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司徒夜依然能维持最佳况状,这是拜以前苦练所赐,为了成为人上人,他什么苦都吃过,就为了夺得至尊之位。
“早。”司徒日一头长发扎成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晃,“我今天先教你形意拳的基本动作,记住手不离心、肘不离肋……”
即使她没有强调,司徒夜也不许自己分神,该专心的时候,他心志如铁。
约莫六点的时候,结束早晨两个小时的教学。
她的认真让他对自己要求更严苛,他能输给男人,但绝不能输给一名女人,他的自尊也不允许。
“你学得很快,记得要勤练,明天再继续。”
司徒夜累得躺在地上,喊住转身欲走的她,“你向来都如此冷淡吗?”
“个性使然。你向来都这样防人?”司徒日淡淡反问。
果然,这女人似乎能看破他的虚情,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够深了。
“你不也无法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是因为我不需要你的信任,但你想要得到我的信任,首要就是先相信我。”
这话说得猖狂,司徒夜坐起来,迎上她审视的目光,两人对峙片刻,谁也不让谁。
这一刻,他忘却自己必须卑躬屈膝,他只想着自己是皇帝,更是天神之子,受万民景仰,怎能一再为这名女子低头,底下的人全都得看他的脸色,不该是他处处退让,他要她臣服于自己。
司徒日清楚感觉到他想要降服她,可她既不是他的臣子又不曾受恩于他,毋须对他怀抱敬意,皇帝又如何?她的性子虽软,却不表示容易改变,她对某些事有异常坚持,加上武者之魂让她更不容易投降,这是她的自尊。
两人之间暗暗较劲,直到爽朗浑厚的嗓音打破他们之间的冷凝气氛──
“早啊!今天天气真……”司徒滔一打开门就感受到冷气扑面而来,再见他们对立的情况,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他随即明白自己挑错时间了,于是默默关上门,假装不曾来过。
呼。司徒日在心底吐了口气,幸好是爷爷及时化解了这股对峙。
“我要去上课了,你记得要多练习。”她收回目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这种情况争赢又代表什么呢?没想到平静无波的心居然会轻易受他影响,这不是好现象。
直到武馆的门关上,司徒夜才躺回地板。
他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
没想到这女人这般强悍,教他武术的师父曾说他眼神太锐利,甚少有人能在他的注视下无动于衷,但这女人不一样,不但没有居于下风,甚至还险些要压制他,非常不简单,从来没有女人能令他如此印象深刻。
司徒日──他彻底记住她了。
日与夜,强烈的极端,他却喜欢这个极端,嘴角悄悄上扬。
三点。
不是下午三点而是凌晨三点。
司徒日有些意外会看见司徒夜坐在武馆外头看书。
本想提早起来练习,因为她发现才教司徒夜一个礼拜,他就象是海绵吸水那样让她不得不提早教他更多新的东西,爷爷说他很认真,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练习武术,感觉似乎有什么事逼得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学会一切,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成大器,难怪他会是皇帝。
读完司徒夜的生平,知道他十八岁入宫,那时才知道自己是皇族。
十八岁对他而言是个转折点,尚未入宫的他个性狂妄、目空一切,后来在宫里受到别人的设计陷害,母亲、妹妹相继而亡,有人说她们是被害死了,更有很多人说她们是成为他攀附皇位的枯骨之一,真相已难以考据。
他会是那种冷血无心的人吗?
少年时期与亲人相依为命,一旦为了利益,竟连亲人也能牺牲?!
他真是这样的人?
她从小就醉心武术,只懂武,也只会从武术去了解一个人,司徒夜的武术基础非常扎实,明快不狡猾、猛烈不毒辣,至少在武术修为上,他是光明磊落的,这样的人真会利用亲人?
“你想笑就笑,我无所谓。”他早就听见她的脚步,本想等她先出声,没想到是自己先忍不住。
每夜,他都会读着这些记载所谓“未来”的史册,他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若真是史实,无论翻阅几遍,终究改变不了过去的事实,他必须接受,难道这就是身为过去的悲哀?永远无法改变注定的一切?
“我为何要笑?”
“在梁国,我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呼风唤雨,在这里……哼,我什么都不会,所懂的一切也用不上,甚至比一个贱民还不如。”他不禁自嘲。
司徒日呆了一下,“你该不会介意小艾说的那套『穿越理论』吧?””
“她说得很有道理,皇帝什么都懂,来到这里却一无所用。”
“那只是她看很多爱情小说的分析罢了。一个人的价值不是取决于他所学的技术,而是他这个人的本质,若一心为恶,即使他会的再多又如何?不也是危害其他人而已,倘若心地善良,那么无论他做任何事都有利于他人。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存在的必要价值。”
“你在安慰我?”司徒夜还以为她根本不会理睬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其实我觉得当皇帝运气很重要,才识是后天所学可以鞭策,但运气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好的人一辈子衣食无缺,运气不好的人一生汲汲营营,你是运气好,但也要有点本事才能拥有这个位子。”
司徒夜露出冷笑,“你念过历史,应该知道我娘和妹妹是我害死的。”
司徒日直视他的眼,“爷会拜托我教你也是因为看出你的本质,知道你不坏才会替你说情,别以为他成天胡乱搞笑就什么也不懂,其实他比我更会看人,他有双睿智的眼睛,能看透所有人。我也相信你不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私利连亲人都能牺牲的冷血帝王,你有一双嗜血的眼,却没有嗜血的心。”
这一瞬,司徒夜在震惊过后,竟拥有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样的情绪在娘死后便再也没有过了,他未曾希望有人了解他的作法,他期待的是即使不用说也能互相明了、信任的亲人,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相信他、了解他,偏偏……这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女人居然能说中他的心情。
怎么会是她?
“他又怎么了?”
司徒艾一面吃饭,一面看着坐在客厅有些心不在焉的司徒夜。
最近,她发现这位祖爷爷经常会处于一种放空的境界,练武依旧勤奋,没一丝懈怠,但平常时间却总是魂不守舍,总觉得好像是……
司徒日也察觉到他的异状,但只要没有影响到练武,她就不会插手,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私人的问题,除非他先说出口,否则她绝不会过问,这是她一贯待人处事的方式。
“姊,祖爷爷到底怎么了?一整个怪啊!”
“我也不清楚。”
“爷,你知道吗?”她明明每天放学都乖乖回家,怎还会错过这种有趣的事呢?同住一屋檐下,当然要多多关心罗,毕竟祖爷爷可是活标本。
“这个嘛……我也觉得阿夜怪怪的,最近陪我下棋都会失神,看电视也看得意兴阑珊,昨天我还看他呆呆站在外头一个小时都没有动过,总觉得他……”
司徒艾突然抢白,“啊,我知道了!他好像恋爱中的女人!我同学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傻傻的、笨笨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司徒滔原本是想说失魂落魄,但觉得孙女所说恋爱中的女人也是个好形容词。
“可是……是谁让他恋爱了啊?”司徒艾又提出疑问。
祖孙俩互看一眼,然后看向最有可能的司徒日。
正在喝汤的司徒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成了他们想象中的女主角,放下手中的碗,反问:“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祖孙俩再次对望。
向来是恋爱绝缘体、只专心在练武上头的司徒日,从小到大不知伤了多少纯情少年的心,任何一个向她告白的人,她一律以朋友的态度处理;写情书给她,当作是对她下挑战书,狠狠扼杀对方的爱苗;介绍同样热爱武术的对象给她,最后也变成互相切磋的同好。基于这些事迹,祖孙俩确信应该没有这个可能性,同时叹气。
司徒艾朝爷爷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当然是长辈出马比较有效果。
爷爷现在有了一个继承人还不满足,居然异想天开要将她与祖爷爷送作堆,这实在是可怕了,尽避相隔一千多年,他们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乱luan总是不好,所以最好的人选自然是姊姊罗,再说祖爷爷虽然能力差了些,外貌却能弥补能力上的不足,条件也不错了。
司徒滔清清喉咙,“我说小日啊,他是我们祖先,当然要关心一下,你们是平辈关系,应该比较有话聊,代替爷去问一下吧?”
“好。”爷爷交代的事只要合理,她一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