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革命”彻底失败,当各地消息传来后,躲在上海租界的陈其美接到消息,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自从制造局之战失败后,陈其美就落下了病根,现在的他脸色蜡黄,眼窝深凹,半躺在床上,早就没了以前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模样。
“大哥,都安排好了,我们晚上九点上船。”蒋志清快步进屋,见到陈其美这副样子忍不住心中一痛,轻声俯在他耳边道。
“上船?去哪里?”陈其美两眼无神,喃喃自语道。
“去日本。”
“日本……日本……?不!我不去!我不去日本!”嘴中轻声念了几句,他突然间坐了起来,神情异常激动地喊着。
“大哥,医生说你不能激动,躺下,先躺下……。”蒋志清急忙按住了他,一手拿起床边的杯子喂了口水给陈其美,安慰道:“有话慢慢说,千万不要激动,大哥,你现在身体要紧啊!”
“不!我不去日本!”勉强躺了回去,陈其美倔强地摇摇头。
叹了口气,蒋志清劝道:“眼下各地的革命已经失败了,北洋势力庞大,你我继续留在国内恐怕凶多吉少。再者,北京政府已定大哥为叛乱首脑,行文通报各地缉拿。虽说租界现在暂时还是安全的,可万一……,大哥,还是走吧!去日本避避,来日方长啊!”
“去日本干嘛?去找孙文庇护么?我不想见这个小人!”陈其美握着双拳,无力地在床上捶打着,咬牙切齿痛骂:“要不是他抛下我们独自而逃,导致人心涣散,局势怎会变得如此?孙文!孙大炮!我绝饶不了你!”
“大哥……。”蒋志清默然无语,陈其美说的不错,制造局一战虽然失败了,但革命党势力在上海根深蒂固,尤其是基层的帮派人员更是不少,如果孙文不是抛下他们溜之大吉的话,集合起残部继续和对手周旋,最终鹿死谁手或许两说,另外,孙文突然逃离国内,这件事更给革命大局带来了不可避免的影响,失去主心骨的各地革命党人人心惶惶,顿时全成了一盘散沙,可以说二次革命的失败,孙文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在蒋志清来看,孙文的出走或许是个原因,但是无论从双方实力的对比来看还是民众对二次革命的看法,他们的失败其实并不冤枉。只不过眼下受到重大挫折的陈其美心头怒火难消,把所有不满和愤怒全扣在了孙文头上。
想了想,蒋志清婉转地劝说着,再也不提孙文的名字,只是要求让他留得青山在,暂且出国避难。就算不想去日本,怎么着也得先离开上海不是,等到了国外,转道再去欧美也是条路。
费尽口舌,终于说服了陈其美,松了口气的蒋志清让他好好休息,等出发前再过来。
“瑞元,都督怎么说?”出了房间,焦急等待在外面的何应钦急忙问道。
点点头,蒋志清示意没事了,两人低声交谈着快步进了另一间屋,商量着晚上离境的安排来。
当夜七点刚过,一辆车悄悄地停在门口,不一会儿蒋志清和何应钦扶着病重的陈其美上了车,除了开车的心月复手下外,他们什么人也没带,趁着夜色离开了。
为了安全起见,先是在租界周边转了几个圈子,确认没人跟踪后这才开往十六铺码头。等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日籍邮轮江波丸就停靠在那边,只要上了船,一切就都安全了。
找了个偏僻地方停下车,蒋志清并没有让陈其美下车,而是自己先下去瞧了瞧四周,确认安全后这才回来。
“大哥,我们走吧。”
“哎……。”叹了口气,陈其美回望着市区的方向,心情沉重地下了车,在蒋志清的搀扶下慢步往入口走去。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又回头看看,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或许他心中知道,此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回想曾经的一幕幕,陈其美停下了脚步。
“大哥,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快上船吧!”焦急的蒋志清劝道,何应钦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望着四周,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走吧……走吧……。”默默站了一会儿,陈其美无奈摇摇头,可就当他们正要继续往前的时候,突然间四周一片喧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一群士兵。
“大哥!你快走!赶快快走!这里小弟帮你拦着!”蒋志清知道不好,心中大急!一把就把陈其美推向前去,督促着何应钦带着他快往船边跑,而他从腰间拔出支手枪来,对准晃动手电的方向就是一枪。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整个码头顿时一片慌乱,冲过来的士兵急忙找寻掩护,并开枪还击。
仅仅一支手枪,根本就挡不住对方,你来我往之下,边打边跑的蒋志清脚上中了一枪,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可他依旧咬着牙拼命向对方射击,并高声大喊着让陈其美快点跑。
“抓活的!小心别打死了!”包围的士兵渐渐逼近,似乎有个当官的在喊叫着,与此同时已经跑出十来米的陈其美回头一见蒋志清已中枪倒地,依旧拼命掩护他的时候,顿时停下了脚步。
“不要开枪!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陈其美猛地挣月兑了何应钦的手臂,几步就跑回到了蒋志清身边,眼见他腿上血流如注,泪流满面地高声大喊。
“走啊!大哥你快走啊!”蒋志清大急,推着陈其美要他快跑,但陈其美非常不跑,反而就地坐了下来,撕下衬衣帮蒋志清包扎着伤口,脸上露出已经久违的笑容。
此时,何应钦也跑了回来,面色如灰握着手枪,守护在陈其美身边。而那些士兵们已经逼近了眼前,团团把他们三人全部给围住了。
“瑞元、敬之,把枪都扔了吧。”陈其美冷静地说道,并亲手去扳蒋志清握枪的手。
“大哥!你……你为什么不跑啊!”蒋志清大声痛哭捶地,大势已去,如今再顽抗已没有任何意义,无奈只能把枪丢下。
“你们是哪里的?我就是陈其美,我们投降了,千万不要开枪!”缓缓站起身来,陈其美看着逼近的士兵,冷静地说道。
“报告陈都督,卑职是陆军第八师宪兵队队长张虎臣!”一个魁梧的军官走了过来,向陈其美立正敬礼道。陈其美抬手回了个礼,指指蒋志清说道:“原来是第八师的张队长,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我的兄弟受伤了,还麻烦张队长行个方便。”
“放心吧。”张虎臣点点头,喊来两个士兵抬起蒋志清送往医院救治,说实在的张虎臣挺佩服蒋志清和陈其美的,刚才的情况他是瞧得一清二楚,这么多人追捕,蒋志清为了掩护陈其美,仅仅靠一支手枪就敢和他们对射,以争取时间让他逃离。至于陈其美,更是放弃了自己逃生的可能,毅然回身和自己的兄弟在一起。
目送受伤的蒋志清上车,陈其美神色稍缓点点头,示意可以跟张虎臣走了。张虎臣并没有对陈其美上什么手段,而是很客气地让他上了另一辆车,至于何应钦也同时押了回去。
抓到了陈其美,张虎臣一没有把他关押在军营中,二也没有把他投入大牢里,而是直接拉到了郊外小镇的一片民居处。
“陈都督,这里的条件差了些,还请暂时委屈一下。”张虎臣把他带进一个院子说道。
陈其美看看四周,这里是个江南的小院,虽然不大却很雅致,估计是第八师征用的地方。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为他准备的房间。
交代了几句话,为陈其美准备了些日常用品,留下四个警卫后张虎臣就离开了。望着张虎臣离去的背影,等门关上后,陈其美一直硬撑着的身体软了下来,无力坐着仰天长叹一声。
第二天一早,张虎臣给陈其美送来早点,并告诉他蒋志清的手术很成功,子弹已经取出,不会有任何问题。还请他在这里暂时住着,这几天会有人来看他。
陈其美也不多说什么,更是问也不问会有谁来看他,默默一言不发吃了饭后就回了屋里。
直到第三天的中午,半躺在院中休息的陈其美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睁开眼睛向院门望去,只见一个面貌有些熟悉的年轻人在张虎臣的陪同下进了院子。
“陈都督,我们又见面了。”年轻人带着微笑来到陈其美身前,坐在张虎臣搬来的一把椅子上。
“你是……?”看了几眼,陈其美还是没想起这个人是谁,只不过觉得很是眼熟。
“呵呵,黄克强先生的葬礼上我们见过。”方子达笑着提醒了一句。
“你是方子达!宋教仁的人,你……怪不得!怪不得!你现在是第八师的副师长!”恍然大悟,陈其美立即就想了起来,方子达穿着西装,他开始没往第八师那边想,要不然早就猜到了。
“陈都督好记性,我就是方子达,算起来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方子达笑着点头,拿起小几上的茶盏有滋有味地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