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娶进门吧,我愿意以姊妹之礼待她,绝不委屈了她。
倩儿体贴的言词,让萧瑛放下心中大石。
那天,他转述孟郬和小四的话,倩儿听得满脸泪水,明明心酸难当,还是投入他的怀抱,她说自己懂他,不愿意他心有负疚,她甚至说:“王爷的孩子,我会像护着王爷那样,倾尽生命保护。”
因此他觉得自己做对了,他更加相信过去的自己曾经爱上温柔善良的关倩,而娶她为妃,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为了准备三个月后的大婚,关倩被送进宫里,由嬷嬷教导规矩,她不但不惹事,还合作乖巧得让嬷嬷们同声赞美。为了保护她,萧瑛也听大太监张和的建议,安排过去母妃身边的心月复陈姑姑来教导关倩。
萧瑛仍然没有恢复记忆,但对许多人、许多事,他的感觉是熟悉的,因此很快地,他又接手朝事、商事,他回来,李琨、周闵华、陈院知……等人,又有了主心骨,做起事来多上几分底气。
贺心秧足不出户,她带小孩、写艳本,她每日每夜忙到三更半夜才睡,明明没有人逼着她赚钱,可她拼了命的卯足力气赚。
为什么?萧霁问。
“如果我儿子真的想当皇帝,我怎能不多赚点钱,把你的祈凤皇朝给买下来。”贺心秧一脸痞样的说道。
也只有她这种不怕皇帝威权的现代女性敢对皇帝说这种话。
春节一过,天气渐渐转暖,朝廷里较年终时忙碌不少,幸而萧瑛重返内阁,让萧霁多了帮手。朝政一忙,萧霁和孟郬出现的机会变少,而宫晴也为后宫之事忙得团团转,接下来的元宵、祭祖,大大小小的事,掌事太监及姑姑全要找上宫晴。
相形之下,最闲的四人组就是风喻、小四、紫屏和苓秋了。
用闪示卡批注:教具,卡上有闺像及字词,可帮助幼童辨认学习。教完两个孩子认字、认图,贺心秧盘腿坐在地毯上,歪着头看看哥哥、再看看妹妹,指着身前一盘水果,说:“请把苹果拿给我。”
妹妹动作快,一下子就爬到前头,拿起圆圆的苹果,献宝似的高举双手,等着大人鼓掌夸奖。
哥哥看见苹果已经被妹妹拿走,不甘示弱,歪歪斜斜地走到母亲身前,一把抱住她,嘴里喊着,“苹果。”
他的举动让紫屏、苓秋笑弯双眉。“可不是嘛,咱们家小姐也叫苹果呀。”
贺心秧抱起哥哥,点点他的鼻子,鼓起腮帮子叨念他,“你啊,不认输、不示弱、骄傲过度,走不快就学妹妹用爬的会怎样,拿不到苹果就帮妹妹拍拍手会怎样,这臭脾气啊,将来要吃亏的。”
说完,又指指正在啃苹果的妹妹碎碎念,“圆滑、奸诈、走快捷方式,就那么爱当奸商啊,一滴血汗一粒米,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钱赚那么多干嘛,躺平了,也不过就两坪地。”
各训一顿,她要做到绝对的公平。
“哼哼,咱们家小姐居然在教训孩子耶,也不知道是谁不认输、不示弱、骄傲过度;不知道谁一天到晚想赚钱想疯了,忘记躺平了不过就两坪地。”紫屏呛她几句。
苓秋也忍不住笑意,可笑过后又叹气。
可不是吗?是谁催着小姐赚银子啊,她没日没夜的赚,赚出一双黑眼圈,赚得神情憔悴,满眼疲累,她瞧不过眼,几次想藏起小姐的稿子,逼她好好休息一阵,可皇上却说:“妳就由着她去吧,与其让她无事可做、胡思乱想,不如让她忙碌些。”
采莘公主说,忙碌可以治愈许多事,可她就是心疼吶。
小姐总是在笑,却笑得不由衷,那笑从嘴角拉到颊边,却再也进不了眼底,她刻意表现轻松,然而双肩是紧的、眉目是紧的,连心……恐怕都是紧的。
“我这么努力,还不是为妳们好,将来妳们出嫁,当主子的总不能小气吧,至少得备齐个六十四抬嫁妆、风风光光从我家大门给抬出去,让人家晓得,我不是在嫁丫鬟,是嫁妹子。”
听见贺心秧提到出嫁,紫屏嘟起嘴、垂了眼,忍不住撒娇地靠到她身上。
“怎么啦?谁欺负妳,告诉我,我去帮妳讨回来。”贺心秧双手扠腰,一副主子大爷的模样。
“小四……”她才说出两个字,又接着叹气。
“小四怎么啦?哦……他已经告诉妳了?”
贺心秧了然一笑,紫屏被人家看上眼,已经很久了,大家都一清二楚,独独这个没心眼的愣头青不明白。
“小姐也知道?”她竖起柳眉。
“也只有妳不晓得,傻子。”苓秋糗她一句。
苓秋绕到旁边,把小主子的玩具搬出来,一盒盒摆好,哥哥想也不想的选了绘本,低头看了起来,妹妹是属于运动型的,爬过来拿起六色球,当起小猫咪。
“妳们全都知道他、他……”紫屏急了。
“知道他喜欢妳?”贺心秧顺顺当当接下她的话。“别告诉我妳完全没感觉。”
“哪有什么感觉啊,他不过是待人亲切了些,不过他对谁都一样啊,我同他……根本没的事好不好!”
嘴硬!贺心秧一笑,问:“好吧,现在他已经亲口告诉妳,妳打算怎么办?”
“要是知道怎么办?我哪里会烦啊。小姐,妳可不可以让皇上把他赶出宫去?”她柳眉倒竖,颊边有着令人疑心的嫣红。
“妳不喜欢他?”贺心秧反问。
紫屏皱着眉心,摇头不是,不摇头也不是。
“妳不想再见他?”
他、他……他其实人还挺好,只不过……他怎么就那么爱惹麻烦啊,那话若不说,她就不会天天想、夜夜想,想得辗转反侧、心绪不安嘛。
贺心秧看出她几分表情,代替她说出口,“妳并不讨厌他时常出现,不讨厌他常到怀宁宫来,同咱们说话聊天。偶尔还挺喜欢他送的小东西、献的小殷勤,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被他的话给逼急了,不晓得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见贺心秧竟然能把她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给组合起来,紫屏用力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这样,哪有人这样问人家的嘛。”
“我懂了。”
“懂什么?”
“这叫做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妳现在对他就像对待很好的朋友那般,可以聊心事、分享快乐或痛苦,如果不能时常见到他,还会觉得有几分孤单,可是提到嫁娶、说到男女情谊,似乎又不是这样。”贺心秧笑着望向紫屏,小丫头还没开窍呢,小四太心急了。
她猛拍手,好厉害哦,小姐居然一说就中。“没错,小姐说得对极了。那我以后看见他该怎么办?”
“妳想想,在森林里头,一不小心遇见大黑熊,手中却没有武器,妳能怎么办?”贺心秧对她调皮一笑。
“怎么办?”紫屏附和。
“当然是马上躺下来喽。”她笑得很贼。
紫屏惊呼一声,捶了贺心秧的手臂,什么话嘛,她气鼓了两腮,忿忿道:“怎么可以在男人面前躺下来,小四会认为我是个的女人!”
紫屏的反应让贺心秧傻眼,下一刻便捧月复大笑起来,她指着紫屏,笑得前俯后仰。
“人家那么烦,小姐还闹。爱笑啊,好啊,让妳笑、让妳笑!”
紫屏气得两手不停在贺心秧身上搔痒,贺心秧笑到趴在地上,妹妹也爬过来凑热闹,唯独哥哥不动如山,继续看他的书,半点不受影响。
她笑得喘不过气了,才抱着妹妹、抓起她圆嘟嘟的小手臂,向紫屏告饶,用女圭女圭音说:“紫屏阿姨,饶了我娘吧,她不是那个意思,是妳听岔了呀。”
紫屏坐回地毯一端,贺心秧索性也不起身了,趴在地毯上说:“谁让妳真躺下来,我的意思是装死,熊不吃死人的。”
“装死?怎么装?”
“下次再见到小四,什么话都别提,还是用过去的态度对待他,好像那些困扰妳的话,他从来没说过。”
“可如果他以为我没听懂,硬要再说一次呢?”紫屏追问。
这下子连苓秋都想瞪人了。“找个话题岔开不就得了。”
紫屏偏头半晌,终于想通,她松口气,“我明白啦,谢谢小姐,以后有什么疑难杂症,全找小姐就行了。”
紫屏放下心中担子,娇俏一笑,笑得眉眼开朗。
妹妹见不好玩了,又爬回去玩六色球。
贺心秧侧着脸,看看紫屏,脸上笑着,却忍不住心底发酸。真好呵,不识情、不懂爱,不理解男女牵绊的年纪真棒,自己才大她们两、三岁,却感觉心已苍老。
“少来,下回再有这种事儿,去问妳们的采宰公主,别来吵我。”
“采莘公主哪能教咱们,除非是闹出命案。”
紫屏说的是真命案,贺心秧却想歪了。闹出命案?以孟郬那副温吞性子,命案……还有得等呢。
苹果两手迭在下巴处,小腿往后勾踢,她喜欢悠闲的午后。
紫屏笑着推推苓秋。“苓秋换妳问,有什么困扰,小姐都能替妳解答。”
“苓秋也有心事了?”贺心秧好笑问。
她的脸红了红,转过身,拿起积木迭高高,等破坏王妹妹来推倒。“我哪有什么心事,小姐别听紫屏胡说。”
“谁说没有,就有、就有,妳不问,我来帮妳问。”
紫屏的口气勾起贺心秧的好奇,她一瞬不瞬看向苓秋,看得她窘迫不已。
半晌,苓秋深吸口气,说道:“是小姐一定要我问的。”
“没错,不收费,纯粹服务。”
她放开积木,坐到贺心秧身边,拉过她的手,认真问:“小姐,王爷来过三次了,妳为什么不肯见他?”
她问呆了贺心秧。
见了面能怎样?所有的事,她都从小四和孟郬的嘴里听明白了。
他失忆,彻底忘记过去二十几年生命中的点点滴滴,是关倩救了他,在山谷底照顾他,没有关倩,他早就不存在,便是过去他不曾与关倩相识相知,光是这番救命恩情,就值得他为关倩交付真心。
更何况在过去,她对他坏事做绝做尽时,他依然放不下她,依然找来一个影子来替代无法圆满爱情的关倩,这样的深情呵,如果自己不是那个第三者,她会乐意为他们一掬同情泪水。
小四曾经站在她这边,狠狠地批评关倩是恶毒的女人,却被萧瑛几句话给堵了。是啊,萧瑛才是男主角,只要萧瑛支持她、她不对萧瑛恶毒,谁有权利批评。
贺心秧以为大家会持续站在她这边的,不必同情她、不必批评谁,只要理解就够了,可很显然,在那件事传开后,众人松动了立场。
贺心秧惨然一笑,翻过身,她仰躺,装出开心笑脸。
“喂,我昨天在想新艳本的题材,妳们帮我听听,这样的故事好不好?
“有个女的爱上一个男的,他们爱得死去活来,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他们的爱情比许仙和白娘娘、比梁山伯与祝英台更可歌可泣,于是他们决定要禀明双亲结婚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当年妹妹被隔壁生不出孩子的邻居偷抱走,造成今日的悲剧,于是他们相约殉情。
“他们到客栈点了满桌酒菜,然后在菜里面下毒,打算吃完最后一餐就说来生再见,谁知道竟然进来一窝土匪,他们赶走这对兄妹,坐下来把饭菜吃光光,盗贼就全部中毒死了,官府很高兴,还赏了他们五百两银子。
“他们不死心,买一辆马车,想要疯狂驾车,一起冲到山谷下自杀,没想到他们在马后面戳个洞,马狂奔,撞到另一辆车里坐着想要发动战争的敌国皇帝的马车,兄妹摔飞出车外,被撞到的敌国皇帝却连同侍卫全部摔进山谷,死成一滩烂泥。
“皇帝实在太高兴了,就决定给他们千两黄金,并且让这个哥哥当王爷,可是哥哥摔飞出马车时撞到石头、失去记忆,妹妹很伤心,天天到病床前照顾哥哥,没想到却爱上替哥哥治病的大夫,然后他们卷了千两黄金逃跑,到别的地方去谈比许仙和白娘娘、比梁山伯与祝英台更可歌可泣的爱情。”
故事讲完了,她笑望紫屏和苓秋,“怎样,故事精彩吧。”
“小姐是在影射王爷失忆,您若去照顾王爷,会爱上照顾王爷的大夫?”紫屏吶吶问。
天吶,她的脑子是什么组装的,怎会联想到那里去,看来紫屏比她更适合当八点档编剧。
苓秋摇头低声道:“不是,小姐是在装死,假装我从来没有问过那个……她不愿意想、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贺心秧微微一哂,苓秋真聪明,她的确是不愿意想、不愿意答,她相信时日过去,人类的记忆力没有那么精明,到时候,感情会淡掉,心痛会减少,回想起今日的伤心,不过尔尔。
再沉痛的哀伤,也禁不起岁月的反复咀嚼与回想,她会好起来的,会彻底忘记这段往事,她对自己有信心。
“小姐,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听说,那个关姑娘好像没有大家讲得那样坏,她主动提起愿意和小姐不分大小,一起嫁进王府的。”紫屏试着说动贺心秧。
可不是吗,轻轻巧巧几句话,关倩成了贤淑女子,她却变成心胸狭隘的固执女人。
贺心秧有点恼了,恼火小四和孟郬怎地多舌,跑去告诉萧瑛那些前尘旧事,都过去了呵,再撩拨,也撩拨不出一份真感情。萧瑛说得好,她这个人贵在真,她要真心、真意、真感情,没有那些,她何苦要一个没有用的虚伪名分。
她从没说过关倩不好,只不过她的好与不好,与她何干?
“孩子需要一个父亲。”苓秋淡淡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连苓秋也认定,她该为孩子将就?
气堵入喉间,贺心秧硬是将它们给咽下。她劝自己客观,紫屏、苓秋没错,错在于她们所处的时代不同、观念不同、想法不同,她无法向她们解释一夫一妻,这本来就不是这里的法律,她无法让她们理解,为孩子将就婚姻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在做同样的事,她的坚持反而显得突兀。
或许在她们心里,她们还会认定萧瑛肯将她这个不贞洁的女子娶进王府大门,她应该感到三生有幸,萧瑛是看在两个孩子的分上,她不该这样骄傲。贺心秧苦苦地扯了扯嘴角,她转过身趴着,不愿再想。
“关姑娘救了王爷,光是看在这一点分上,我们就不能要求王爷抛弃她。过去一年,他们在山谷底下碰过那样多的逆境,若不是关姑娘,王爷的伤这么重,或许就不能活着回来见小姐了,小姐,妳该心存感激。”
这是什么观念啊,到头来,居然是她该心存感激?该不该她去向关倩磕头行礼,多谢她肯让自己进门、承蒙她大度包容?
她咬紧下唇,淡淡说句,“时间到了,孩子该午睡,妳们带他们下去给女乃娘吧。”
“小姐,我们是真心为妳好的。”
她明白,只是这种“好法”,真的很让人痛心。她点点头,闭上眼睛,不愿意回答。
紫屏和苓秋互视一眼,抱起孩子往外走,没想到门打开,两人惊呼一声。
贺心秧闻声抬起头,错愕不已……是谁放他进来的?
“五体投地?妳欢迎客人的方法还真特殊。”看见趴在地上的贺心秧,萧瑛说着,自顾自抱起紫屏怀里的哥哥。
光是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视线,这就是他的儿子啊,和他有八分像的儿子,才一岁多,那双眼睛却像是盛满了智慧似的,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那眼神带着分析与分析,这个小家伙真像自己……
他毫不怀疑两人的血缘关系,他说不清心底的感受,只觉得胸口饱了、满了、溢出来了,满满的幸福感,让他松不开手。
“抱抱。”小女孩稚女敕的嗓音让他分了心。
偏过头,女儿向他伸出圆圆的小短手,萧瑛将儿子交还到紫屏手里,接过女儿。他静静地看着女儿,灵活的大眼睛,红得像樱桃的小嘴,精致的五官,分明的眉眼,她年纪还小,却已看得出来将来是个美人胚子。
她不认生,不像儿子,看着人的眼光带着距离,她灿烂一笑,笑掉两人间的生分,谁都会希罕有这样一个女儿。
搂紧了妹妹,他的脸在她脸上轻轻厮磨,女儿被他逗得咯咯笑。
贺心秧飞快起身,有点生气,生气女儿弃明投暗,气她心不专,气她人在曹营心在汉。
她更气萧瑛,他干嘛跑到这里来撒尿,是宣示主权吗?对不起,他没分,孩子是她怀的、她生的、她养的,他不过花了五百两银子、昂贵的买下她的初夜,他与她之间,早已银货两讫。
“王爷……”好半晌,苓秋才犹豫地喊他一声。
萧瑛回神,对着女儿说:“记住,妳叫萧瑀。”转开头,他对儿子说:“你叫萧擎。我是你们的爹,萧瑛。”
好啊,这算什么?新生见面会、自我介绍?别了他,她的儿子女儿不需要认识他这号人物。
紫屏看着目露凶光的贺心秧,轻声道:“王爷,小主子该午休了。”
萧瑛点头,依依不舍地模了模两个孩子,说:“下去吧。”
苓秋向紫屏望去一眼,带着萧擎、萧瑀下去,萧瑛直到看不见孩子后,才转身进屋、关上门,走到贺心秧面前。
你好,我是苹果。你好,我是萧瑛。他们还需要再自我介绍一遍吗?贺心秧不友善地望向萧瑛,她宁愿,宁愿从来都没认识过他。
萧瑛不知道她的心里正复杂着,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们说,她叫苹果,在所有人都认定他回不来的时候,只有她专心相信他会高唱凯歌、回归家乡,在所有人放弃对他的等待时,她紧守约定,没替儿子女儿取名……
“我回来了,回来实现约定,哥哥叫做萧擎、妹妹叫做萧瑀。”他终于开口,当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千百次后。
他已经恢复记忆?
贺心秧凝视着他的双眼,目不转睛。许久,她缓缓叹息,他并没有想起那个帮孩子取名字的约定,是小四、孟郬告诉他的吧?
傻气,她在期待什么?就算恢复记忆,他了不起也就是记得,她曾经是关倩的影子罢了。
“不必,我已经帮孩子取好名子,贺小愿、贺小望。”她拒绝。
愿愿、望望,他们是她留在这个陌生时代的最后一线愿望。
“我们说好的,孩子的名字由我来取。”
萧瑛微笑,带着亲切的笑意,试着融化她的不友善,那气质很狐狸,一不小心,她又撞上初遇时的萧王爷瑛。
“你只知道这个约定吗?”
她的口气带着刻薄,这是不应该的,尤其是对一个失去记忆的男人,但……她委屈啊,没当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已经够失意了,没想到还拿到金酸莓奖的最烂女配角奖,这种事,让她情何以堪。
心痛那么多时日,元凶撞到面前来,只是恶毒的酸他几句,应该可以算得上仁慈吧?
“不对,我还知道,我承诺过要用八人大轿,将妳抬回蜀王府,我会做到的,三个月后,妳与倩儿一起入我萧家门。”
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告知她这个天大地大的“好消息”。
贺心秧冷哼一声,真不知是谁给他的自信,自信她不会介意丈夫身边多出一个第三者?自信她会感激涕零、俯首叩谢?
冷冷地,她问:“这件事,你问过皇上了吗?”
“问过了。”
“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妳点头,他就颁圣旨。”
他温柔的口吻像45℃的温泉水,暖得她全身上下千百条神经一一松懈,几乎要心甘情愿溺毙于这池温泉水。幸好她是重生过的女人,对于死而复生这种事避之唯恐不及,不想重生、更不想死,那么泉水再温暖她也会小心翼翼,因为这年头溺死不国赔的。
于是她直直挺着脖子,绝不做出类似点头的小动作。“你知不知道,果果为什么不直接下旨,非要我点头?”
萧瑛皱眉头,不语。
她却拉出笑脸,带着一分胜利骄傲。“他这样说,是因为明白,我绝不会点头。”
“为什么?”
他问得直接,好像他已经把鸡肉丢在饿狗面前,饿狗理所当然要把肉给叼走,真是对不起啊,她偏偏、刚好、不小心很聪明,虽然饥饿,却也明白饮鸩止渴是件多么愚蠢。
“我为什么要?”她仰起下巴,姿态比堂堂的王爷更骄傲。
“妳已委身于我,而孩子需要父亲。”
他在陈述事实,她却认定他的口气叫做“高高在上的主子,在施恩低下奴仆”。
“王爷弄错了,我并没有委身于你,花满楼那一夜纯属意外,我并不打算要求王爷为青楼的一夜风流负责任。
“至于孩子,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我的孩子叫做贺小愿、贺小望,他们姓贺,与萧家半点关系都没有,至于要不要给孩子找个父亲,我想,王爷为国事够操劳了,不必为民女的婚姻小事伤脑筋。”她口气冷淡,不介意是否会激怒对方。
“妳是什么意思?”蓦地,他收起45℃的温柔,浓眉紧蹙,拉出硬直线条,萧瑛由上而下俯视她,想靠身高压迫人似的。
或许别的女人会惊上一惊,再退个两步,以彰显自己的楚楚可怜、柔弱无助,可偏偏她啊就不是这款人物,仰头,她对上他的目光,眼底泄露出讥讽。
“王爷可能认为愿意抬我入萧家门,已是给了偌大恩赐,我该忙不迭点头、跪地谢恩,谢谢王爷愿意收留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愿意给我的孩子一个名分。”她的语调清冷,却句句带着挑衅。
“不是吗?”
他抬高下巴,冷蔑的口气让贺心秧全身烧起大火。
也许他在别人眼中是至高无上的王爷,但在她眼中,对不起,她来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未来世纪。
贺心秧冷下目光,摇头,给他一个清楚万分的答案。
“不是。我的孩子不需要爹,也可以长得聪明健康、自信可爱。至于一个男人可以给的东西是什么?房子车子?安定生活?吃穿不虞?照顾保护?
“对不起,这些东西我大可靠自己的能力获取,不需要男人给予,倘若我真的要找个丈夫,那么我只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尊贵的王爷大人,您,给不起。”她轻慢地眨了眨眼睛。
“有什么东西是我给不起的?”他凛冽了声音,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竟敢说他的孩子不需要爹?!
“爱情。如果我要成亲,我会用我的一颗心一生一世全心全意对待丈夫,我会看重他如同看重自己,我会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以他的忧伤为忧伤,我会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但前提是,我是他的唯一、是他的独一无二。”
萧瑛听懂了,狐狸脸上勾起冷硬线条。“妳,很贪心。”
她不否认。“是啊,对于想要求我一生一世的男人,我就是会对他贪心。”
“妳要我离开关倩、不理会皇上赐婚?”他向前几步,将她逼至墙角,表情出现危险。
她持续仰着头,不肯弱了气势。“我没讲过这话,请不要信口雌黄诬赖我。”
“妳方才分明说……”
她抢过话,“王爷,你没听懂吗?你根本不是我要的男人,我怎会对你贪心?怎会要求你离开谁、不理会什么。我想,你真的弄错了。”
“妳不要我?”他和萧擎一样的分析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过,低声沉吟,“这是欲擒故纵?”
轰!她要爆炸了,她再也忍不住、忍不住满月复酸涩、忍不住满心委屈,忍不住自己的笨,怎会招惹来这样一个男人。
于是贺心秧大笑、笑得夸张,可那颗心……悲凉透底。她的坚持在他眼中,居然是欲擒故纵?那么在苓秋、紫屏或小四的眼里呢?是握着一手好筹码等待优势谈判?
在爱情中,是他先破坏原则,他们却来怨她失去分寸规矩?她不要他了,真真确确的不要!
深吸气,她猛地瞠眼,望向他,目光中没有半分畏怯。
“萧王爷瑛,请你看清楚,我和你的关姑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善心温良、贤良淑德,她乐意与人分享丈夫,同享三人行乐趣;可我不是,我奸诈、我恶毒、我自私、我贪婪,不是独一无二的感情,我不要。”
“你的关姑娘失去你会痛不欲生、活不下去,可我没了丈夫,还是可以活得海阔天空、潇洒自在。什么锅配什么盖,关姑娘配您这号人物恰恰好,至于我……对不起,萧王爷,您真的,配、不、上、我!”
说完,她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的转身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