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声音的意思。//最快的小说搜索网//内域*小说网网友手打发布
打小,她便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总喜欢独自一人躲到屋子的角落或者茂密的深林里,蜷起身子呆坐,整天整天,整夜整夜地呆坐。
她爹祖上世代都居住在南疆,这是一片神秘寂静的土地,与世隔绝,被高大参天的古树重重包围,宛如传说中的幻妖秘境。
世居南疆的人,差不多都是噬月教的教民,她爹也不例外,每逢新月之日,爹总会带着她穿过绵延的丛林,到血湖之畔的教中圣地去,隔着那片血红的妖艳湖水,聆听来自绝塔之上,神圣教主那吟游唱诗般飘渺的真言。
生即死,死即生。
轮回之间,不过弹指距离。
唯我噬月,长生不灭。
我们不畏惧死亡,我们拥抱死亡。
黄泉的另一边,会是我们极乐的净土。
血湖之底,亿万亡灵,是我们的归宿,亦是我们的挚友。
我们不畏惧死亡,我们拥抱死亡。
唯我噬月,长生不灭。
唯我噬月,长生不灭。
披发素袍的人们反复地跟着吟诵,那一双双纯澈却又迷离的眼睛痴痴地凝望高塔之上的神圣教主,那一张张肃穆到诡异的脸庞,宛如虔诚的朝圣者,似乎,甘愿为之牺牲一切。
当时的她,不知所措地垂首站在人群里,紧紧地攥住阿爹的袖子,心底涌起的深深恐惧几乎让她窒息。
她讨厌这个可怕的地方,她害怕绝塔上那个被奉若神明的教主,她恨……噬月教。
她永远都忘不了六岁那年的那个夜晚。
就在那一夜,她躲在门外亲眼看见爹用斧子砍掉了娘的四肢,把娘的躯干塞进爬满蛊虫的缸里。//最快的小说搜索网//
“阿元,忍耐一下就好啦。”爹一边嘟囔一边将缸盖盖上,只让娘的头露在外面,“你不是说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吗?那就当我的养蛊容器吧,我请教过教里的长老了,长老说用至亲之人的血肉滋养长大的蛊虫才最为上乘,唉,怪不得我从前养的那些蛊都很容易就死掉了呐,原来是营养不够啊……”
她木然地蜷缩在屋外的墙根处,浑身像是抽筋一样一下一下地瑟缩着。
“阿元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呵呵,我已经给你吃过生生不息了,吃了那个,你就能不断长出新鲜的血肉来,你就不会死,我就可以养出好蛊来了,多好啊,多好啊,呵,呵呵……”爹低低地发出痉挛似的断续笑声,夹杂着娘模糊的微弱低泣,透过门缝,钻到她的耳朵里。内域*小说网网友手打发布
她死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死命地捂住,嘴巴长得大大的,想要哭,想要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就好像,她也被塞进了那口缸里。
她猛地爬起来,然后发了疯似的跑,跑进黑暗的密林里,她跑啊,跑啊,不敢停下来,她数不清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地爬起来,不要命地继续疯跑。
六岁的小女孩一直跑一直跑,以为自己跑了很远的路,再多跑一会儿,就可以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可最终,她还是跌倒了,跌倒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森林里,再也站不起来。
她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然后,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她一直哭,一直哭,天亮了,雾散了,她还在哭,直到干涸的双眸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恨这个地方,可她走不出去。
她恨透了这个地方,可她走不出去。
六岁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很久很久,然后,她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爹似乎养蛊都养疯了,每天给娘喂各种各样奇怪的食物,指望着娘的身体里能养出最上乘的蛊虫来,只有这样,才能在噬月教里获得比较高的地位和尊敬,那是爹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最快的小说搜索网//
她十岁那年的某一天,爹一大早就进山去了,说是要捉人萝鸟来给娘吃,她沉默着目送爹兴高采烈地离开,然后,鬼使神差般的,踏进了那间从她六岁以后就再也没踏进去过的屋子。
屋子里很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口缸,和缸里的娘。
她已经不认得缸里的女人了,她漠然地望着那颗臃肿变形的可怖人头,心底,竟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唔,呜呜呜,唔唔……”缸里的女人看见她,激动地摇头晃脑,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她走近了些,仍旧一脸漠然。
“娘。”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很麻木,冷冰冰的。
“唔唔唔唔,呜呜,唔,唔唔唔……”缸里的女人益发激动起来,拼命在缸里动,硕大的缸禁不住地摇晃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视线偏转,她发现了躺在墙角的一把弯刀,已经锈了,却还是显得很锋利,她走过去,把刀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十岁的她,拿着还是挺费劲的。
她转过身,吃力地举起刀。
“娘。”她又喊了一声,刀刃用力地砍了下去。
拔出来,黏稠的液体喷出来,溅了她一脸一身,她依旧面无表情,把刀举得高高的,又用力地砍下去,拔出来,砍下去,拔出来,砍下去,她僵硬地重复着,拔出来,砍下去。
黄色的浑浊黏液从创口里不断流出来,女人的头颅如同一团被剁烂了的肉块,依稀可以看见,她的嘴角微微扯动,像是在笑。
“娘。”刀落到地上,她漠然低唤。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直到,听见爹那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吼叫。
“我的蛊,我的蛊,我的蛊——!”爹一把将她推开,她重重撞到墙上,血顺着发丝滴落。
她动作迟缓地爬起来,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阿元呐,阿元,我的阿元呐……”爹反复地念叨着,把娘没有四肢的躯干从缸里抱出来,“阿元不怕,这就替你止血,你不会死的,我猎到两只人萝鸟,哈哈,运气不错吧,你要乖乖吃掉,替我养出好蛊来啊,阿元不怕,阿元……”爹咧开嘴笑,抱着娘的躯干摇啊摇。
娘在爹的怀里动了动,突然,娘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爹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爹发出尖厉的惨呼,想把娘拉开,可娘死死地咬着他的脖子,咬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就是不肯松口。
挣扎中,爹把缸给踢翻了,缸里的虫子都爬了出来,瞬间,就将地上纠缠在一起的人体给淹没了。
她沉默着旁观,嘴角,始终上扬起一个古怪的弧度。
然后,她一把火将所有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爹,娘,还有那些蛊虫,在冲天火光里,化作灰烬。
十岁的小女孩,没有家了,也许,她从来就没有过。
她在南疆深林里游荡,像是无主的孤魂野鬼,山林里能吃的不能吃的东西她都吃过了,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座庞大的森林,正如同,没有人比她更憎恨这座巨大的牢笼。
原本,她以为她会这样过一辈子。
我们不畏惧死亡,我们拥抱死亡。
她时常想起这句话,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死掉,还是活着,她不在乎。
直到,遇见他。
“喂,你跟我说说话吧。”萧雪色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对坐在旁边一脸恍惚的无音说,“不然会很无聊啊。”
原本嵌在地面的天光镜此时正悬浮在半空中,镜子的四周边缘凸起四根尖锐的利刺,萧雪色的四肢被利刺穿透,固定在镜子的正中央,鲜红色的液体不断从她被刺穿的伤口流出来,流进镜沿的凹槽里,汇成一股涓涓细流。
萧雪色在镜面的上方,镜面的下方,虚空漂浮着一名白发男子,他的身体原本是近乎透明的幻体,在吸收了不断流淌进他身体里的萧雪色的血之后,开始一点一点,变得真实起来。
唉,她根本就不是萧泠水啊,萧雪色不禁叹了口气。
藏在胸口的墨色暖玉温热着她的身体,似乎,给了她某种支撑的力量,让她的身体不至于因为不断的失血而衰弱下去。
“喂,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萧泠水。”见无音不说话,萧雪色开始自言自语,“我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可是,我的的确确,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三百年前,她还在地府里做她的掌簿呢。
如果说,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萧泠水,那阎王为何安排她投胎到这具身体里呢?
啊啊,真正的萧泠水究竟死到哪里去了啊?丢这么一副烂摊子给她,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倒霉透顶。
他女乃女乃的萧泠水,你可把我害惨了。萧雪色不由一声哀叹。
无音漠无表情地瞥了萧雪色一眼。
她的推算绝不可能出现偏差,萧泠水的确会在这一世转生。
可是,又的确是出现了某种她不知道的偏差。
在这个女人的身体里,她分明,看到了两个独立的魂体,这两个魂体通过一种特殊的封印被硬生生结合在一起,而这种封印,极为复杂,她从未见过。
属于萧泠水的那部分魂体很微弱,完全被这个叫萧雪色的女人给压制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魂体,光华皎然,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质。
不过可惜,她必须毁掉这美丽的魂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属于萧泠水的那部分魂体彻底释放出来。
所以,她先开始进行换血**,血液的流失会造成魂体的衰弱。
她不需要萧雪色,她只需要,萧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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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色,你还真是无妄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