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充满凉气的屋子里,突然觉得皮毛乍起,鸡皮疙瘩也是翻滚着,看着坐在一旁帮格格顺毛的赵逸明,我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是无比错误的。
心里好奇总比心酸要来得好得多。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早上起床的时候,接到刘主任的电话,让我开临时补课会议,会议结束后,林如故提前告离,我也要走的时候,突然被蒋老师叫住,说是学期末的奖学金评定书需要林如故看一下,明天还等着回复,我本来想打电话让林如故回来,想想正好顺路,就想去给他捎回去吧。
结果我刚到他们小区,就遇到带着格格散步的赵逸明,她说林如故去交燃气费了,等会儿回来,我本来想把评定书给赵逸明,让她转交,却抵不住她的盛情,终于还是进了屋。
“我刚刚打了电话给他,一会儿就回来,最近事情挺多的是吧?”
赵逸明清朗的声音打破我的思绪,我点点头说:“是啊,要不然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你告诉他一声好了,有什么不清楚的你让他打电话给蒋老师。”
赵逸明却起身说:“别啊,坐一会儿吧,马上就回来。”
正说着,便见鬼的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随着“咔嚓”一声,林如故修长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回来啦!阿吟,你看吧,我说他一会儿就回来的。”
赵逸明笑说着便要去替林如故手里的包,竟然还有新鲜的蔬菜。这一幕真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招待着亲友的情景,而我才真真的成了局外人。强忍住心中的酸涩,终于才没让自己夺门而出。
“来了?”林如故见我愣在一旁,轻声问道。
我忙正色:“嗯,蒋老师让我把这个评定书给你送来。”
“哦,那个奖学金的事情,我知道了。”
我深吸了口气,说:“资料放在桌子上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话刚出口,却听到厨房传出赵逸明的声音:“阿吟,先别走啊,今天如故下厨,吃过饭再走!”
林如故下厨?你经常做东西给她吃么?你可从来都没有做过东西给我吃,即便我们认识那么久……更别说做,我其实连想都不敢去想。
最后,我还是决定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死心。我心中可怕的嫉妒心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能逃避。我从来没有做过争取,却也不敢去放弃,或许,只有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肯去放弃吧。我正在等这个时刻。
林如故听赵逸明说完,苦笑一声,道:“只会做一点简单的菜,不准嫌弃!”
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咧嘴笑道:“你的水平我已经心里有数了,正常发挥就好!”
林如故抿嘴一笑,仍若少时那个他一般。
在林如故去厨房忙活的时候,我信步参观着屋子,倒不是之前没见过他的房间,只是想知道赵逸明住进来之后,这里有什么改变。
电视机旁边的储物架上从前摆着林如故收集的萌猫玩偶,现在多了许多别致的小玩意儿,赵逸明洗了把手走到我身边。
“不知道如故怎么这么喜欢猫,不过这些玩偶看着真挺可爱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一个男生喜欢猫很不正常啊?”
她怔了一下,笑道:“他从小就喜欢猫,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我心道,你不是高中时候才认识他的么?怎么就知道他从小就喜欢猫了?心里满满的不舒服,却不能立时发泄的滋味很难受,像是将走进没了脖子的池塘中,才发现自己不会游泳,心慌不已,烦躁不已。
我随意的打量着这多出来的小玩意儿,发现角落摆着一把别致的藏刀,不由得伸手拿了过来。
半尺长的弯刀,周身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尤其是刀柄处的那颗红宝石,耀眼的紧。我缓缓抽出刀,还未来得及认真去看,突觉手上一空,刀身不见,抬头却见赵逸明一脸紧张的神情,见我看来说道:“把刀鞘给我。”
那声音竟然隐隐透着冷意,我心中大怒,这刀摆在台子上不知是谁的,她竟然这样紧张,生怕我弄坏一般,看着她自居主人的模样,我突然任性了一把,伸手夺过刀身:“我就看看!”
却没想到那刀子竟然那样锋利,夺过来时不留神划到她的虎口,她吃痛的叫了一声,便捂着右手皱眉说:“给我!”
林如故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走了出来,见赵逸明捂着手,忙弯腰拉过她的手看,那担忧的神情要命的刺眼。
我本想把刀还回去的,但是此刻却愣着不知所措。
“宋吟!你干什么了你!”
我握着夺过来的刀子,紧紧地,不肯松,看着他盛怒的眼睛不发一语。
不是自己的东西夺过来又有什么用呢,早晚是要还回去的不是么?
赵逸明皱起秀眉看了我一眼,说:“我的刀。”
林如故怔了怔,伸手道:“给我!”
又是“给我”,我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自尊心,把刀摔在储物台上便夺门而出。
外面的烈阳晃着眼睛,明明已经快要黄昏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热烈的力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么?总是去做一些可笑的事情,傻子也不过如此。
左手上渐渐传来痛觉,我抬臂看了一眼,才发现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各有一道血痕,浓稠的血液缓缓滋出,不一会儿,满鼻便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连处理伤口的心都没了。
电话骤响,我恍然的接起来。
“喂……”
“喂,阿吟,晚上有时间么?”
我拿开手机看了看,才发现是潘越打来的。
“你能现在就过来么?”
他怔了一下,忙道:“你在哪呢现在?”
潘越赶来的时候,我正在坐林如故小区外的马路对面,他看到我先是一脸的疑惑,待看到我满手的血迹,神色一振,忙拉起我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啊?”
看到他担忧的目光,又想到林如故看赵逸明是那同样的眼神,心中一痛,但毕竟有人关心总是好的,心里也渐渐有了一些安慰。
“不小心划的。”
他皱眉,第一次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那万年不变的笑容,一时有点不太适应,只听他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看看……嘶……伤口这么深!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到了医院,处理伤口后,我坐在休息椅上等拿药的潘越,看着被绑成“V”型的手指,不由得笑了出来。
就听远处,潘越洪亮的声音传来:“还笑得出口,都不知道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医生说中指都伤到筋了,以后指头弯不了看你还笑得出口!”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在我面前,我很配合的伸出受伤的中指,笑道:“弯不了更好,用着更方便!”
他笑着白了我一眼,脸上的担忧也淡了许多。
“大姑娘家的对人伸中指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跟你贫了,吃饭没呢?”
我吧唧吧唧嘴说:“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呢么?”
来到T市仅有的一条河附近,此刻天色已暗,我们找了家干净的店面坐下,潘越便招手对店里的老板娘要来了烤肉架。
T市的这条河叫清明河,不知道和清明节有什么关系,总之算得上是个治理不错的河流,夏天放水的时候,水质尤其得好,同时也带动了河边的一周餐饮业的发展,而现在我们坐的正是T市有名的夜市街。
红光耀眼的烤炉上来后,肉也摆满了一桌,或许是之前太劳心了,现在饿得紧,真想马上填嘴里一些东西。
没过一会儿潘越便熟捻将烤好的鸡翅放在我的盘中,我张口便咬了一口。
“当心烫!”
我龇牙咧嘴的嚼着嘴里的美味,不清不楚的说:“有酒有肉才是好日子!”说着就招手,“老板娘,来瓶老白干!”
潘越忙拉过我的手说:“叫什么酒啊?你不怕伤口发炎啊?”
我做苦脸状,伸出手指:“就一点儿!就一点儿真的!”
他无奈的摇摇头,便不说话了,我高兴的又让老板娘送来了两个杯子。
清风拂面,对酒当歌,我向潘越保证的“一点儿”也不再是一点儿了。酒过三巡,醉意盎然,潘越似是看我喝得兴起,也没有再说什么。
烤肉点一旁的音像店,夜深之后放着一些挑拨人心的歌曲。
等爱的人很多不预设你会在乎我
难道一生的时间都用来换和你一个误会
谁能真的让谁幸福到故事的结尾
何必那么的慌张
有时清醒才是错误的开始
我不需要也不重要
做一个傻子多么好
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就让我这样到老只需要你轻轻一个拥抱
就算不留下什么也无所谓
就算留下了什么也都珍贵珍贵珍贵……
做傻子多么好
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就让我这样到老
这样到老……(《傻子》林侑嘉)
我是那个等爱的傻子么?你是不是也像歌里唱的那样没那么在乎,这么些年来惦记着一个人很累,我也多少次告诉自己放下这一切,却偏偏没办法去逃离自己的真心,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看清楚自己有多么的可笑,又多么的白痴……
手里的玻璃杯沾上晶莹的液珠,似是反射出了我的怆然,苍白而无力。
“潘越……你有过很爱很爱的人么?”
潘越的眼睛弯起来看着我说:“有过。”
“那你能忘了她么?”
“忘不了也要忘……爱一个人太累……”
我趴在桌子上,眼睛有些迷蒙,脑袋里也是一片混杂,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流出了眼泪。
耳边那首歌循环在脑中,久久不能停息,我敲打着脑袋想让他出去,他偏偏继续缠绕。我强设防壁其实脆弱的神经已经再也经受不住这缠绵的歌曲纷扰了……
模糊的看到潘越走到我眼前,伸手递给我一个乱叫的东西,我疑惑的拿过来。
“你的电话。”他说。
我“哦”的一声稀里糊涂的接了电话,电话里一个好听的声音传入耳膜,真的很好听,比那音像店放的歌曲好听上一万倍。
“宋吟?你在哪呢?”
我笑了一声,说:“恩?你是谁啊?你问我在哪干吗啊?”
“我林如故!”
林如故?啊……是林如故……
“我在哪呢?”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不真切,只有潘越望着我的眼睛映着灯光闪闪发光,“我在家呢!在家!”
“在什么家啊?你们家这么晚了放《伤不起》,扰民呢!”
我扑嗤一声笑出口,突然发现刚刚一直在耳边的歌真的换成了《伤不起》。我对着电话听筒不自觉地哼出口:“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
“别疯了,你喝酒了?你到底在哪呢?”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呢……”
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电话被潘越拿了过去,只听到他对着电话里的人说:“我是潘越,我现在和她在一起……嗯,我会送她回家的……好,先这样。”
电话挂了之后,我便彻底人事不省了,只记得最后趴在桌子上,潘越叫着我的名字……
潘越,潘越……你是真的心疼我的吧……你不爱我,可是你会心疼我……
在你面前我是傻瓜也好,笨蛋也好,心都不会疼,因为有人会关心我……
你爱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呢?有那样让人不得不爱的资本,可是他们却不知道爱着的人有多么疲惫,我企盼那么久的拥抱,对象不是我,我是不是该放下了呢……
其实……其实,就这样就很好……就让我这样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