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里暗金色的软塌和青色的幔维显得有些阴暗,但是这里的女子却一个个青春靓丽,一如太后张嫣身上的呆板服饰和她花朵一样美丽的红颜,明暗有别。
张盈听见她妹妹口里总是提到张问,待朱徽婧出去之后,便忍不住小声问道:“以前叫你不要进宫,你偏生要跟太上皇进宫……现在你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在张盈的心里,自然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过得好,但是她觉得一个女人只能有一个男人,恪守贞节是非常重要的。
张太后听罢神色一变,口不能答,她仔细一想,还真如姐姐所言,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张问,哪里想过一次朱由校?张太后心道:难道我真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张盈见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道:“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我家相公?”
“姐姐,你说哪里的话!”张太后脸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盈道:“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你,有好的东西都想着你……妹妹,你有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清楚吗?”
“我知道姐姐什么都让着我,但我真不是想抢姐姐的相公……”张太后红着脸道。
张盈淡淡地说道:“没什么,你不惦记着,还有其他女人惦记,哼,一群人和我分享他。”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座下这尊贵的御座,心道我们两姐妹如此情深,这高贵的位置也应该分享吧?
张太后拉着张盈,低声问道:“做女人……是什么感受?”
“什么?”张盈怔了怔,但随即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不禁问道,“妹妹……难道太上皇没碰过你?”
张太后点点头。
“妹妹国色天香,他为何……”张盈愕然道。
张太后道:“一开始因为我太小,后来大概是因为姐夫身居高位,他不愿意让我怀上龙种。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江山社稷……宫里有闲言碎语说我被魏忠贤暗算流产,都是宫中几方势力内斗杜撰出来的流言,这种事我也不好明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张盈忍不住看了一眼妹妹的翘臀,这样的事儿妹妹自然不会蒙她。张盈心道:也难怪妹妹把太上皇忘得这样快,相公常说不能得到女人的身体,就得不到她的心。不能不说有一定的道理。
张盈想罢替妹妹不值:“这薄情寡义的人,为了权力平衡,如此荒诞的事都做得出来!”
张太后道:“宫里佳丽何止三千,他也不缺我一个,能给我皇后的荣耀,已经很对得起我了。”
“……那妹妹不是白做了一世女人?不行,姐姐不能让你这样守一辈子。”张盈低声道,“我替你想办法,让相公侍候侍候你。”
张太后的脸唰一下绯红,用蚊子扇翅膀的声音道:“姐姐什么都想着我,教我如何报答姐姐?”
“我的就是你的……”张盈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这象征着无上权位的御座,继续说道,“你的就是我的。”
就在这时,太监李芳走到暖阁门口,远远地叩首道:“奴婢叩见太后。”
张太后忙坐正了身子,模了模发烫的脸蛋,而张盈则从软塌上站了起来,侍立在一旁。张太后清清嗓子,冷淡地说道:“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李芳身上穿的蟒袍,不是皇帝赐的,是张太后赐的,他的脸又圆又白,配上这身华丽的蟒袍,还真是一个福相。
李芳躬身身子,小步走到御座下面,再次拜道叩首。他悄悄四顾左右,只有太后和她的姐姐,没有别人,便小声道:“启禀太后,奴婢发现王体乾和外廷大臣有私下往来,便小心打探,发现了这姓王的的不轨行径。”
“王体乾?”张太后神色一冷,她有些怨愤地说道,“什么不轨行径?”
上次叛军差点打进乾清宫,那种恐惧的感受让张嫣记忆犹深。在危急关头,谁对她好,谁让她胆颤心惊,她心里是一清二楚……从此以后,她对张问的依赖越深,对王体乾的不信任也越发加剧,所以她才故意提拔李芳,想借李芳对抗王体乾。
李芳道:“兵部右尚书汪在晋这段时间和王体乾私下来往甚密……太后,这汪在晋是孙承宗一党的。”
张太后皱眉道:“兵部右尚书?以前我怎么没听过?”
李芳道:“上回建虏打到京师,朝廷命汪在晋防守通州,情势危急。为了让汪在晋全力以赴,礼部尚书孙承宗便多次许以官位,命其死守。待建虏退兵之后,这汪在晋命大,全城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就他没死,孙承宗便信守承诺举荐汪在晋为兵部右尚书,张阁老念他誓死守土的忠贞,便票拟同意了,折子发到宫里,太后也看到了的。”
什么折子,只要是内阁票拟的,张太后根本没看,所以她自然对这个汪在晋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芳又道:“汪在晋从知府直接升作兵部右尚书,这样的事儿在我大明从未有过先例,是闻所未闻,汪在晋自然对孙承宗感恩戴德,发誓效忠,等于是孙承宗的门生。”
张太后道:“他是孙承宗的门生,去找王体乾作甚?”
“还不是为了西北的事儿,现在朝廷里的两派大臣都想争夺治理西北的功劳,三党现今势单力薄,恐怕找王体乾就是想内外勾结!奴婢探明了,汪在晋去王体乾府上时,经常以重金贿赂,这汪在晋是出了名的穷,却不知哪里来的钱,但是王体乾贪得无厌是坐实了的,太后只要一句话,便能查出他收受贿赂的真凭实据来!”
张太后听罢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李芳,你先密查此事,我自会替你作主。”
李芳高兴道:“奴婢谨遵懿旨。”
只要把王体乾搞下去,李芳凭借太后的宠信,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是极有可能的。李芳已经幻想起自己在宫里被人用轿子抬着,扬武扬威的逍遥生活来了。
就在这时,张盈低声提醒道:“妹妹,这事牵涉到了朝廷,得先给相公打声招呼再说。”
张太后沉吟片刻,想着牵连此案的汪在晋升官也是张问同意了的,便趁机说道:“传诏张问,立刻进宫觐见。”
……
王体乾在宫里的耳目众多,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太后那边的情况不太对劲,太监李朝钦急忙前往王体乾府上通报状况。李朝钦是王体乾一手提拔起来的,属于王体乾的心月复嫡系。
李朝钦从大门进去时,居然看到兵部右尚书汪在晋从里面走出来,他只得与汪在晋冷淡地作揖见了一礼,然后擦肩而过各走各的路。
通报之后,李朝钦来到王体乾的书房,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哎呀,老祖宗,您怎么能让汪在晋这样的外廷大臣大摇大摆地私访?宫里边那李芳的耳目恐怕早就探了去告密了!”
“你急什么?”王体乾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吧。”
王体乾闭上眼睛,好似在养神,保养很好的清秀面目看不见一丝焦急。李朝钦不得不佩服这位老祖宗在任何时候都能沉住气,在李朝钦看来,情况已十分不妙,但是王体乾的坐姿举止依然可以这么洒月兑。
李朝钦只得坐到椅子上,皱眉说道:“李芳指使了许多狗腿子四处打探消息,连老祖宗的府邸外面也有他们的耳目。就在刚才,李芳跑进西暖阁,不知对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立刻就派人召见张问……派出去的那太监以前和咱家有些交情,透露了一点口风,好像是关于老祖宗的事儿……”
“看茶。”王体乾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家覃小宝,“你光站着做什么,给李朝钦倒杯茶,让他歇口气。”
覃小宝也是个太监,对王体乾忠心耿耿,一直都呆在王府做管家。
李朝钦道:“这狗日的李芳,在太后面前挑拨离间,以前怎么没看出他是这样的白眼狼,不然他还能做乾清宫执事牌子,早就被弄出去了……”
“叫你坐下说话,你又站起来了,在老夫面前晃来晃去的,头都被你晃晕了。”王体乾没好气地说道,“没有李芳,还会有王芳、罗芳、孙芳……你就没看明白实质,光在这里瞎咧咧。”
“老祖宗的意思是……”李朝钦怔怔地看着王体乾。
王体乾道:“上回乾清门宫变……还有之前的一些事儿,太后对我们已经不信任了,这才是关键。”
覃小宝道:“老爷,有关福王那事儿,您本来就是无辜的。别人要来找老爷,老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唉……”
“怨天怨地没有用。”王体乾淡定地说道,“有所求,必有所失,世间常理。我原本就想着尽量留条后路,不能把事儿做绝(主动揭发张维贤、宋虞等内应),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李朝钦无比忧心地说道:“咱们这些没根的人,不是全仰仗皇爷和太后么,如果皇太后不信任咱们了,咱们还有什么路可走?”
王体乾道:“天无绝人之路,路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