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妮走在空荡荡的重症监护室的走道上时,她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浓重的苏打水的味道,还有那种属于医院独有的压抑感,随着惨白的天花板渐渐侵袭而来。王妮有些眩晕,林义莱及时扶住了她。
叶志浩走在后面,这样的地方,让他想起窦童。他记得,窦童当时也住在重症监护室最里面的房间,让探望他的人可以有时间调整好表情。懒
王妮可以在这短短的十几米内,调整好心情,去面对那里不知什么状态的妈妈吗?叶志浩看着王妮僵硬的背影,却如同看见了她一脸的迷茫无措。
推开门,王子方躺在床上,吸着氧气,挂着吊瓶。金叶星正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丈夫,听见推门声,只是木然地转过头来。看清是王妮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委屈地一把抱住王妮。母女两人久久没有说话,任泪水悄悄流淌,她们谁都不想让对方担心,都想成为对方的依靠。
她们同时擦干泪水,携手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你们也坐吧。”金叶星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林义莱和叶志浩,“让你们担心了。”
“伯母,您别客气。”林义莱和叶志浩都轻轻地说,看着昏睡不醒的王子方,他们的话也变得少起来。
“是脑溢血,本来应该住在急救室那边,但没床位了。幸亏有熟人在,才安排到这,既安静,离急救室也近。”金叶星淡淡地说着,却只字未提王子方的病情。虫
“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爸爸怎么会突然这样。”王妮着急地问。
金叶星看了眼林义莱和叶志浩,有些犹豫。林义莱和叶志浩会意,便说想出去买点夜宵,然后轻轻关上病房门。
“你还记得有个翟先生要跟你爸签合同的事吗?”金叶星问。
“就是要黄花梨和楠木树苗的那个吗?我记得。”王妮说。
“在你走后,你爸不但背着我签了合同,还无偿借给对方30万周转。”
“我走前,不是跟爸爸约好了不要着急吗?唉!”
“我也是在工人铲除花圃时才得知此事。当时我就对他发了脾气,问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做这样没有头脑的事情。如果那个翟先生是骗子,那么我们就惨了。再说,应当是他给我们预付金,怎么反倒我们给他钱了。他被我骂一顿,静下心来自己分析着说,‘30万不是个小数目,花圃铲掉了,山庄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再回想一下,那个翟先生也太能说会道了。似乎知道自己想听什么。’这样一分析,心里才有些着急,就赶紧联系对方,结果,”金叶星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方已经关机。再打时,就提示说是空号。”
“这明显就是个骗局!拿到钱就逃之夭夭。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让我们铲除花圃?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还有,真是难以置信,他怎么巧舌如簧,能说动一向精明的爸爸做这件明摆着是吃亏的事呢?”
嘘,金叶星见王妮越说越激动,就示意她小声点:“善游者溺。人总有一时发昏的时候,可是没想到是现在。”
“报警了吗?一定要抓到这个家伙,让他受到惩罚!”王妮问。
“报了。可是警察说,我们能提供的线索太少了,估计立案会有些困难。那个人很狡猾,每次都是约你爸爸在外面见面,而且对他自身的情况说的并不多,我们给警察提供的只是那个人的电话号码,至于长相之类,只能等你爸爸醒过来。想一想,这么多年,你爸爸做了那么多好事,资助困难家庭,帮交不起学费的孩子交学费,还给敬老院和孤儿院赞助了不少钱。还——”说到这,金叶星的声音有些哽咽,王妮握握她的手安慰她,金叶星顿了顿继续说,“还植树造林,宣传保护珍稀树种。没想到,如今竟栽到这上头。”
王妮抱住金叶星,轻拍着她的背,就像自己小时候,妈妈安慰自己一样。
出了病房的叶志浩和林义莱,并没有出去买夜宵,而是找到主治医生询问情况。
医生说,情况并不乐观,王子方本来就大病初愈,现在又遭此重创。脑溢血属于突发性疾病,如果治疗不及时,会有性命之忧;如果治疗效果不佳,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以王子方目前的情况来说,属于比较糟糕的那种。
“医生,请你给他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仪器,钱不是问题。”叶志浩和林义莱说。
医生无奈地笑了笑说:“先生,作为医生,我们定当尽全力挽救病人的生命,这跟钱没有关系。现在就看病人自身的意志和天意了——看两位是明白人,我才这么说的。”
“没关系,谢谢你,医生。”
医生走后,叶志浩跟林义莱就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望着天空发愁。
“伯母知道这情况吗?”叶志浩问。
“应该知道。但她很坚强,不想让王妮和王渥知道。”林义莱说,“可是这病也瞒不住,如果明天伯父不能醒过来,王妮和王渥肯定就知道了。”
“如果她们俩知道了,不知道会多么伤心。我们却坐在这,一点忙都帮不上。”叶志浩有些懊恼地说。
“也不一定。我以前听王妮偶然提到过,有个人跟伯父定了很多黄花梨和楠木树苗,但是说一时拿不出钱来付定金。就是我们去看望你之前的事,当时,伯母和王妮都不同意,说是等王妮调查一下再做打算。会不会跟这事有关?”林义莱想了想说,“看刚才伯
母的意思,是觉得有失颜面或者家丑不可以外扬,才让我们出来的。”
“估计这人是知道伯父热衷保护珍稀树种才这样做的,否则,伯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种人迷惑。咦,这样做,那个人图个什么呢?有没有什么好处,难道是吃饱了撑着,捉弄人吗?”叶志浩想了想说。
“估计原因就在伯母刚才打算跟王妮说的话里头,待会问问王妮,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个夜晚分外难熬,飞来横祸让王妮一家欲哭无泪。王妮没有想到她不在的这几天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接着就想起下午心慌难受的事情,看来是应在这上头了。更巧合的是,自己的手机竟然摔坏了,没有第一时间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那时肯定很着急,无助。想到这,王妮觉得自己很没用,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吊瓶里的针水一滴一滴地进入王子方的血管,王子方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王妮伏在金叶星的怀中,一起等着奇迹的出现。
而心急如焚的王渥,此时正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她还不知道具体事情,只知道妈妈很着急,家里发生不好的事情了。继而在后悔出国的事,当时如果留在爸妈身边,帮他们料理山庄的事情,那么,自己现在就不会如此担心了。
清晨六点,王渥就到达机场,在出口处见到了林义莱。在路上,林义莱告诉了她一切,关于还未清醒过来的王子方,以及王子方突然脑溢血的原因。
“如果不知道真相会更担心,那样你也忍心吗?”
昨晚,在这句话的攻势下,王妮终于告诉了叶志浩和林义莱事情的始末,而他俩也告诉了她,关于王子方的真实病情。
说出真相,大家才能不忙乱无功。所以,告诉王渥也不例外。
王渥听林义莱说完话,一言不发。
“你没事吧?”林义莱有些担心,他觉得王家的女人,都比他想像中要坚强。
王渥竟然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摇了摇头。林义莱大吃一惊,嘴巴都合不拢。王渥没有转过头来,久久地注视着前方,过了一会才说:“知道吗?因为王妮是个女孩子,从小,我是被当作男孩子来养的。在我的心里,一直想着自己要变得足够强大,来保护爸爸妈妈还有王妮。所以,从小,我就学会镇定,在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先要想出应对之法,才可以让真情流露少许。”
“王妮认为比我年长,总想着保护我是她的责任,所以,跟我憋着劲较量,总是吵架。”王渥说到这,鼻音重起来,自觉到后不再说话。
“你们姐妹的感情可是很深的。总是为对方着想,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其实,你们都很坚强,包括伯母。”林义莱恢复常态后,用赞赏的语气认真地说。
今天,王子方还没有清醒过来。医生说,还有希望。可是在金叶星,王妮,王渥听来,希望二字是前所未有的虚无缥缈,王子方昏迷后的每一分钟,她们都希望他忽然清醒,像个小孩子一样,哼着小曲,说着一些异想天开的话。他以前就是这样,一会精明干炼,一会糊里糊涂,稍微转转眼珠,赚钱的方法就来了;随时随地,都能跟孩子们不分大小尊卑打成一片。
母女三人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王子方,脑中同时回顾起他过去的点滴。现在,回忆对她们来说,似乎有些残忍。她们同时意识到了这点。
“山庄里现在是谁在负责?妈妈。”王渥问金叶星。
“是小贾负责。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问问。总觉得这个翟先生是蓄谋已久,会不会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得让小贾多留个心眼,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通知我们。”王渥话刚落音,金叶星的手机就响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赶紧派人找,让吴伯在附近村子问一下,看有没有人碰见。”金叶星听小贾说了几句后,就着急的说了这些。
“谁不见了?妈妈。”王妮着急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