不容易人家给他出了个点子,他硬是在柳园大门口徘徊了一个早晨,要不是正巧赶上暮雪出门买东西,他恐怕又会向前几次一样徘徊到夜深人静才回家。
这次还是暮雪先看到他,以为他来找雅欣小姐,俞靖贤慌里慌张的居然顺水推舟道:“对……对……我来找雅欣……她……在吗?”真是个呆子,说完后在心里骂自己,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啊。
“雅欣小姐在屋里,不过昨晚上着了凉,大夫正在给她看病,恐怕先生要白跑一趟了。”暮雪很有礼貌的朝俞靖贤恭了恭身,转身要走,却被他莫名其妙的叫住。他心有很忐忑,想说什么又被自己吞了下去,最后在暮雪诧异的目光中,才按着别人教他的步骤一句句说出口。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暮雪姑娘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暮雪倒是落落大方的道了句:“只要暮雪办得到,暮雪一定尽力相助。先生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其……其实……我娘前些日子刚从苏州回来,这几天待在家里没事,总吵着让我陪她上街看戏,我一个人陪她看戏又嫌太闷,就跟她说到时候会把我的学生,就是雅欣,叫她跟我们一起去看。但是没想到雅欣小姐受了风寒,我……我……”
“所以先生想让我代替雅欣小姐陪你娘看戏?”
“不知暮雪姑娘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可是可以……只是明天老爷就回来了,夫人吩咐我上街买些东西,我怕误了差事。”
“我……我陪你去!”他忽然放大声音说道,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便轻轻的紧随了一句,“反正……戏班要下午再来。”
暮雪稍稍斟酌了一下,道:“那好,先生等我一下,我去告诉小莲今天得晚些时候回去。”
俞靖贤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深深的,深深的呼了口气,压在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他忽然觉得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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