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殇尽雪色倾 第二十九章 疑是故人来

作者 : 飘灵天际

参天巨树枝杈伸展,密密地遮蔽天空。~~超速首发~~矮小的灌木穿插参差,几乎将整个地面尽数湮没。极目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疾风过耳,带走树叶被刮落卷起的声音,还有,潜藏在茫茫黑暗之中的,魑魅之声。

荆如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密林里疾速穿行,他矫健灵活的身形被黑暗尽数吞没,唯见,双目亮如闪电,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那抹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仍然醒目的湛蓝如海,伸手模了模自己的左脸。

夜寒星。

这个有着一头奇异湛蓝发丝的男人,毁掉了他的全部人生。

每每想起,那种刻骨的怨毒恨意总让他禁不住地战栗发抖,他在心底想象过无数次报仇雪恨的血腥画面,那种兴奋的快感,总让他的心脏剧烈而扭曲地加快跳动,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簌,簌,簌,簌。

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落在他头发上,衣服上,爬进他的领口,在背脊上蔓延开一阵怪异的酥痒,他的心跳,益发快了起来。

荧蓝的剑光一闪而过,他只觉一阵冰凉刺痛,回过神来,就看见那个蓝发俊美的男子正站在他面前,鬼泣剑指在他眉心处,微泛邪异幽蓝。

“呵,为什么不下手?来啊,把我杀了啊!”荆如墨大笑起来。

夜寒星沉默无语,收剑入鞘,没再看他一眼。

“你的杀念太重。”扔下这么一句话,夜寒星身形一闪,瞬间掠出一丈开外。

人心中埋藏的阴暗情绪,会是这座诡谲的南疆深林最好的养料,怨恨,杀意,憎恶,恐惧,被吸收,被分解,被消化,被释放,融进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森,仿佛一个永不见底的巨大黑洞。

荆如墨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边密密麻麻,爬满虫尸,还有一些虬曲干瘪的枝杈,犹自颤抖蠕动,甚是可怖。

荆如墨愣了愣,随即才明白过来,那个蓝发俊美的男子,竟然救了他一命。

哈,夜寒星,你为何要救我?荆如墨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里,充斥着近乎倔强的怨恨与……失落。

曾经,江湖上有个叫荆家堡的地方,凭着三十六路变幻繁杂的荆家枪法,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头。

曾经,他是高高在上的少堡主,周围的人都纵着他,宠着他,任由他无法无天地肆意玩闹,他总爱穿着鲜艳花哨的袍子,领着一班年龄相仿的纨绔少年,斗鸡走狗,逛妓院上酒楼,闹他个天翻地覆,痛快淋漓。

“不成材的东西,荆家非毁在你手里不可!”他爹不止一次地指着他的鼻头大骂。

而他,总是嬉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荆家有爹就好了嘛,他只想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有什么不对?

那一日,他和平常一样,跟狐朋狗友们一起厮混到深夜才带着一身酒气脂粉气回家。

那一阵子他根本就不想回家,爹讨回来做二房的女人生了个儿子,爹高兴坏了,他从来没见过爹那么高兴的样子,全堡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欣之中,人人都围着那个皮皱成一团又黑又丑看不出个人样的小东西转,他,似乎成了个多余的人。

哼,有啥了不起!本少爷才不稀罕你们!他所幸日日夜夜地流连在外,偶尔才回家一趟,爹再也没干涉过他的行为,更没有再骂过他一句。

可恶,可恶,可恶!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晃荡着脚步迈进家门。

“哦?还有一个呀。”思绪混沌间,他听到一声清雅至极的轻笑,他不禁打了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爹的房门大开着,发出笑声的男子正斜靠在门边,银制的面具掩盖住他鼻梁以上的面容,唇边一抹笑,极致温柔,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蓝发的男子,俊美的脸庞在月光投射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是谁?你们,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的喉咙一阵干涩,瞪着他们嚷嚷道。

“呵,这里是荆家堡啊。”银面男子把玩着手里的一卷簿册,笑意盎然,“唉,荆堡主要是肯早点把荆家枪的枪谱拿出来,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罪了啊。”那语气,竟有几分惋惜。

他的呼吸为之一滞,呆呆地盯着横陈在银面男子脚边,那具血肉模糊,已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尸体。

“爹……”他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爹,你说话啊!他死死瞪住那具尸体,好像这样做,那具尸体就会自己跳起来一样。

“啊——!我跟你们拼了!”他嘶声大吼,发了疯似的朝银面男子冲过去,他已经记不得爹教过他的招式动作了,他只知道,他要杀了这两个男人替爹报仇!

“原来是个疯子啊,无趣。寒星,交给你了。”银面男子凉凉地打了个哈欠,陡然向后退去,身姿竟是说不出的优雅随意。

他还想追过去,却被一剑击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血顺着他左边脸颊慢慢淌下来,滚烫的液体让他的脸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炽热的火焰像是要一直烧到他心里去,他猛地抬头,有着一头奇异蓝发的男子站在他跟前,始终一脸漠然。

他怔怔地望着那张冰冷至极的俊美脸孔,心头聚结的满腔愤恨,霎那间烟消云散,一股悲凉到绝望的情绪如同澎湃汹涌的潮水,将他,湮没。

“为什么要杀我爹?”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呀?!”他几乎要哭出来。

爹很凶,爹很古板,爹规矩太多,爹很讨厌,可他是个好人啊,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呢?

蓝发男子沉默着,过了许久,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有些事,不需要理由。”

这什么屁话!

他抬手,用力地抹掉脸上的眼泪和血。

“你动手吧!”他从地上爬起来,倔强地昂起下巴。

他不怕死,他不要给爹丢人!死也要死得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动手啊!”

蓝发男子默默地看他,半晌,竟撤剑后退,头也不回地,离去。

至今,他仍然想不明白,夜寒星为什么不杀他。

一夕之间,荆家堡成了一座死堡,他是唯一被留下的孤魂野鬼。

后来,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流浪,颓废地怀抱酒坛,醉生梦死。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报仇吗?呵,可他的仇人如此强大,强大到他压根儿不想再去记起,梦里,他经常看到爹指着他的鼻头大骂他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哈哈,是啊,他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所以,醉吧,醉吧,醉死算了。

从那时起,他开始恨,恨那个蓝发男子,冥火鬼泣夜寒星,他忘记了戴银面具的冥澈,只独独,恨着那个放了他一马的蓝发男子。

为什么不杀他?当时的倔强少年,是那样勇敢。

到如今,他却早已失去了面对死亡的勇气。

后来,一个瓢泼的雨夜里,废弃的寺院里,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老乞丐。

“小子哎,你是不是心里头有啥不痛快啊?说出来听听啊。”老乞丐懒散地靠在墙边,嘻嘻哈哈,大口喝酒。

他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般的,将自己的平生经历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也许,是闷在心里太久了吧。

“就因为这么点破事儿,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听罢他的故事,老乞丐挖了挖鼻孔,闲闲道,“你爹非被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给气活过来不可,哈哈。”

闻言,他只觉胸口一滞,随即一股怒火直窜上来。

“强者生,弱者死。强者大可以不讲道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弱者,就注定只有挨宰的份儿。这,就是江湖。”老乞丐打了个哈欠,仰面躺倒,不一会儿便打起鼾来。

他怔怔地坐在那儿发呆。

强者生,弱者死。这么冷酷的六个字就把爹的惨死给轻描淡写过去了?他不懂。

后来,他才知道,老乞丐竟是七星之一的酒丐,酒丐留给他一张破旧不堪的羊皮纸,说是有缘相逢,留个纪念。

他照着羊皮纸上记载的武功招式,刻苦修炼,渐渐的,在江湖上闯下名号。

再后来,他加入了逐风派。

始终,他都没动过报仇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他一直恨着夜寒星,可他始终没动过报仇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

再后来,八大世家灭门,噬月教重现江湖,他被琅环明家的明澈公子说服,愿意前往南疆,为铲除邪教尽一份绵薄之力。

也许,是日子过得太乏味了吧,他想去南疆找点刺激。

再后来,他又见到了夜寒星。他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似乎身体里的每一节骨头都在发抖战栗,兴奋着,恐惧着。

站在明澈公子身边的夜寒星一点也没有变,漠然的俊美脸庞皎若霜月,恨他入骨的人很多,他沉默地站在那儿,任由那些人叫嚣着,说要杀他为谁谁谁报仇雪恨。他始终沉默,沉寂的双眸里,一片不见底的深邃漆黑。

这样的夜寒星,看起来,似乎是不可战胜的。荆如墨闭了闭眼,压抑住内心深处复杂的痛苦。

再后来,明澈公子出面调停,劝服众人先将个人恩怨放置一边,因为,夜寒星熟悉南疆噬月教的地形及出入方法,所以,他们必须倚仗他。

自始至终,那个蓝发俊美的男子都没说过一句话,不辩驳,不解释,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呵,他根本就不在乎的。荆如墨嘲讽一笑。

再后来,根据明澈公子说,是夜寒星提供的地图,他们被分成两两一组,只待进入噬月教禁地之后,再分散行动,这是一次奇袭,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

一切安排妥当后,明澈公子便先行一步。

“明某先去探探路,到时,也好接应诸位。”白衣清雅的贵公子笑容华贵,看上去,如此清明,澄澈。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和夜寒星分到了一起。

得知这个结果时,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而夜寒星,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哈,他不记得了。

思及此,荆如墨心中的恨意,不免又加重了几分。

夜寒星,凭什么,你就能如此轻易地忘记,而我,却恨了你整整五年。

凭什么?

“停下。”始终在他前方一丈之地的夜寒星突然停了下来。

荆如墨怔楞了一下,继而,轻轻落在夜寒星身侧。

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出了那片恐怖诡异的密林,前方,是一片旷寂的平原,半人多高的蔓草长得到处都是。

不远处,正停放着一顶轻巧的小轿,轿边,八个灰袍男子一字排开,垂首站立。

轿子顶上,坐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大红的衣裙上缀满名贵宝石,有种分外凄艳纯真的美丽。

“寒星,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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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小澈啊,我怎么发觉招人恨的事情你总是推给小星子去做捏?(太不地道了)

明澈:妈妈你是在对我表示不满么?(招牌式温柔微笑)

飘飘:……不敢。

寒星:我已经习惯了。(漠然的表情)

话说,某飘其实很萌小星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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