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如墨海水咆哮着,尽数从高空中那碗口般大小的光亮处倾泻而下,随着水位上升,怜花的身体慢慢被托了起来。
梦里的空间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百年之久,而怜花却一无察觉。他只是枯坐在水面上,集中意识,所有意念一如此时咆哮着的海水般灌入脑海中那一个特殊所在。就在即将大功告成时,怜花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海水已将他托到了“瓶口”处,原本巨大的漩涡此时看来不过是一个数米深的小水坑,且海水仍在慢慢上涨,不一会儿就和海平面呈一个高度。无尽黑海终于平息了下来,微波荡漾,灰色的雾气在海面上升腾而起。怜花知道,自己该“醒”过来了。
这是在他自己的梦里,所以——
怜花突然高高跃起,人已如海鸥般向岸边滑翔而去。没有风,没有声音,此时升腾起的灰色雾气已充斥了这一方天地,梦中世界一片死寂。
然而怜花却很享受这飞翔的过程,自由、狂放,这是现实生活中绝不会有的舒爽感觉。
身体轻飘飘地向岸边一块凸起的褐色岩石落去,怜花握了握拳头,突然在空中转身,向着那如墨大海放声大喊:“终有一天,我会发现你的秘密!”
像是自励,又像是肯定的宣告。
脚尖轻触岩石,与此同时的现实中,那冰冷的铁架上,怜花皱着眉闷哼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脑海中仍传来针针刺痛,如针扎一般。怜花一阵眩晕过后,眼前模糊的景象才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脏兮兮的白钢架子,最上面一层乱七八糟地扔着一些带血的砂带、生锈的剪刀、弯曲的长针和三个血迹斑斑的弹头,在架子的一角还东倒西歪的放着几个脏兮兮的药瓶,像是几十年都没人用过的样子。
耳边传来依依呀呀不着调的歌声:“十八的新娘,八十岁的郎,苍苍白发对呀嘛对红妆。鸳鸯被里哪成双夜,一树梨花啊——压海棠昂昂……”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怜花嘴角牵起一丝微笑,缓缓抬起了头。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仿佛牵连了他所有的伤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怜花忍不住再次闷哼一声,死死咬着牙关撑住。看着面前一张藤椅上闭着眼睛陶醉哼着小曲的白发老人,怜花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嘴唇,嘶哑着喉咙开口:“喂,你处理伤口,有没有消毒啊?”
歌声一顿,老人突然睁来了眼睛,浑浊的眼珠中一道精光一闪而过,随即老人笑了,脸上道道沟壑都堆积在了一起:“总算没浪费我的药,没死就好啊!”
怜花艰难地挪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被镣铐紧紧锁住,不由心下一沉!
怜花勉强笑了笑,看着一脸狡黠笑容的老人微弱地道:“我尿急。”
老人笑眯眯地道:“你可以往裤子里尿。”
怜花说了两句话,似乎已花费了所有力气,额头上冷汗直流。身体上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几乎再度昏厥过去,但他却紧紧咬着牙死撑下来,他还在笑!
“呵呵……”怜花轻笑着,声音却依然微弱不堪。“我这么大了,尿裤子不好吧?”
“啪!”
火光闪现,老人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看着怜花的脸道:“你知不知道,你跑我这儿来,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怜花已开始微微喘息:“你、你知道了?”
老人耸耸肩,道:“左耳刚走不久。”
怜花心中一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冷地看向老人。
老人毫不畏惧地瞪着怜花道:“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怕你呀?”
怜花沉默,良久才道:“他为什么走?”
老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斟酌着道:“是山主的意思。左耳没来之前,我就联系了山主。他说,要我先留着你的命。”
怜花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线:“先?也就是说,我仍然会死?”
老人沉默,只是狠狠吸着手中的香烟。袅袅烟雾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怜花心中再次涌起巨大的悲愤,他的声音却更加冰冷,死死盯着老人的眼睛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闪躲着怜花的目光,扭过头道:“山主的意思,就是最大的意思,所以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你也只能不好意思了。”
怜花深深地叹了口气,挪开目光道:“为什么?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老人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他摆摆手道:“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山主会告诉你原因的!”
老人突然仰起头对着一处空荡荡的墙角大喊道:“还不下来?”
怜花心中猛地一跳,他知道老人并不是发神经,他虽然没有看,但他知道老人所对的那个位置一定有个摄像头在监控着这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希望,也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老人叫老猫,是怜花在这世上唯一信得过的人。
老猫是个医生——至少表面是这样的,但实际上老猫却是冥山组织在欧利联邦的总联络官。
怜花是个孤儿,在十二岁之前,他一直混迹在联邦首府盛顿市的贫民区,是一个小乞丐、小偷、小骗子。老猫发现了怜花的时候,怜花正因为一场大病而奄奄一息,躺在肮脏、恶臭的垃圾堆里等死。老猫治好了他,并把他带进了冥山的杀手训练基地,怜花的命运就此转变。
在那之后,怜花虽然很少再见到老猫,但他心里却一直很感激这个老人。之后外出做任务,每次他都会来到老猫的住处,陪这个孤寡的老人一起喝点酒,听这个老人哼唱一些荒诞不羁的小曲,然后在次日清晨,抛下烂醉如泥的老人,悄然而去。
这些年来虽然两个人的交流并不多,但怜花却始终觉得老猫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信得过的人,不单是因为老猫救过他的命,还因为自己所有的秘密,只有老猫知道。
怜花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老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怜花很快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敏锐地判断出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在身后仔细地观察着自己。
老猫看到这两个人进来,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把人带走吧!他没问题了,暂时死不了!”
两个人齐声称是,怜花听出这是两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两个人走到了怜花面前。果然不出意外,是两个一身黑色西装的壮年大汉。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给怜花开锁,但就在把钥匙对准锁孔的那一刹那,这人突然顿住,犹豫地看向老猫。
老猫喷出一口烟雾,悠然道:“放心,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左耳的毒我没有完全清除。现在即使是一个三岁的小孩拿把刀也能杀了他。”
黑衣大汉咧嘴一笑,放心了。毕竟怜花的凶名在外,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随着“咔咔”的声音,怜花双手,双脚的镣铐被全部打开。然而老猫却仍坐在藤椅上一动也不动,这让怜花的心再次沉了下去,难道,老猫真的已经不可信了?
就在这时,怜花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他看到另一个中年大汉突然掏出一把枪来!
“砰!”
枪声响起,在密封的屋子里格外响亮,震耳欲聋!
咕咚!
之前给怜花开锁的中年汉子死不瞑目,倒在了血泊之中。
怜花心中震惊,但他此时真的是没有丝毫力气,做不出任何反应。若不是超乎常人的意志,他早就再次晕厥过去了。
原本端坐在藤椅上的老猫突然惊起,一只手下意识地向身后模去。
“老家伙别动!”持枪人大喝一声,把枪口对准了老猫。老猫浑身一僵,缓缓举起了双手。
怜花此时心里除了震惊,就是巨大的疑惑。他和这个持枪的中年人并没见过,但此时发生的变故却严重超乎他的预料。他原本以为,只有老猫才有可能救自己。
“砰!砰!”
枪声连响两声,却是这持枪人将这屋子里的两个摄像头都打掉了。随即形势再次一转!这下怜花心中才恍然大悟!
就在两声枪响之后,老猫突然动了,他快步向怜花走了过来。而那个持枪人不但没有开枪,反而把枪收了起来。
老猫!
怜花心中一片激荡!他知道,这是老猫为了逃避组织的责罚而做出的一出戏。而现在摄像头毁坏,老猫终于可以毫无顾忌了。
“喝下去!”老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不由分说地凑到怜花嘴边。怜花毫不犹豫,直接将里面深蓝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是我新研制出的X-520基因液,它可以完全排解你身上的毒素,十分钟之内迅速恢复你的体能,直到持续四十八小时后药力衰减,你会再度虚弱。”
老猫顿了顿,道:“本来效果会更好,但你所受的伤很特殊,以后那种拼命手段最好少用。”
药液入口,月复内顿时升起一团冰冷,怜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一张口便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但效果立显,怜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然恢复了一点力气。
但他仍听到了老猫的话。是的,自己会“拜倒绝招”这个特殊能力,老猫是知道的。因为从第一次自己因此受伤,就是老猫亲自着手治疗的。
但现在提起——怜花因月复内的巨寒而浑身打着冷战,眼角瞟了瞟站在一边的黑衣中年人。
老猫收起空瓶,对怜花道:“放心,自己人。”随即转过头对中年人道:“你去门口守着,警醒一点。”
中年人束手称是,转身向门外走去。
“砰!”
屋子里枪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