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受赠者,当然是卡特丽娜,塔兰特拍了下脑袋,该死,完全忘了昨晚约过卡特丽娜,看纸条的内容,她心情不错,还出了个谜题,得解出它的意思。
“它的容颜永不衰老,它的力量亘古不变,它让石头拥有生命,它让你见证自己。”
塔兰特反复读了几遍,提到的四个“它”应该是同一种事物,能让容颜永不衰老、力量亘古不变,是什么魔法?塔兰特将他所了解的辅助魔法挨个想过,要同时对受术者容颜和力量起作用,似乎没有,一定含带了暗喻,塔兰特来回踱步,努力思考着。
分身术?复制一个和本体一样的分身,拥有部分的力量,但说成永不衰老和亘古不变,并不切实。辅助魔法都有时间限制,不可能达到那种效果,塔兰特对前两句无解,继续看后面一句,让石头拥有生命。
死物变成活物,没有这种法术,难道是……机械制造?机械工艺已经发展的十分完善,用石头为主材料制成的石头人完全可以行动,相当于拥有生命,塔兰特对照前面两句,容颜和力量,完全一致,石头人的容颜当然不会变,力量源于能量内核,只要能源供应不断,亘古不变就对了,塔兰特有些得意,最后一句话,见证自己,是让制作者见证自己的作品,大概是这个意思,谜题解开了,塔兰特脑中翻出斯安特的地图,找寻和机械制造有关的地点,会是机械制造商店还是机械制造师的家?答案太宽泛,需要更多的线索。
芙颜花如同等待时的心,将为那一刻而微笑。后面那一句似乎没有实际的意思,前一句中的芙颜花,是一种用于美观的花卉,在花园里比较常见,塔兰特第一反应是某个存在机械的地点与芙颜花有关,一个种植了芙颜花的机械制造师,这太难了,机械制造领域并没有达到大众级普及,塔兰特对这个领域内的出名人物都不了解,更找不到种植芙颜花的制造师。
想到卡特丽娜生气的表情,塔兰特开始着急起来,他不想爽约,更不想之后被卡特丽娜嘲笑,一定漏掉了什么线索。
斯图尔特从梯上走下,看着一脸茫然的塔兰特,说道:“那个纸条是早上一个送信人送过来的,我想,那是一个邀请,本来我以为是邀请我呢。”
老管家的冷幽默,塔兰特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他背过身,“斯图尔特,芙颜花和机械制造同时存在,会是哪里?”
“机械制造?”老管家走到塔兰特身旁,“不清楚,为什么这两者有关系呢?”
“我想上一段提到的是机械制造,而下一段一定是补充这个地点。”
“第二段我理解出另一层意思”,老管家微笑着。
“什么?”塔兰特瞪大了眼睛,管家的意思是他已经走到岔路上了,“快告诉我。”
“芙颜花,一年生草本,高约半米,茎叶碧绿细滑,花朵鲜艳,喜欢阳光。”
这……塔兰特看着斯图尔特,不明白他要说什么,管家不是个喜欢炫弄自己渊博的人。
“最重要的是”,管家双眼眯成一条线,“它会在阳光充足的情况下开花,像现在的天气,我猜,十点左右它会盛开,像一张微笑的脸。”
十点?塔兰特拿起纸条再看了一遍,那一刻的微笑原来是指芙颜花的盛开,第二段是约会的时间,十点,那么关于地点的猜测就有些偏差了,只有机械制造这个信息还不足以找到具体地点,塔兰特摇了摇纸条,“那么第一段的意思你发现了吗?”
“靠你自己了,我还没想到有什么东西能同时符合这四句话。”
“好”,塔兰特把纸条收起,走上去,十点,时间比较充裕,他把自己的推理重新审视一遍,如果第一段不是指机械制造的话,唯一的错误就在最后一句话上,见证自己,对这句的理解有问题,字面意思,似乎是看到自己的模样,制造石头人时制作师当然不可能把石头人的脸刻成自己,这未免太古怪。
如果指的是镜子,最后一句话成立了,前面三句又不贴切,石头人照镜子?塔兰特发现自己快疯了,竟会想出这么无聊的东西,石头人,见证自己,难道真的有机械制作师制造了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样的石头人?
要刻成自己的模样是个细致活,不能用魔法手段代替,必须亲自雕琢。又深通机械制造,又会石雕,塔兰特琢磨着,这种人可不多啊,能做到“见证自己”的效果,雕刻能力很强,塔兰特越来越兴奋,他感觉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就差最后一步,是什么?雕刻能力很强……
塔兰特用力拍了下掌,雕刻!只要雕刻家的水平足够,就能让作品栩栩如生,它的容颜和力量永远不变,它是活的艺术品,就是雕刻!卡特丽娜是约他参观温斯利的雕刻展。
剩下的问题是,雕刻展在什么地方,早知道会这样,就该问问那个半身人,塔兰特对着镜子休整一番,跑下去,“斯图尔特,不用准备我的午餐了!”
“祝你好运”,斯图尔特笑着。
气喘吁吁地跑到商业区时,那些平日经常见到的半身人竟然一个都没看到,“该死的,需要时一个都找不到”,塔兰特像猎食一样盯着每一个角落,他看到一张踏着脚印的海报。
上面印着几个字母,塔兰特拿了起来,把脚印擦掉,赫然是“温斯利雕刻展!最后一天!”地点是在洪都区国家展览馆。
洪都区,斯安特文化中心,是各种艺术的集中地,那些以“XX家”为职业的人都住在那一带,国家音乐馆、国家展览馆、国家博物馆,一大批国家为名的设施也集中在那一片区域,它离商业区有些距离,塔兰特叫了一辆马车,再不快点十点就到不了洪都区。
赶到洪都区国家展览馆,差不多正好十点,塔兰特庆幸自己脑子还好使,再慢一步就完了。他往门口一侧走去,一个哥布林雕刻摆在那边,举着荆棘木,高跨着一条腿,小嘴张着,看神情是在追赶一个生物,得承认这个刻的太真了,塔兰特蹲,绕着雕刻观察两圈,哥布林瘦弱的肌肉如同正在使劲,微微隆起又恰到好处,眼神凶狠,脚步有力,由于塔兰特接触过哥布林,看到这个雕刻,简直如同那幕场景再现,温斯利爵士一定也见过这种生物。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你猜到这里了?”卡特丽娜笑着走来,刚到的样子,她穿着昨天的法袍,沐浴在阳光下,如同盛开的鲜花,充满了贵族气质。
“当然”,塔兰特还以灿烂的微笑,“小问题可难不倒我。”
卡特丽娜往门口走去,丝毫不照顾塔兰特的小虚荣,“听法师们说,温斯利爵士是划时代的大师,我想来看看,你还不饿?”
“刚吃过。事实上,我也一直想来参观这个雕刻展呢,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们想到一块儿了”,塔兰特跟着走向门口,与卡特丽娜在一起时,自我的意识可以放在一旁,以她为主。
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侍者站在门后的售票处,“一个金币一位。”
这个价格并不便宜,通常的展览几十个铜板就可以了,或许,是为了配得上温斯利在艺术领域的地位,塔兰特交给侍者两个金币。侍者深深地鞠了一躬,“展厅内请不要使用任何魔法物品和魔法能量,否则可能会对展品造成损害,在此对你们的光临表示感谢。”塔兰特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进入展馆后的第一个展厅里雕刻并不怎么出色,展厅标牌上介绍着雕刻的年代,都是温斯利早期作品,距今已有十几年的间隔,在线条和力度上的把握都缺分寸,大部分作品残破不堪。
塔兰特看着一个近似于垃圾的石堆,“如果没看到门口的哥布林,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成功雕刻家的作品。”
“嗯”,卡特丽娜赞同地点了下头,“每个雕刻家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两人继续往里走,第二个展厅稍微好一点,起码能看出是一个雕刻作品,它们最大的缺点是失真比较严重,与标牌上的名字很难联系起来,“他进步很快”,塔兰特揶揄道。
“一个艺术家在形成自我风格时的磨砺期,这应该是温斯利在尝试他自己的雕刻手段。”
“我想他属于力量型的雕刻师,看这个,被削掉一大块”,塔兰特对雕刻方法并不了解,只能用自己的理解方式来解释。
卡特丽娜托着下巴,望着那堆东西,“初步尝试期。”
“这个雕刻是这个展厅里最成功作品,太像了”,塔兰特指着一个正方体,下面的标牌写着《几何》。
“塔兰特”,卡特丽娜把塔兰特伸出的手指敲了一下,“我们正在参观一个伟大艺术家的早期作品,请保持尊重”,她听出了塔兰特话中的讽刺。
“对不起”,塔兰特做出一个悄声的动作。
继续参观的展厅中,温斯利的作品逐渐成熟,出现一些较之前更为成功的作品,但它们大致上属于抽象派风格,直到跨入一个标着“生存”的展厅时,展品出现质的变化。
这个展厅两侧都放置了很多哥布林,形态各异,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尖叫,与门外那个哥布林一样,神情逼真,放在一起时,让塔兰特无法抗拒地想到哥布林捕猎时的情境,成群结队大呼小叫,他盯着其中一个的眼睛,“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哥布林的眼中有点污物,哥布林生活在野外,它们身上到处都是污物,揉眼睛时会把污物擦入眼睛,这是很正常的事,但作为一个雕刻家,能在雕刻时想到这点,太不可思议了,温斯利是个绝对重视细节的人,生活考究、作风细腻的绅士,这是塔兰特对他的感觉。
再后面的展厅中,分别陈设着其他作品,有安逸的少女,勇猛的骑士,各式动物,塔兰特被温斯利的作品深深折服,他觉得再多的赞美都不足以与温斯利的作品相衬。
当两人沉醉于展品时,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对卡特丽娜轻声说道:“美丽的小姐,您觉得这里的作品如何?”
塔兰特望着男子,冷冷说道:“很好。”他的意思很明确,卡特丽娜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她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
陌生人却不理会,继续说道:“不知您是否有兴趣成为其中之一呢。”他指了指雕塑。
“什么?”卡特丽娜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成为我的作品”,男子优雅地点了下头,欠身行礼。
他就是这些作品的制造者,艺术大师温斯利!塔兰特仔细打量他,四十左右,身材瘦长,长发,眼神锐利,鼻梁高挺,两撇小胡子,标准的绅士礼服,一个支撑身体重量的铜黄色手杖,完全符合塔兰特刚才的设想。
温斯利见两人没有回答,解释道:“对不起,也许我太突兀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温斯利爵士,从刚才起我就注意到这位小姐”,他朝卡特丽娜扬起嘴角,“很漂亮,符合我对理想中美的定义,你们无法明白我此时的心情,我太激动了,我一直在寻找具体的美,现在我看到了,请您一定帮助我!”
看到大艺术家这么诚心地请求,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卡特丽娜已经被他的称赞所打动,露出动心的神情,塔兰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可以,要怎么做呢?”
“很简单”,温斯利高兴地再次行礼,“展馆后面有我的一个临时工作室,只要摆出一个姿势,我就能做完我的工作。”
“像画画那样?要多久?”塔兰特以为雕刻师的作品都是在脑中形成的,没想到和画画一样需要一个参照物。
“很快,我想今天就行了,不过可能会累到这位小姐。”
“不,您太客气了,能成为您的作品是我的荣幸”,卡特丽娜微笑着行礼。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温斯利热情地往前带路。
塔兰特附着卡特丽娜悄声说道:“原来欣赏你的人不只有我。”
卡特丽娜用肘轻轻碰了一下塔兰特,“没办法。下午等这儿。”
工作室就在展馆最里面,一个大约四十平方的半圆形房间,四周放着一些散碎的石块,其中有四块比塔兰特还高出一截,是雕刻用的原料,中间放着几张椅子,房间的窗都用厚重的帘幕遮住,透不进一丝光线,随着开门的气流,墙上的三支蜡烛正微微发颤。
“抱歉,有些黑,为了工作室的独立不受打扰,我特别安装了这些帘幕,可以隔绝与外界的联系”,温斯利望着那些帘幕,“它们还有隔音效果。”
“不,这很正常”,艺术家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塔兰特表示理解,“那么,我不打扰你了”,他又看了看卡特丽娜,“我会在门外等着”,他退出了工作室。
关上门后,塔兰特闲坐了一会儿,发现这样打发时间实在受不了,他不想干等着,又回到展厅,继续欣赏那些作品,在仔细看过几遍后,塔兰特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温斯利早期作品雕刻的痕迹很明显,而从“生存”那厅开始之后的作品突然得到非常大的突破,作品细致而且光滑,展馆中没有陈列过渡期的作品,另外,雕刻完美的作品可以分成两类,静态的人和动态的动物,人的雕刻都保持一个静态的动作,就像温斯利刚才所说的,保持在一个姿势,动物雕刻恰恰相反,很多都是捕食动作。
动物的捕食动作在一刹那间作出,要它们保持这个动作是不可能的,既然可以雕刻出来,证明温斯利其实不需要对象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最好的证据是一只猫的雕像,受到惊吓后竖起的毛发和僵硬的四肢,一切细节都被注意到,为什么在雕刻人像时需要对方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奇怪,塔兰特的经验告诉他,不合理的地方就存在异常。
塔兰特把雕塑进行了反复比较,动物雕刻的细腻程度完全不输于人物雕刻,他隐约觉得有些不正常,但说不出具体的问题,一丝疑虑徘徊在塔兰特心头。
时间慢慢过去,塔兰特在工作室外找了个位子坐下,没听到工作室内任何声音,可能门口设置了什么隔音装置,他注意到参观的人越来越少,天色渐渐变暗。
工作人员开始陆续离开,塔兰特有些等不住,往工作室走去,静悄悄的,他轻轻敲了下门。
“哪位?”是温斯利的声音。
“是我,爵士你的作品怎么样了?”
“啊,稍等,我差点把你忘了”,传来脚步声,门开了,温斯利站在门口,挽了一下臂,“快请进,来看看我的新作品。”
塔兰特走进房间,在房间的正中央,多出一座雕塑,一个垂着头的少女,温柔地注视着脚下。塔兰特靠近雕塑,那面庞让塔兰特叫了出来:“卡特丽娜!太完美了。”
温斯利拄着手杖,站到塔兰特身后,另有意味地说道:“我当然要留住美妙的东西。”
那雕塑的神情,让塔兰特忍不住去抚模,完全没有石刻的粗糙,在短短的一下午就做出这么极致的艺术品,卡特丽娜见证了这个过程,她一定很高兴,塔兰特环视房间,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他问道:“那位小姐去哪了?”
“她?”温斯利微笑地看着塔兰特,“刚刚出去了啊,你没看到?”
“出去了?”塔兰特回忆着,他一直坐在门口,不可能没看到。
“也许,会再回来的,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温斯利依旧微笑着,却让塔兰特觉得有些诡异,温斯利说道:“这个作品值得你好好看看。”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塔兰特看着雕塑,惶然之间,心跳骤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