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年才26岁,但是瓦莲娜却有着比其他人远为丰富的蹲监狱的经验——谁让他是个职业革命家呢···在她还没有和党组织联系上的时候,就曾经因为鼓动同学,遭到逮捕。那个时候,是她曾经发誓要背叛的阶级出身救了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她正式投入工作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表明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作为一种资历的证明和荣誉的象征,瓦莲娜曾经被判四次流放西伯利亚——当然是在西伯利亚成为社会民主党人的乐土之前。新一代的年轻同志们,是抱着朝圣一般的心情,踏上通往弗拉基米尔的道路的。而更老一辈的人,还会记得,那些荒凉闭塞的苦寒村庄。
革命的敌人讽刺说,社会民主党人过去和现在的处境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以前他们是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现在是自我流放的西伯利亚。但是,革命党人却可以骄傲的宣称,在这两者之间,有着世界上最重要、最不可逾越的区别。
“不一样的天花板···”瓦莲娜喃喃自语——这是自己住过的第几间牢房了呢,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不过,在中国人的地盘上被捕,这倒是第一回。穷凶极恶的帝国主义国家统治者们,相比于本位面的常雄奇公凯申,都是些宅心仁厚,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当年的土鳖党人要是落到了雄奇公手里,无非变节,否则绝无生路。沙皇却宽厚得多,起码还知道将他们送进法庭受审,审判的结果也不大苛刻,往往是流放或者几年徒刑而已。
面对十月先知们长长的服刑记录,实在叫人不得不感叹——哪怕沙皇有雄奇公一半的狠辣,也决没有一个苏共政治局委员能活到1917年。瓦莲娜正在考虑她的对策,沙皇的制裁系统早已经被她熟悉了,但是关宁军的手法她还不熟悉——自己是应该咬紧牙关,继续缄口不言呢,还是编些瞎话糊弄过去呢···
如果是在法国那种陪审团权力很大,而且还容易受到公共舆论左右的地方,自己的罪行几乎可以一风吹——别说谋杀未遂,就是真的杀了人,也会有脑残秉着骑士精神,挺身而出宣判她这位高贵的女士无罪的。
但是在关宁,这种脑残似乎不好找——或者说,就算好找,估计也爬不到法官或者陪审团的地位。那么自己应该做哪种打算呢······
这个时候,铁门上的小窗开了——关宁军的狱警像是服务生一样吆喝了一句:“601号,有人要见你···”
瓦莲娜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向门口踱去——眼下的这种情况,使得她一时没有想到如何去应对。刚才,狱警给她开门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似乎是怕她,不敢惹她——既没有表现得很谄媚,也没有用非常暴虐的语气说话。身为有着丰富的蹲监狱经历的职业革命家,瓦莲娜见过很多种情况,唯独这种情况,她从来都没见过。
根据瓦莲娜的经验,审讯室一般有这么几种类型——要么布置得十分阴森,好似山洞一样,给人一种月兑离了人类文明庇护的恐惧感;要么摆上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或者武器,目的是体型受审者:你现在完全处于强制暴力的掌控之中。但是,她进入的这个房间,却是个很普通的屋子:
只见这间屋子窗户开得很大,宽敞明亮,四周是干净的白墙,也不见什么标语之类的东西。审讯官是一个穿着朴素,面无表情的家伙,看不出有什么用意。
“提督大人,带来了。”狱警指了指瓦莲娜,似乎在说:“你看,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弄坏哦!”
被称作“提督大人”的扑克脸点了点头,指了指椅子,说道:“请坐。”
这张椅子是个很普通的木头椅子,也很厚重——不过瓦莲娜在坐之前,稍微掂量了一下,自己还是举得动的。她暗自决定——万一扑克脸要玩什么鬼把戏,她就抡起椅子,砸他个头破血流。
“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只见那个扑克脸对着狱警点头示意道,“记住,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不要为难她——如果她有什么个人方面的要求的话,尽量满足她。”
“是,提督大人。”狱警向那个扑克脸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这个扑克脸跟狱警说话的时候,瓦莲娜轻轻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估计着他的战斗力:只见此人身高接近,比瓦莲娜还高一点,肌肉并不发达,身材显得稍微有些单薄,短袖露出的胳膊黑黝黝的,有棱有角。瓦莲娜突然觉得,他的胳膊看起来有些眼熟——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原来和自己正坐着的凳子腿一般无二···
随后,这个扑克脸坐在了瓦莲娜的对面——正好与瓦莲娜处于同一高度。他的脸看起来十分冷峻,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这个家伙露出的这副故作漫不经心的冷漠表情,让瓦莲娜想起了她小的时候,在宴会上见过的面孔——那都是些装腔作势的剥削者,依靠人皮面具来掩饰自己的庸俗、浅薄与贪婪。她面前的这个人,又是在掩饰着什么呢?
“瓦莲娜·埃德蒙多维娜·捷尔任斯卡娅,捷尔任诺沃公爵的次女,奥西米扬女伯爵,社会民主党远东支部副书记——就是你吧。”扑克脸不紧不慢地说道。
瓦莲娜并没有做出回答——既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否认。这家伙洋洋得意地说出这些,无非是想显示,他对自己了如指掌。见对方的反应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满意,只见这个扑克脸稍微把身体向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
“我是党组织派来营救你的···”
瓦莲娜“扑哧”的一声笑出了声——这个家伙真是异想天开,居然说出了这样的一个幼稚的笑话。她十分清楚,这个扑克脸就是自己曾经的暗杀对象,大明海军部部长,勤王舰队司令蒋玉成海军提督。如果说,这个人是党组织派来营救自己的,那自己就一定是打入组织内部的沙俄特务。
虽然被嘲笑了,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表情。随后,他打开了另一扇门。瓦莲娜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只见一个棕色头发的巨R眼镜娘出现在了瓦莲娜的面前。
“科莉亚?”瓦莲娜月兑口而出的,是莉莉娅·布哈林娜的笔名。
“瓦莲娜!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莉莉娅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接喊了瓦莲娜的真名。她激动地扑了上去,用力抱住了瓦莲娜,热泪盈眶。而瓦莲娜却呆若木鸡,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莉莉娅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应该被安德罗波夫同志送回去吗?
瓦莲娜的心中此时已经有些慌乱了——她自己一个人的话,问题倒不是那么麻烦,但是现在竟然又牵扯到了莉莉娅。显然,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莉莉娅——但是,自己的这位同志,虽然能够写出洋洋洒洒的文章来论述对敌斗争中的纲领和方法,可是自己执行对敌斗争的时候,又幼稚得一塌糊涂。
“你怎么来了?”瓦莲娜问道。
“我听说你被捕了,就赶紧找到蒋玉成同志来营救你了···”莉莉娅的双眼中噙着欢喜的泪水。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今天中午,蒋玉成刚刚走出海军部的办公楼,就被门卫告知,有一个女孩子在等他。蒋玉成刚刚走进收发室,就听到了一个听起来十分焦急的女声:“蒋玉成同志,我们的一位同志被抓起来了!”
蒋玉成定睛一看,竟然是当时送给他《共产主义》的那个眼镜娘莉莉娅·布哈林娜。
由于这几个月要处理的事务实在是太多了,因此蒋玉成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把瓦莲娜给忘在了脑后——一直到莉莉娅·布哈林娜回来找到他,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