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酒会其实是庆贺周睿乔九十五岁生日的,周睿乔在儿孙陪同下回余姚省亲扫墓后,便在上海住了下来,他当年是参加过淞沪会战的,对上海有着一份别样的情怀,老人家这几天住在和平饭店,常常临窗眺望黄浦江水,想起那场惨烈无比的战争,想流泪,却发现自己已经老得无泪可流了。
或许人老了都这样,上床睡不着,躺在椅子上却睡着了,伤心的时候没眼泪,笑的时候却眼泪不止。
他总不能说:对不起,我爷爷说我要娶四个老婆生四个儿子,您的女儿愿意做四姨太么!
正在他有些厌烦的时候,就听见一个老人在喊:小白,小白在哪儿呢?小白……
沐白脸色顿时变了,这下……真是逊到英格兰去了,旁边章嫣嫣掩着嘴微笑,这下,又有可以作弄大儿子的话题了。
随着声音,一个穿白色晚礼服的女孩推着轮椅走了过来,轮椅上的老人满脸的老人斑,穿着老式的锦缎长袍马褂,从脸部轮廓上依稀能瞧见和周振华的相似。
老寿星出来,自然有无数人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恭贺话,只是,老人显然顾不得了,连连顿着手上的拐杖催嘱推轮椅的女孩,婉琳,快点。
既然被老人家点名了,沐白无奈,只能大踏步迎了上去,“乔爷爷,沐白祝您……”
“咳……”老人使劲咳嗽了一声,“你叫啥?你是谁啊!”
众人以为老人年岁大了,周振华走过去弯腰在老人耳边低声说:“爸爸,他是沐白啊!金吾叔的孙子沐白。”
“刘金吾是哪个?我不认得。”老头仰首向天。
沐白啼笑皆非,别人不知道,他清楚得很,老头这是等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叫他呢!
老头看似问话糊涂,不过,明眼人不少,也看出来了,周振华说的是金吾叔三个字,可老人说的却是刘金吾。
“周睿乔上将爷爷,小白给您磕头了。”沐白一掀长衫前摆,推金山倒玉柱,依足了老式规矩给老头磕头,“祝周睿乔上将爷爷活到一百二十岁。”
大厅内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纷纷鼓掌,闪光灯更是闪个不停。
推周睿乔出来的是周振华的孙女周婉琳,年方十九,眉目如画,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看见眼前这一出,虽然知道太爷爷老小孩脾气,可也忍不住低笑。
老头这才眉开眼笑,“小白啊!乔爷爷我以为你忘记咱们以前的约定呢!你爷爷虽然升官比我快,不过,福禄寿他只占前两样,我却三样齐全,哈哈!”
“乔爷爷,这是小白给您的礼物。”沐白拿出一枚勋章来。
周睿乔愣了愣,这是一枚国光勋章,三军最高勋章,他如何不认得。
“爷爷在遗笔里面说,他当年在常德会战的时候抢了您的功劳,这枚勋章其实最应该得的人是您……”
巍颤颤伸出满是老人斑的双手接过,一瞬间,周睿乔似乎又回到了半个多世纪之前炮火纷飞的抗日战场。
当年他是中央军嫡系,最后常德反击战的时候他和日军拼得几乎把部队打残,而刘金吾部却以逸待劳,趁机突入常德,取得了最大的战果。
飞虎将之称果然不是盖的,从战术上来说,刘金吾也毫无错误,不过,刘金吾对于老朋友周睿乔还是有歉疚的,沐白成了刘家五虎之后,刘金吾的副官刘德培飞抵大陆,把老长官的遗书笔记和全数财产给了沐白,才有今日之事。
闪光灯频闪,周睿乔低头看着掌内勋章,滚下两串老泪,“这个爱抢战功爱出风头的家伙,他以前死也不肯承认……老家伙,你死都死了,却还来赚我的眼泪……”
章嫣嫣看了一眼丈夫,刘羽林苦笑,“我是爸爸眼中的不孝之子,哪里会告诉我这些,这些怕都是爸爸给沐白的遗书。”
显然,这是酒会的**时间。
周睿乔到底年纪大了,情绪太激动,周振华便把老爷子劝回去休息。
因为刚才那一幕,很多记者过来想采访沐白,但是沐白却不大愿意出这个风头,今天已经够逊了,被老头当着那么多人小白小白的叫。
躲避的时候,他倒是看到认识的人了,七仙女中的卢洋洋。
“小白老师,原来你是校长的儿子啊!”卢洋洋装傻,而且这一声小白老师让沐白感觉脸上隐隐发烧。
看着小女孩穿着晚礼服挤出深邃的,沐白有些啼笑皆非,卢洋洋才十几岁啊!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以后的胸怀肯定很伟大。
“卢洋洋同学,要好好学习啊!”沐白装着很老成的口吻,一副为人师表悲天悯人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海咪咪的头。
卢洋洋一缩脖子,很不喜欢对方这个动作,脸上有些生气,“刘老师,你很过份耶!我又不是小孩子。”
沐白一笑,“你看过有大人整天强调自己不是小孩么?再说了,在师长的眼中,学生和子女永远是小孩子,等你到了三十岁的时候,难道你能否认你不是你父母的小孩?”
“谬论。”卢洋洋生气地皱起了鼻子。
“等你学会不欺负同学的时候,老师或许会不把你当小孩看待。”沐白说完扭头就走,对所谓的博爱七仙女,他实在没什么好感,包括他的妹妹刘芸芸,至于被知晓身份的问题,不就是有个三十六岁的后妈么,迟早的事情,还能捂一辈子么?
看着他的背影,卢洋洋恨恨跺脚,“龟毛老师,有什么了不起,你等着。”
为了躲避那些记者,沐白过去和父母说了一下,说自己有些气闷想出去透透气,不知道刘芸芸怎么想的,居然也说要去,看着父亲和小妈的眼神,沐白无奈带着拖油瓶走出了大厅。
跟在他身旁,小美女一直不吭声,兄妹两人慢慢踱步,一直走到了外滩。
这个东方大都会的外滩的确有她无与伦比的魅力,[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她见证了旧中国百年的岁月流淌,沧海桑田,无数传奇人物,都在黄浦江水的滔滔间消失。
江风徐来,沐白宽广如玉石般的额前碎发飘动,就算刘芸芸极度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乡下长大的老哥穿这一身的确很帅,尤其是斜飞入鬓的剑眉下那双双眼皮褶子深凹、眼瞳明亮如水的眼睛,可以说帅得有资格上《时尚先生》杂志的封面。
“芸芸,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不过,我不妨告诉你,我也很不喜欢你,你那天和你们那个所谓的博爱七仙女欺负同学的行径让我对你连一点点好感都没有,不过,你很聪明,已经学会在爸妈跟前掩饰了。”
沐白转身看着她,“这样也好,我也不希望爸妈认为我们兄妹关系紧张到不能容与一室,我相信,你们七仙女肯定在想法子对付我罢!不过,我坦白跟你说,我也在想法子要好好教育你,当然,前提是不让爸妈生气。”
刘芸芸哼了一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为什么要喜欢你?马屁精。”
沐白笑了笑,天下没有捷径,就算是刘老虎,也从来没指望他从小就一下子变成武林高手,何况教育妹妹呢!
不管怎么说,能让父母觉得他们兄妹关系不是那么恶劣已经是一个进步了。
“,,。(严是爱,松是害,严中自有真情在。)”沐白掉头不去看她。
刘芸芸一听就生气了,再联想到他当着自己姐妹打了自己两耳光,顿时把沐白从[马屁精]上升到[大男子沙文主义猪,大老师沙文主义猪],忍不住就骂了出来。
呵呵笑了笑,沐白说道:“我打你两个耳光你记恨到现在,你们那么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孩,把冰水和冰块浇在人家身上,你说人家会如何记恨你们?”
“嘿!还准备学人家早恋?”沐白如何听不出来,这时候才知道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叫米珊珊。
“其实,要不是因为我是你哥哥,我根本不想管你,你欺负人也好,早恋也罢,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知道,我本意也不想做老师,是爸妈硬把我从乡下老家叫来的。”
他接着抛出了一个谬论,“比如说,咱们家养了一条狗,随地大小便还乱啃鞋子,你会不会很生气?可是,这条狗如果是别人家的,你值得生气么?”
“你说我是狗?”刘芸芸瞪大了眼睛。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他偷笑,心说[小丫头,你跟我斗,还女敕了点。]如同刘老虎说[臭小子你想跟爷爷斗还女敕了点]一个境界。
刘芸芸没有机会跟老哥斗法了,因为,有人打断了他们。
“请问,您是刘金吾将军的孙子么?”
沐白转身,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孩,头发乌黑油亮,长得超过了臀部,个头很娇小,刘海下一双大得有些过份的双眼中甚至有些怯怯神色。
小女孩穿着上白下黑的和服,或者叫武士服,白色代表[义],黑色代表[智],而小女孩腰间扎着漂亮结翅的红色带子则代表[礼],由于红色一度是日本皇室御用色,那么,小女孩说不准还有贵族血统,实际上,现代负责日本皇室日常事务的宫内厅中就有不少贵族,其中不乏德川幕府的后裔。
沐白皱眉,“我是,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