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的小客厅内,两位男子在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年耀尚目光清冷地看着身旁这位印象中扬奢极欲的年轻人,在他以往看人的标准里,那是下乘的品行,但是现在……
“你伯父找我谈过。”
应劭峰一点也觉不意外,在伯父把他调走,伯母来找莫染的那天,他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找年耀尚,只是没料到他们这么心急,年耀尚才下飞机就接到了伯父的电话。
看来,伯父和伯母还没死心。
“我大伯如果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我代为道歉。”应劭峰站起来,给年耀尚鞠了个深躬,直起腰时,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年耀尚:“但我不会因为任何压力和莫染分开,请伯父成全!”
成全?
年耀尚有一瞬的光火。
昨天,那个拐走他老婆多年的男人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请他成全!
成全什么?
成全那个女人宁可糟践自己身负骂名也要继续做骆承霆的姘头?成全她所谓的无法回头、不能回头、亦不愿回头……
“哼!”年耀尚轻嗤了声,“站在应老的立场,我同意并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们家莫染的条件确实和你差太远,但是,作为父亲,我何尝希望有你这样的女婿?”
“伯父!”应劭峰皱眉低叹:“以往我的生活太过放荡不羁,那是因为我以为莫染嫁给了周逸这辈子我再也没有机会,才纵情声色游戏人生……但是,我心里一直都只有莫染,从无一日淡忘!”
“哼!”年耀尚冷蔑一哼:“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那个骆承霆,当初不是说要娶吟香吗?人拐到手了就不认账了,那个女人也就这么笨笨地当了人家二十几年的姘头,他好不容易拉下脸面去找她,想说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就别计较年轻时犯的错,回来复婚一家团圆,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不愿意,被那个薄情郎几句花言巧语就骗得晕头转向?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应劭峰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难以在一时之间扭转年耀尚对他的看法,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切入问题核心:“伯父,我想过几天,和莫染先去登记领结婚证,等她的身体再养好一点我们才举行婚礼,到时,请您和我舅舅一同当证婚人。”
“你舅舅?”
“嗯,我舅舅想见你们很久了,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吃顿饭,他有家私家菜馆在永福路。”
年耀尚沉吟了一会儿,问:“你真心要娶莫染?”
应劭峰诚挚地点头,“千真万确百分百!”
“你会真心对她好,不嫌弃她?”
“要说嫌弃,我只会嫌弃自己曾经太荒唐,我爱莫染,只会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没有什么会是阻碍!”
年耀尚眼神犀利地注视着应劭峰半晌,看不出虚情假意的成分,最终点了点头。
“希望你舅舅跟你伯父不一样。”
应劭峰笑,“到时见面就知道了。”
他舅舅和他伯父一样,却也不一样。
一样的,是和伯父迫切希望他成家生子的心,不一样的,是他舅舅更注重那甥媳妇是否他心之所爱,而不会强加意见。
……
不知睡了多久,年莫染是被某人拍醒的。
“染染,染染……”温柔的喃唤若清风轻拂在她耳畔,“醒醒,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她睁开眼,就看见应劭峰那张放大的俊脸上略带担忧,不由疑惑地望向窗户,那里是一片橘色的光,大慨已是黄昏,“我睡了很久吗?”
见到她醒来立刻换上轻浅的笑,应劭峰扶她坐起,“也不是很久,你觉得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说着话,他的大掌已经伸向她月复部,隔着一层衣料轻轻揉按,使得她立即脸红起来,抓起他的手,摇头拒绝:“不疼了。”
“真的?”他挑眉盯着她的表情,想要从她脸上眼里寻找一点隐忍疼痛的痕迹。
她用力点头,挪开他的手臂,就要下床。
突然,两条手臂横空而出,将她从床上抱起。
“劭峰,你放下我,我自己能走……爸!”挣扎着要下地的年莫染被横抱着走到房门口时,就见年耀尚正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顿时惊叫,双手猛拍应劭峰的后背,示意他放下自己。
应劭峰不但毫无顾忌,反而抱得她更紧
了,笑眯眯地道:“爸,借过一下。”
年耀尚侧身一让,就这样看着女儿被他抱着进了浴室,一言未发。
原以为,再没有谁能像青梅竹马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周逸那般了解她、爱护她,再没有哪家公婆能像周家夫妇那般待她若亲生女儿,嫁给周逸,自当是她最好的归宿,所以,他漠视那像极了她母亲娇怜楚楚的眼睛里流出的眼泪,对她棍棒加身,怒骂胁迫,以为终于拨乱反正,使得她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殊不知……到头来,只是他在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爸……”
年莫染在应劭峰怀里惴惴不安地又叫了声,自己这样在父亲面前被一个男人抱着,不知道会不会招致他的雷霆怒火?
打小没了娘,他对她的教育之严,是绝不允许她与一个男人肢体过分接触的,就连和他认定的女婿也不曾在婚前如此亲热过,周逸是不敢在严肃的年教授面前放肆,她起初是少女的矜持,后来则是不愿……
应劭峰把她放下,温柔笑了笑,“好了叫我。”
她还在担忧父亲会发火的惊慌中,随便点了点头,看着他拉上门,她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似乎称呼的是……爸?
年莫染思绪混乱地坐在马桶上发了半天呆,直到应劭峰敲着门问她在里面还好吗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整理了下,洗了把脸。
镜子里,她的脸看起来丰润了点,气色不再是刚才的死白,用力抿了抿嘴唇,她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门一拉开就是应劭峰略带紧张的脸,一见她出来就伸手扶住她,一只大掌更模上她的脸。
“怎么这么凉?你用冷水洗脸?”应劭峰的眉蹙了起来,“你体质偏寒,这个特别时期最好别碰冷水,知道么?”
“……哦,知道了。”她像个学生似的乖乖听训,垂下眼帘躲了躲他的手。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在这种时候最好少碰冷水,但是,这里不是他那个富丽堂皇、设备齐全的家,不是随便哪个水龙头都能流出温水来的,叫她怎么能不用冷水洗脸?
应劭峰也不舍得责备她,半扶半抱着她进了厨房,看着餐桌上满满的一桌菜,还有酒。
年莫染愣了愣,就听他说:“这是给爸接风洗尘的,你先坐着,我去叫爸。”
看着他颀长的身躯走出去,下一刻就传来他很十分顺口地叫唤:“爸,您好了吗?染染起了,我们可以吃饭了。”
这个痞子油嘴滑舌一向有自来熟的本事,这么叫也不大意外,但是等到年耀尚下一刻也很自然的回应时,她就吃惊了。
“嗯,我马上来。”
三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来开饭,应劭峰开了瓶红酒,倒了两杯递一杯给年耀尚,笑吟吟和年耀尚碰杯,说一些接风洗尘的话,一声声“爸”地叫,她爸爸居然面无异色,坦然接受的样子,叫年莫染又惊又喜。
曾经彼此看不惯甚至有时流露出憎恨的两个男人,居然能坐在一块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年莫染不禁眼眶有些发热,赶紧低下头。
忽然,她的手被一份温热包住,眼下出现了一双筷子,夹着一块鱼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多吃点,这鱼新鲜。”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在她耳边响起。
她轻轻嗯了声,夹起来放进嘴里,清蒸的软女敕鱼肉,口感鲜美清爽,入口及化,很像某个人润物无声的感觉。
一会儿,他又夹来青菜,端来鸡汤,一餐饭吃得好似她是客人,他怕她太客气吃不饱,总是不紧不慢地替她布菜,他自己却没动多少饭菜。
饭后,她习惯性地想去收拾碗筷,却被他一手拦下,推着她转身。
“你去陪爸爸聊聊,这里我来。”
“你?”
她惊疑地圆睁双眼,他来?他这个大少爷能来什么?不会是拿一袋子把这些盘碗几碟地一股脑儿地扫进去当垃圾倒了吧?
“这么看着我干嘛,不就几个盘碗吗,我刷过的。”他在笑,属于峰少招牌的风骚笑容。
已经走出厨房的年耀尚听到这话,顿了顿,说:“染儿,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被他轻推着出了厨房,进了爸爸的房间。
年耀尚给了她一本厚厚的书册,她接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会是什么了,心情有些激动地看了看他,只见他已经背过身,坐在书桌前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有些发颤地翻开封面,赫然跃入视线的是一张两女一男的照片,三张相似的脸,洋溢着相似的灿烂笑容,美丽,英俊,青春,阳光……中间的那张脸,有点圆润,即使一看便知有了岁月的痕迹,却神采明丽,不遑多让于她身边青春逼人的少女的美丽,那双再熟悉不过的迷人大眼,叫年莫染瞬间泪如雨下。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