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的气场太强大了,臣妾想忽略也忽略不了。”裴容卿神色不变,心里却着实觉得诡异。
今日他非常的不对劲,没有愤怒,没有讽刺,即使面对自己的恶劣态度,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裴容卿很不喜欢这种状态,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让她觉得无所适从,无法掌握,不在掌控中的事物便意味着危险。
“朕还以为皇后天不怕地不怕呢。”他低低一笑,难得没有讽刺,反而有几分调笑的味道。
裴容卿浑身一凛!
看他这架势,难道是想和自己套好关系么?
“皇上,您这样的态度,臣妾着实害怕,您想让臣妾做什么直说便是,臣妾答应您,只要臣妾能做到就绝不会推辞。”咬了咬牙,她干脆以退为进,先模清楚他的底细再说。
元怀瑾无声的勾起唇角,看着面前的池子,忽然喟叹道:“从前瑂儿最喜欢的便是荷花。”
裴容卿了然:“皇上是想把这里的荷花全部拔出来然后祭典先皇后么?您自便即可,臣妾并不在意这些。”
“你呢?你喜欢什么花?”他没有接她的话,依然自说自话。
裴容卿耐着性子道:“臣妾是个俗人,不懂得伤春悲秋也没时间做这些事,只要是好看的花,臣妾都喜欢。”
他看向她,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却并不让人反感,那种眼神就好像忽然发现自己拥有的一样平淡无奇的物什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带着几分好奇和几分惊喜。
惊喜?这一定是她的错觉!裴容卿越发觉得诡异,转身便走:“皇上请自便,臣妾该回去了。”
“你害怕?”低低的笑声自身后传来,成功的让她顿住了脚步。
“皇上觉得臣妾在害怕什么?”
“这需要问你自己。”他走上前,接过敛翠手里的披风给裴容卿披上,“皇后,朕今日忽然发现,也许你这种下意识的排斥是一种自我保护,你害怕你会对朕动心,所以你在逃避朕,并且不断的证明朕并不值得你投入任何心思。”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裴容卿脑海中炸开!
“皇上,您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她维持着镇定,尽量平静的回他。
“朕并不想伤害你,毕竟你是无辜的。”他轻轻一叹,温凉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拂过,“收手吧,皇后,只要你愿意,朕可以保证你的安危,也可以放你自由。”
裴容卿心中大震,她深吸一口气,指节握的发白,才缓缓道:“皇上,您说的好像臣妾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可是您明明很清楚,只要您愿意站出来,朝廷里就根本不会有臣妾的立足之地,虽然臣妾不知皇上曾经是什么样的风采,但也有自知之明,臣妾不是皇上您的对手。所以,收手一说又从何而来?难道皇上要任由大元乱掉不成?”
他顿了顿,忽然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在她耳边说:“皇后,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你只需知道,朕是为了你好。”
专注的目光,亲昵的姿态,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好像她就是他的全部,这种被完完全全宠爱的感觉……裴容卿忽然笑出声。
“陛下,您这样,臣妾会误会的。”她忽然明白贤妃为何对他如此的死心塌地,这个男人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便可以让你相信他有多么的爱你。
像罂粟一般,虽然美丽妖娆,却有着致命的危险。
柳瑂儿,月染霜,还包括半疯的沈茉涵,事实证明被他宠爱过的女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皇后,你是对的。”他忽然轻笑,“你的自我保护是应该的,你放心,朕不会伤害你,以后,朕不再来招惹你便是。”
说罢,他松开了她,留下低低的一声喟叹便转身离开,裴容卿却忍不住看向他,那一瞬间竟然觉得他孤傲寂寥的背影该死的让人觉得心疼!
果然该死!她心一横,问道:“既然陛下不愿意看到臣妾干涉朝政,那肯定不愿意把虎符借给臣妾一用了。”
“虎符?”他果然顿住,神色一敛,“你要虎符做什么?”
“皇上是真的不知道么?您亲爱的弟弟想取您而代之,臣妾为了护住您的皇位费尽心思,却还是不得不求助于您,可真是让人心酸。”裴容卿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他瞳孔一缩,显然震惊到了极点。
“安王?”他低低的重复,几秒后,他的眉再次舒展开来,淡淡的说,“无碍,他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皇上凭什么这么觉得?”裴容卿讽刺道。
他却忽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他若有那么能耐,早在五年前朕初初登基的时候就成了,何必等到现在。”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裴容卿闭了闭眼睛,轻舒一口气,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守在不远处的敛翠见元怀瑾终于走远,这才上前,呐呐道:“娘娘,起风了。”
“嗯,我们回去吧。”她平静嘱咐,“今日的一切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了么?包括含烟。”
敛翠一惊,接着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是她不相信含烟,只是今日元怀瑾说的话太让人震惊,敛翠心思简单也就罢了,要是让含烟知道,只怕要忧心忡忡很久。
就连她自己,也依然看不透这个男人。只是,想起他刚刚说自己是在下意识的避开他,心里不由的一沉。
难道潜意识里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真的是这个原因?这个猜测让她刹那间几乎方寸大乱,如果自己在排斥他,就说明潜意识里自己其实在被他吸引!
这真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自己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经历过的男人也不算少了,像韩岑这样对她既痴情又极优秀的男人,自己都不曾动过心,为何今日却被这个薄情冷血的男人惊的丢盔弃甲?
难道是因为人的劣根性吗?对她好的她弃之如敝屣,而对她不屑一顾的她却上赶着去,虽然自己还没到这个地步,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有可能对元怀瑾抱有某种不该有的难以启齿的期待,她就觉得自己真是失败至极!
若说自己喜欢上他,当然不可能,但,如果他转了性子,像对待柳瑂儿那样对待她,她能把持的住吗?
一时间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自觉被他的话影响了。
不论自己潜意识里是怎么想的,至少理智还在,理智已经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么还怕什么呢?不管自己是不是曾经对他抱过期待,至少此刻她很清楚自己的心。
这样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苦笑,果然还是段数不够么?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他的一句话弄的方寸大乱。
回到芳华斋,含烟见裴容卿脸色苍白心神不宁,立刻瞪了敛翠一眼,然后迅速将一个热水壶送到裴容卿怀里:“娘娘快暖暖。”
裴容卿下意识的接过,由着含烟伺候她宽衣洗漱,盖着毯子靠在软榻上,见她如此,含烟也不管多问,在裴容卿出神的时候拉着敛翠走到外殿,皱眉道:“你怎么伺候的?娘娘怎么了?”
敛翠一脸委屈:“娘娘饭后说出去散步,结果必须也跟着去了,我不敢靠的太近,只是隐约听见陛下提到了先皇后,许是陛下又把娘娘气到了。”她说着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娘娘不让她事情全部告诉含烟姐姐,唉,自己真的不会撒谎啊,只好让皇上和先皇后背黑锅了。
果然含烟咬牙切齿道:“陛下也真是,三番两次来找娘娘麻烦!敛翠,你记着,往后陛下再来,直接将他带到偏殿,让他在那儿用晚膳好了,免得给娘娘找不痛快!”
敛翠瞪大了眼睛,接着一脸崇拜:“含烟姐姐好厉害!奴婢可不敢对陛下那样……”说着后怕的一缩脖子。
“以后陛下交给我,你只需伺候好娘娘便是!”含烟沉声道,眼里闪烁坚定的光芒。
邵大人跟咱们娘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里轮的上陛下来添乱!此刻被邵梓孺收服的敛翠完全忘记了,她家娘娘才是陛下名义上的妻子。
不过这又怎样?她才不管对方是不是皇帝呢!欺负娘娘的都不是好东西!
内殿的裴容卿并不知道自己的丫鬟正在为了她和邵梓孺而做了怎样难得的决定。此刻她在思考元怀瑾让自己收手的原因。
这么久以来,她大概是第一次觉得厌倦了,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毫无意义,真是让人挫败。
虽然自己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这得建立在自己所做的都是有意义的前提下,否则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可笑?或许,自己真的可以考虑离开了。
眼下先不着急,先把眼前的危机解除,然后再慢慢计划,如果真的要离开,她必须要做到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想通了这一点,她顿时觉得心情无比轻松。
去他的前朝后宫,留着给别人慢慢玩吧,她何必为了旁人劳心劳力!反正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她也得到了不少资源,收获了一些人脉,不必担忧离开皇宫后的生活,也算是犒劳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想,嗯,离开前得想一想要不要拐个男人,如果把邵梓孺拐走,往后的生活应当会有趣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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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正在自己家里看折子的邵梓孺忽然打了个喷嚏。
天气果然是越来越凉了,天气凉的时候行宫那个地方根本不适合住人,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可睡的安稳,不过看含烟那丫头宝贝她家娘娘的程度,估计不需自己再费什么心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番,揉了揉鼻子,继续专注于面前的折子,写了几笔后合上扔在一边,脸上有些不耐。
这些折子大部分都无聊的很,也不知道她怎么看下来的,他打开一本新的,不期然又开始想象皇后娘娘批折子的模样。
接着,脑子里又不受控制的浮现那天她主动吻住自己的模样,他立刻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冒热气。
因为这个吻,他忽然觉得她变得鲜活了,不是玉座上高高俯视自己的高贵凛然的皇后娘娘,而是可触模的,可以亲吻的,甚至是可以……
不能想下去了!他迅速制止了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绮念,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折子上。
模仿她的字迹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说皇后娘娘有什么缺点,大约就是这一手字写的实在一般,让他这个书画上的圣手来模仿,他着实觉得有些憋屈。待奏折处理完毕后,已经快半夜了。
他正准备收拾收拾睡觉,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极为轻微的“哧哧”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他神色一凛,立刻走了出去!
外面,一道绚烂的烟花在夜空里盛开,许久不曾完全散去。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放烟花?难道是信号?
“邵大人!”低沉的男声忽然自响起,一身黑衣的唐麒麟出现在他的面前。
邵梓孺微微一笑:“你倒是警觉。”
“我刚才查了一下,烟火是军机营那个方向的。”
果然。邵梓孺忽然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来了,再不来他还不知道要提心吊胆到什么时候。
“你去通知许大人,周大人他们,将他们召集进宫,然后去行宫保护娘娘的安全,这里暂时交给我。”邵梓孺吩咐道,眼里闪烁着摄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