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吗?下辈子?就是生生世世,你们恐怕也还不了我今生要失去的东西……”容轻羽微微一笑,似是自嘲。话虽如此,却没有半分的责怪般。
容氏夫妇听得心房莫名一颤,然后望着容轻羽说完这些又埋首进膝盖里。
因为容轻羽正好在这个时候难产,孩子早夭,让他们不得不将事情与自己夫妇二人造成的混乱影响联系到一起。
容轻羽算是一夕之间,失去亲子,失去丈夫,失去整个心血拼出来的容家盛世,最后是生命。这里面有多少东西是可以用金钱,或者说是一句抱歉可以偿还尽的?
这时狱卒也正催促,容赢夫妇也不能再说什么,被分别带进了另一间牢房里。
南宫月离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这时看了看容轻羽叹了口气道:
“我去看看他……你……”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后面的话南宫月离终究没有说出口,然后,转身往牢房更深处走去。
容轻羽听见南宫月离走远的声音,搁在膝盖上的下颌缓缓抬起。鼻息间是牢房里潮湿阴凉的气息,若不是她身处的房间被牢房被打扫过,她应该还可以闻见霉草的气味儿。
她感觉得到,阳光正从天窗照进来,落在她的肩膀上,肌肤因为变暖。可是那暖怎么也无法到达心底深处,她如今感觉到的,仿佛只有无边的寂寥与心痛。
到这刻,她不难过自己被判死刑,而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要因为这场蓄谋已久的死刑而被斩断——终究,他们的缘分要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轻羽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才被稍稍引回注意力——是南宫月离回来了。
这瞬间,有什么话欲涌上喉咙,又被她极力压下,不敢问出口。
“他现在,就在你身后的那堵墙后面!”这时,南宫月离说。
容轻羽听此,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就想回头转向那堵墙。
“羽儿,羽儿,你在那边对不对?是你的意思吗?你告诉我,让我喝下那药水是你真正的意思吗?”像是响应容轻羽此时的心声般。
从墙后传出她这么多年来见时痴情迷恋,不见时又朝思暮想的声音。那本低醇的声音比之平时暗哑了许多,还透着深沉的痛楚与悔恨。
容轻羽听得南宫袭襄的声音,身子又是一颤,却是本能的缩紧身体。身边的南宫月离都没有看见,她在被子里的手此时正紧紧的捂着心脏的位置。
“羽儿,你说话啊,那根本不是你的意思对不对!”墙的那边南宫袭襄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甚至可以听见他拳头捶打墙壁的声音。
容轻羽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可这时又听见他说话,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终于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拿分虚弱与无力。意识到这点,容轻羽跟着抬起头来,对着南宫月离的方向忍不住低声问急问:
“他怎么样了?他们对他用刑了吗?不是被判无罪了吗,怎么还不放他出去?”
南宫月离唇瓣抿了一下,才开口:“就是你知道他此时的状况,恐怕也不能如何,你不如开口劝劝他死心的好!不然,你恐怕不能轻易的就离开东楚——如果他活不下去了,你能走得了吗?你舍得吗?”
南宫月离一句话就叫容轻羽沉默了!
听着墙壁那边一声声的呼唤,容轻羽藏在被子里的纤指几欲掐破手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生产的疼痛还在身上,心里的疼痛也再层层上涌,手心的那点痛根本就微不足道了。
“羽儿,羽儿,你回答我!”一直得不到容轻羽的回应,墙那边的南宫袭襄的几近声嘶力竭。
好一会儿,容轻羽才努力压下心底的痛楚,靠近墙壁,带着几分讥讽的开口:“回答你又能怎么样呢?不日,我便要被处死。我都要死了,最后这一刻,难道还不能让我走的安静一点吗。”
容轻羽这话一出,墙那边的南宫袭襄明显一滞。
“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我,可是即使这样又如何?即使你随我离开东楚,可是只要你父皇一有事,他都敢用命赌你这个儿子的绝对会心软,你能不信吗他?你能再也不管吗?不要跟我说你再也不会,如果真的能,这次你恐怕也不会回来了。有些路,一旦走了,就没有可能回头了……所以你就喝了那药吧!其实,一开始没有我的时候,你不是活的挺好的。现在忘记我,你很轻易的就能够回到从前,无忧无虑……你又何苦这个样子?”
容轻羽轻轻的说着这些,期间一手紧紧的揪着心脏处的衣衫,强压着一阵阵涌上心头的痛楚,尽量不在乎的说。
墙这边的南宫袭襄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只是血迹斑斑的拳头紧抵着墙壁,已经又蹭破一层皮。
是啊,他不能向她道歉,道歉真的也于事无补……
她以前从来没有怪过自己,而今即使说这些话,他甚至都知道,她并不是在怪他,而是想让他彻底死心,不要被她给牵连进去……
越是这样,除了愧疚,也有难抑的深浓感情汹涌在心头。
让他忘记?让他忘记?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心底这样喊,南宫袭襄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心底已然暗自下了另一番决定。既有来世今生,而今生若已经无妄,他不如随她共赴黄泉!求寻共生同存的机会……
“你不用固执的不喝药,还有殉情的念头也打消吧——即使你死了,也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南宫袭襄正这么想着,容轻羽便给了这听似温柔,实则痛彻心扉,震到灵魂的一刀。
“你相信,我爱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了吗?相信的话,我也不妨多告诉你一件事。以前我求得用自己的身体养魂,为他积德净化恶念的时候,便答应了,要付给阎罗王的代价——以魂换魂,此后便是魂飞魄散!所以,你去哪里也是找不到我的……以后,再也没有我了!”
“噗——”容轻羽话音方落,便听得墙那边一阵异动,心头惊跳间,却是猛然转头对着南宫月离的方向。
南宫月离眸色痛惜的望了眼容轻羽,便快步往旁边走去。
南宫月离快走几步,推开并没有上锁的房门。
牢房里靠墙的位置,身上还是那晚那件黑色袍衫的南宫袭襄单膝跪在地上,一圈抵着墙壁,一手捂住胸口的位置。
他苍白的唇也被一口突然吐出的鲜血染红,此时他的俊颜更是惨白一片。
南宫月离见此,微微皱眉。听见锁链的声响,便又抬眸去看他的肩膀处。赫然两条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限制了他的行动。
很明显,他目前被封了功力。
南宫袭襄听见动静,猛然抬起头来,琉璃色的眸子里此时氤氲着一层湿热的雾气。但是迸射出的光芒,却是慑人凌厉,还带着几分明显的防备。
好像知道南宫月离这时进来,怕是要强逼他吃下那药。
平生第二次,他感觉到了惊惧。
第一次,是她为自己解相思引的蛊毒后,跌落湖里,他以为她死了。
这一次,是因为他要她忘记他!
“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既然你们注定没有好结果,你又何苦执着不放?还是听她的话,都忘记吧!”
南宫袭襄闻言,俊眉皱的死紧,但因胸口的血气未曾平复,他暂时也无力调息,一时间难以开口。就担心,一个开口又是一口鲜血激动的吐出,他会因此支撑不住昏迷过去。而他实在不敢想象,他若昏迷,再醒来,这再也没有她的天下,是怎番的晦暗?
活到南宫月离这个年纪,又怎么会看不懂南宫袭襄的脸色。
南宫月离心底几番掂量,在感觉到南宫袭襄身体有片刻的因为伤痛而松懈时,闪身靠近。
南宫袭襄虽然身体被缚,但是身为玄隐暗卫统领,多年来养成的警觉性却是还在的。在南宫月离靠近时,猛然抬头,捂着胸口的手也是一松,随时准备防御。
“你刚才只问羽儿如何,你不问问羽儿如今在这里,而孩子又如何了吗?”南宫月离近身贴近南宫袭襄身边,已经是扶着他一边肩膀的动作。却没有强逼他,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孩子?”南宫袭襄听得一震!
是啊,他一时担心容轻羽的事情,居然忘记凌晨的时候她还在生产。而今她拖着本该是月子离的身子被关进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那他们的孩子呢?
“我帮羽儿做主,孩子留在你身边,你好好的将他教养长大吧!”南宫月离说,银色的眸子对着南宫袭襄惊诧的眸光。
南宫袭襄还未能消化过来南宫月离的话,就突觉肩膀一沉,待心中警铃大作,南宫月离猛然钳住他的下颌,将青花瓷的小瓶口对着他的嘴就灌了下去。
南宫袭襄心底惊骇,欲要反抗,奈何南宫月离百年功力,而他如今却是半分功力也没有,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所以,很轻易的就被点了穴。南宫袭襄只得极力的抬起舌头,想阻止药液从喉咙的灌入,南宫月离的手这时狠狠一拍他的后背。
南宫袭襄突然一阵呛咳,所有参合了玄凤鸟眼泪的药液因此得到释放,尽数灌入了南宫袭襄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