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她相信顾连城的实力,这一点从他野王府里种植的奇珍草药就能看出来。
至于尸体通过验尸官的检验、偷运出宫,更不必说,对于顾连城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即使无法买通太医,大不了事先准备好一具尸体,将脸刮花,到时就说是皇帝丧心病狂之下的杰作,也没有人敢怀疑什么。
一切,不过是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逍遥很快想通了这一切,同时也从青黛那里得知,此时带二人离开的是雪剑。
一听是他,逍遥也顾不得身上好几处瘀伤都在隐隐作痛,脖颈上的淤青异常惹眼,立即便跳出马车,问起雪剑银子的下落。
见到逍遥活蹦乱跳,雪剑很是意外,也十分高兴,但当逍遥问起银子的下落,他却苦了脸,说那些银子全数被顾连城没收了。
逍遥一听,差点第二次晕过去。
这一次虽然没有恐惧,但她却无比心疼,像是有人在她的心上狠狠抓了一把。
——要知道,这可是她来异世得到的第一笔钱啊!难不成居然如此简单就被顾连城那厮侵吞了?
人生在世,别的不重要,但没银子肯定不行!且若一个人连自己的银子也保不住,还有什么本事存活于天地之间呢?!
想着,逍遥愤恨的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无论多么困难,这一次,她一定要将银子悉数要回!
***
几人乘着马车走了两日,一路上也算顺风顺水。
期间,逍遥曾问起雪剑,在她晕过去后,顾连城是怎么做到将她偷运出宫的?雪剑回答说,那日在她晕倒时,皇帝已中了顾连城的迷幻药,那药极其厉害,即使用量不大,却能勾起人们最深处的记忆,让人失去控制。
也因此皇帝才会险些将逍遥掐死。
而后,自然是顾连城设法阻止了皇帝,在药性发作最厉害的阶段,他设法让皇帝以为她已经被折磨致死,随后就真的如逍遥设想的那样,找了一具体貌特征和她差不多的女尸,放在寝宫之中。
待药力过去,皇帝只会在宫中发现一具脸容被指甲抓花了的尸体。
当然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皇帝不仅脾气古怪,对女人发起疯来,也是无比的残忍。这才给了顾连城机会,让他演出这样一场戏,不然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而逍遥被偷运出宫的那个早上,不知顾连城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四五个宫殿的人,同时派马车出宫办事,自然都是为各宫妃子。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不信李碧仙已死,却没有办法个个追击,查得那么仔细,总是容易遗漏的。
而逍遥就在这样的混乱之中,以宜贵人宫女的名义死逃出宫。
逍遥想,这个宜贵人,要么就是顾连城的手下,要么就是深爱顾连城的女人,不然有怎会帮他演出这样的惊天谋划?
这样的谋划,可谓算无遗策。
果然又过了半天,雪剑就打听到消息,皇帝已经昭告天下,说李碧仙在侍寝之夜中风,救治无法,已在一天前离开人世,追封李碧仙为宓贵人……
民间得此消息,一时间传言不一。
有的说皇帝乃是真爱宓贵人,不然又怎会杀了李相,却特地留下她?甚至不惜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相争,只为得到这个女人。
有的却说这一切不过是皇帝导演的一出戏,以示皇恩浩荡,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憎恨李家,不然又怎会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杀了李碧仙,连一个无依无靠的弱智女流也不肯放过?
……
对于这些传言,雪剑和青黛都不愿让逍遥听见。
因为就算他们未曾陪着逍遥一同经历,但他们却明白,过去几天内发生的一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轻易能够忘记的。
更确切的说,这些事情,对于逍遥一生,都将产生难以磨灭的影响。
逍遥却不去管那些,若飘到耳旁,她就权当笑话听一听。
她深信,若想过去的苦难不无时无刻的折磨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试着遗忘。
用过去的回忆折磨自己,那是傻子才有的行为。
她李逍遥可是聪明人,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如此又走了几天,却始终未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且她也未听雪剑说起到底要去哪里。
不由问起,“咱们到底要去哪,为什么走了三四天,还没有到?”
雪剑起先还有些犹豫,最后却被逼得紧了,这才说道:“姑娘,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想告诉你,是爷下了这样的命令,先让我带你在附近转悠,只怕若真有人在后面追
来,你立即回野王府,容易被人发现我们的地方。”
原来是这个原因!
顾连城考虑的没错,这样做的确更保险一点,但若真有人追来,自己三人,岂不是要陷入危险之中?
这个问题被逍遥问出口,雪剑却让她安心,“这一点姑娘放心,再走半天,就到了野王掌控的区域,那里每座城池都有士兵把守,只要我放出一个信号,很快就有人来救援。且就算是现在,暗处也有咱们的人保护。爷考虑事情,自是缜密的。”
逍遥这才放下心来,且几日来赶路,也始终没有什么危险情况出现,也就放宽了心,一路上欣赏风景。
很快,马车就来到一片密林之中。
这片林子种植的树木想来已有百年之久,很像前世逍遥见过的白桦树,每一棵树干上都有类似于眼睛一般的图案,只不过树皮的颜色要比白桦树更深一些罢了。
其时已是晚间,晚风习习,许是不远处有地方下了雨,风中透着一股沁骨的凉气,忽地刮起,又忽地消失,打得马车当当作响,再配上周围的环境,残森森的,看上去竟有些怕人。
逍遥心神不定,不由低声催促道:“雪剑,还有多久出林子?能不能走快点?”
“姑娘别怕,应该是有地方下雨了,这虞城一年之中有半年都在下雨,这样的天气是常有的事。再说再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边界了,到那里我们就更加安全了。姑娘放心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逍遥还是不能安宁。
尤其是当她掀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树林,每棵树上都好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盯着她。
逍遥忽然想,这个林子里一定死过不少人,这样高的树木,拿来上吊,再好不过。从前她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自从碰上穿越这种事,她想不信,思想却早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一刻阴风配上暗景,她心中的恐惧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消的。
虽然劝了逍遥,但雪剑还是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可是林子很密,极不好走。渐渐的,逍遥心中越发焦急,而很快她就明白,她的担忧和害怕其实是有原因的,那便是——不过一会儿,她开始听到从背后传来兵刃撞击的声音,有凄惨的叫声不断传来,敲击着她的耳鼓。
“这是怎么回事?”逍遥急切的打开车门,双手死死扒住门框,只因为马车跑得太快,若不抓紧,只怕会被颠下去。
“许是流民早饭,或是土匪烧杀抢掠。”雪剑担忧的说道。
这也合情合理,这种事情在边城,是再常见不过的。
可是很快一个声音就打消了几人的年头,“追,抓活的!”
“大概是真的有人追来了!”逍遥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期盼的去看雪剑,却发现他竟比自己还要紧张。
“难道暗卫竟没能挡住他们,还是……”雪剑似乎是再自言自语,脑子却再无比快速的思索着一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逍遥着急的问道,“之前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却没有告诉我?快点说清楚,也许我能想到什么办法?!”
“昨夜我的确接到了有一小队人接近的消息,可是因为咱们的暗卫人数不少,我只当小事处理了,再者姑娘这些天受了不少惊吓,我不想你……”
雪剑没有再说下去,逍遥却明白了一切。
可是,追击她们的人到底是谁?为何没有在一开始就来抓她们,反而在这个时候出现?
难道对方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日之后了吗?还是在追踪了几个宫的马车后,都发现没有可疑之处,这才将目标投向己方?……现在,到底要如何解决?
越来越多的惨叫声如密密麻麻的黄蜂一样,向逍遥等三人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们只是没命的疯跑,两匹马已经累得不行了,却还是在鞭子的催动下没命的狂奔。
渐渐的,惨叫声小了下去,变得很少了。对方似乎动用了羽箭,盯着后面的时候,逍遥有时会看到护卫向一只只被射中的鸽子,从不知哪个方向掉落在地上,身子抽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这样的景象就像恐怖镜头一样,一次次打击逍遥等人想要成功进入野王控制区域的决心。漫长的时光,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
而这样的过程,实际上也不过才半柱香的时间。
“雪剑,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能想到解决的办法!”无奈中,逍遥喊道。
现在也不可能指望别人了,只能试试依靠自己的智谋,看看能否险中求生。
然而雪剑却连连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对方是冲着姑娘你来的!”
原来雪剑之前虽接到了有人跟踪的通知,但其时对方的人数不是很多,谁料他们后来知道,那竟是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否则顾连城派来的护卫,又怎会如此迅速就被对方击破?实在是因为力量被分散所致。
“那怎么办?”
眼看着己方的护卫已一个个或死或伤,仅剩的几人虽然还在奋战中,而敌方的人手也所剩无几,却有三人明显是个中高手,并未负伤。
也正是这三人,一路冲杀突击,纵横驰骋,眼看就要追到逍遥等人的马车后方。
“天,我可不想死在这,或是被抓走!”逍遥暗暗咬牙,心想实在不行就跳车逃跑!
可是一看车飞奔得如此之快,她跳下去还有命吗?
就在她左右为难、没有出路之际,忽觉面前一阵清风掠过,随即有一双男人的大手将他揽了起来,飞一般的向前掠去……
“顾连城!……”看到男子紧抿的双唇,坚定的眼神,逍遥似乎是一下子就淡定了。
两人此时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飞驰在所有人前面,甚至比马车还要快很多。
顾连城的轻功无疑是极好的,即使一手揽住她,仍旧飞奔得快速轻松,很快就和后面的杀手拉开了一定距离。
但逍遥仍旧放心不下雪剑和青黛。
回头去看的时候,却正好看见三名杀手已冲上了马车,一剑将雪剑砍下马车,青黛也早已不知掉落在哪里,车上根本看不见她的踪迹。
“青黛和雪剑他们……”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去想别人?”顾连城恨铁不成钢的说,转头时一脸的嘲讽,似乎在嘲笑她的同情心来得不适时,又恨多余。
逍遥却恼怒起来。也是,她关心爱她、衷心保护她的人,难道也有错吗?为什么在顾连城看来,似乎她认为对的任何事情,都是那么的多余、那么的不切实际?
逍遥无端的恼怒起来,但她不表露,只是转过头挑衅一般的说道:“既然如此,野王你此时也是自身难保,为何不抛下我,自己逃命?”
“你……”顾连城被反将一军,没有说话,但转头恨恨地看着逍遥。
看到他愤怒的眼神,逍遥忽然明澈的一笑,“哦,我知道了,原来他们并不知道你是野王!只当你是来救我的一个护卫,对不对?”
逍遥似乎探到了顾连城的秘密,笑得无比得意。
顾连城却越加愤怒,他好心来救她,却被她一番奚落,若不是逼不得已,他恨不能现在就将她仍给那些杀手,即使不会把她怎样,吓一吓她、挫一挫她的锐气也是好的!
“喂,顾连城,你怎么不说话?……你别生气好不好,我随便说说而已,你别当真。”
眼见着后面追来的杀手夺过马车,并在马臀伤扎了一下,马儿像发疯了一般撒蹄狂奔起来,离二人越来越近,逍遥开始心虚,生怕顾连城一个不顺心,真的将自己丢下,一个人离开,只得心虚的哄他。
话音刚落,后面的两匹马已然是马蹄携风,飞一般的略到两人的后面。
“啊!”逍遥一声惊叫,吓得闭上了双眼,饶是如此,她仍旧感到顾连城似乎带着她转了个身,不知到底要做什么。
“顾连城,你干什么?”当壮着胆子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顾连城带着她往杀手的方向飞奔过去。
其时,马蹄铛铛,踏起一地的黄尘,顾连城在尘埃中斜飞纵掠。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在夕阳的掩映下,就像一只黑色的花斑大蝶,在光芒之下翩翩起舞,扑向燃烧将近的夕阳余晖。
“顾连城,你干什么?我刚才是随便说说的,你千万不要把我丢下!”
“你不是很能逞英雄吗?现在害怕了?”
“你……当真要将我抛给他们?”逍遥郁闷的快要哭了,可是看看顾连城的动作和神色,都不似作伪,逍遥憋了半天只得威胁道:“你若将我丢下,我就……我就告诉他们,你是野王,到时候看你能不能月兑身!”
“你——敢!”顾连城明显已然怒极,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此时他目眦欲裂,原本绝美的面容,却在戾气的包围下,变得如凶神恶煞一般,无比的吓人。
逍遥本想再说什么,这时候却是不敢了,看着顾连城的侧脸,她咬着唇,眼泪不争气的滚滚而落。
为什么她竟然这么倒霉,好容易从吃人的皇宫逃了出来,如今却又要被眼前这个男人送到敌人手中。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折磨?
那些人会不会为了逼她交出传国宝玺,想尽各种办法折磨她?……
逍遥不敢再想,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真的再度落到那些人手里,她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打定了主意,她就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折磨。
这看似缓慢的一切,实际上从发生到结束,也不过片刻的时间。
对面的杀手也显然没有料到原本距己方还有一定距离的顾连城,居然会带着逍遥转回身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难道是要投降?但看他的样子,明显也不像啊!
就在对方狐疑不定的时候,只见顾连城忽然自腰间抽出软剑,“唰”的一下就砍断了两匹马的马腿。
马儿惨叫连连,前扑倒地,顾连城却去势不停,“噗噗”两剑,其中一剑刺死了两人,就像烤鸽子一般,将他们一并刺穿,两人当场毙命。另一人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了,还未来得及站稳,就死在了顾连城的剑下。
做完这一切后,顾连城带着逍遥飞速掠到一边,期间情势虽险,但他和逍遥并未受到一点伤害。
用顾连城的话说这就叫“险中求胜”。
到这时,逍遥也不由得开始佩服顾连城的机智,他亦是十分聪明又刚勇之人,不然也绝不会有胆量行如此凶险之事了。
一场腥风血雨终于过去。
看着眼前混乱的画面,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和敌我难分的断肢、尸首,逍遥心里一阵阵难过,若不是因为她,这些人也不会死了。
可是就算他们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在别的地方,为了抓别人的丧命。说到底,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代,一个人,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人,想要安身立命,一生一世安安稳稳,其实是很难的。
悟到了这一点,她在这个世界安稳生存的信念,便越发坚定了。
坚定到仿佛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谁也动摇不了它的根基。只会越来越粗壮,在风雨中成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