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经营木绵
第七十六章经营木绵
王景范看着手中的吉贝布huā纹样式都有股子西南夷人的味道,与自己先前用过的完全不同——吉贝布穿着使用在他看来是完全不能与丝绸相比的,不过偏偏正应了那句“物以稀为贵”的老话,这吉贝布的价格至少在京师要比一般的丝绸更高一些,一般平头百姓家还真的很少有用吉贝布的。
手中的吉贝布明显的要比王景范用过的质地要好,估计京师市面上的吉贝布也少有能够比得过的,毕竟这织就吉贝布的木绵就是崖州生长的,当地黎人在纺织木绵方面确实是要胜过汉人不止一筹。按照王景范从各处打听来的情况,大宋种植木绵的地区还仅限于岭南,川蜀也有不过很少,而且大多数都是当地土人种植。
不过王景范却不会小看手中的吉贝布,父亲生前就曾言棉huā和棉布才是人们穿衣的首选。后世将吉贝布称为“棉布”,而木绵则称为“棉huā”,父亲对此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后来随着王景范读书日益增多学问渐长之后才窥得一丝原委——东汉时的《说文解字》尚无“棉”字,而在隋代的《广韵》中才开始有的,而其释义便为“棉也,又木绵树名”。只是后来才他才晓得原来自己的理解也是张冠李戴,木绵树是一种树,而与父亲口中的棉huā完全是两码事。
不论“棉huā”是何时替代了木绵,但毫无疑问它对人们的重要xìng显然是不用多言。人生在世莫过于“吃穿住”这三样,而贫者穿麻,富者则是绫罗绸缎,说起来到底还是不如吉贝布的——时下京城每天都有饥寒而死的百姓,御寒上吉贝布填充吉贝huā远比两者要强得多,而且也更耐用,这也是父亲口中的“棉衣”。
父亲并不知道这其中变化的过程,生前也曾打过这方面的主意,只是未曾想在渭州根本见不到有木绵的种植,就是连吉贝布也是拿到手里琢磨了半天才和后世的棉布对上号,不过吉贝布的价格却着实的吓了他一跳。父亲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来证实心中的想法,不过却也仔细的对大宋现在主要穿着的丝麻织物进行了一番计较,最终的结论还是“不可妄动”四个字。
“不可妄动”是父亲不知思索了多少时间才得出来的结论,为此父亲还专mén与他进行了数次深入的探讨,说起来王景范能够继承父亲对事情的一些看法几乎大半都是来自那关于木绵相关问题的探讨。大宋以丝麻为主要纺织品原料,而据父亲所言后世丝麻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木绵纺织品几乎是一枝独秀,足足能够占去八成以上的市场,现在木绵从种植到生产织布几乎都在南方,北方只有消费,一旦大规模种植木绵以此纺线织布,只要技术上没有什么问题,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占据主流——父亲的“不可妄动”四字评语就在这个点上,木绵迅速排斥丝麻若是在短时间内完成,那势必会对原有的丝麻种植纺织农户造成极大的冲击,由此引发的问题将不可莫测,只能依靠强力的行政手段慢慢推进这一过程。
父亲生前曾对大宋的工匠水平赞不绝口,虽然夷人在木绵的种植和纺织方面要强于汉人,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更有夷人可供买卖,只要有钱加上时间砸下去,王景范相信这之间的差距会很快的被抹平。可见木绵的推广并不在于种植和如何改进纺织器具,而是在于如何用强有力的行政计划来推进木绵的扩大生产——父亲当年留下的评语是在自己未入仕之时的建议,现在王景范不但平稳步入官场,并且还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可以向皇帝建言,是以他也在想着开始推进木绵种植纺织的问题。
韩慕雪买来的黎人虽然面貌与汉人相似,但仔细一看还是觉得很别扭,至少在王景范这样没有见过“外国人”的眼中感觉特别强烈。王景范询问他们木绵的种植和纺织细节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还需要一个人相互转达才行,不过看得出来这些黎人也许在其他方面显得有些愚笨,但是在木绵的种植和纺织上绝对是对答如流。
王景范挥挥手,在家仆的带领下他们都出mén去,韩慕雪问道:“这可是夫君需要的人么?”
王景范笑着点点头:“真是有劳夫人费心了,这些人就是为夫要找的人,夫人费心了!”
韩慕雪问道:“夫君买下这些黎人是否想要种植木绵织黎布?只是这木绵一向长在岭南,北方可从来没有种植过……”
“木绵可以长在北方,只是知道木绵的人并不多,知道的未必想着会在北方种植木绵,而这黎布是采木棉huā来织布,木棉子夹在其中想要将其剔除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不过与丝麻相比,若是木绵也在北方大范围的种植,织出的木绵布比丝麻布更结实耐穿,而木绵huā去籽之后可以取代丝絮制成冬衣……只要木绵如同现在丝麻一般得到广泛种植,则价格自然会降下来,估计到时要比麻要贵一些,但要比丝便宜的多,最适合百姓……”王景范笑着说道。
“这与夫君几天前上的奏折有关系吧?”韩慕雪问道。
王景范点点头说道:“一场大雪便可让京师这等繁华之地的街头有数十百姓冻死,若是放在别处还不知道有多少。贫者身穿麻布衣劳作不能耐久,更不如富者填充丝絮的冬衣耐寒,这木绵huā絮就算织布差一些,填充在衣内也可御寒……不过这木绵毕竟没有在北方种过,历代的农书中更没有片言记载,为夫也只好从崖州买些黎人过来试着种种,这些黎人nv子会纺纱织布也需要教会更多的人来做……为夫也是希望先行一步是去试试这水的深浅,若是可行的话当可上书朝廷……”
韩慕雪沉默片刻将手放在王景范的肩膀上说道:“夫君真是一颗菩萨心肠。”
感觉到韩慕雪的小手在自己肩膀上按摩舒适,王景范稍微调换了一个姿势闭目说道:“菩萨心肠倒是未必,只是心中不忍罢了。一场大雪一日便要死几十人,平头百姓不似我等锦衣yù食,平日仅求日间一口温饱,夜间有过夜一áng,为官不能满足百姓这点念想实在愧对身上这身皮……”
王景范说到这里又笑着轻拍妻子的小手说道:“况且这也并非是一味投入,为夫亦可从中获得无处好处,所谓一步快步步快,先将这些黎人送到李成庄到时播种木绵纺纱织布,一年不行就两年,父亲曾说过这木绵北方也可以种植的,先积累经验日后未尝不可以有所作为……”
“夫君放心,妾身会安顿好这一切,白沙蔡氏那里刚刚将去年的份子结算下来也有九十多万贯,妾身打算看看质库楼中是否有合意的庄子,置下两个农庄专供种植木绵所用……”
王景范呵呵笑了一声:“白沙蔡氏那边的葡萄酒卖的不错啊,可惜这生意不能长久,年后还会有一笔巨款从蔡氏那里划拨过来,以后就没有这么多了,不过胜在细水长流……”
白沙蔡氏的葡萄酒每年都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有这笔财源做后盾王景范自然在用钱方面不用愁,当年点中状元与夫人大婚之时购下这处产业还犹豫万分,放到现在也不过是转念的事情。不过为了免得这葡萄酒为自己和蔡氏招来不测之祸,也只得捞上一票之后再果断的将利益均分,日后好细水长流也不失为上策。
王景范所言年后的一笔巨款便是蔡氏打算召集京师七十二正店中最具有实力和背景的三十五家酒商拍卖葡萄酒之事,这些酒商都是日进斗金之辈,与之匹配的自然有通天背景,背后站着的不是中官势族便是实力强悍的当朝派,甚至有个别酒商背景是自唐朝以来就兴盛不衰的世家大族。按照王景范的估计这葡萄酒也就是前几年刚出来借着失传的噱头勾起豪客的购买yù望,等时间长一些这种不切合实际利润势必会下降至一个正常水平,能够喝到头汤获得最大的利益已是万幸,没有必要将自己摆在京师酒家的对立面上。
原定是出了正月之后便开始将葡萄酒拍卖的,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个令人吃惊的结果——历来都是物以稀为贵,京师七十二正店任何一家的酿酒销售能力都是白沙蔡氏的数倍之上,这葡萄酒的酿造之法就算别家日后可以通过种种手段获得也会慢上一步,这一步不敢说立时就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但生意上损失惨重是跑不了的。
为了争这一步,这三十五家酒家恐怕会碰个头破血流,按照计划这三十五家最终只选择九家,加上白沙蔡氏一共十个酒家,每年都会进行一次商定来确定下一年每家葡萄酒酿造的份额,据此来给蔡氏一定的分成。今后每年的葡萄酒的分成肯定不会达到数十万贯这么多,估计也就在十万贯上下,不过胜在安全无比——以后若是还有人对葡萄酒眼红,白沙蔡氏固然不足为虑,但也要掂量一下是否能够承受其他九家的力量。
况且对王景范而言赚钱的生意还多得是,这葡萄酒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他需要的是在起步之时有足够的资本支撑自己往前走——足够多的金钱和足够高的地位。金钱自不用说,谁也不会嫌弃钱多扎手,对王景范而言自然是多多益善;而地位相对而言则更为重要,若非如此这葡萄酒就算在他眼中不入流也不愿意在产生巨大利润之时与他人共享,实在是自己的地位不入流才会不得已出此下策。
“这葡萄酒酿酒之法就这么卖出,实在是殊为可惜,不过能够以此换来平安也是不错的结局……三叔还夸你有远见……”韩慕雪笑着说道。
王景范摆摆手说道:“这远见谈不上,若是三叔面对此局多半也还是会如此选择,这杯中之酒的水可是深得很呐!反正这葡萄酒不过是兴趣之作原本就没有想着拿来当做正经营生,也谈不上什么损失,更何况葡萄酿酒不比粮食,这葡萄受产量的限制,而酿酒所需的好葡萄更是稀少,这先天上就有所不足难以做大,图个新鲜尚可……”
“这葡萄酒虽是厚利难免会遭人之嫉,若是这黎布真的能够如夫君之意,反倒是比那葡萄酒更前途……”
王景范呵呵笑着说道:“再好的生意也不能吃独食,天下财富无穷无尽,只要想得到自然就比别人快一步,这葡萄酒不过是为夫小试牛刀而已,日后时机成熟了,你就有机会见到比葡萄酒更厉害的东西,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点石成金之法!”
“夫君难不成有神仙手段能够点石成金?”韩慕雪笑着问到。
王景范摆摆手:“时机不到,到时你就知道了……这木绵种植纺纱织布之事你要多放在心上,有机会看看两浙路秀州华亭县那边是否有庄园售卖,若是有的话钱财方面不用太过在意置下便是,就算没有庄园亦可在那里多置田地……”
“为何偏偏选在华亭?”
王景范摇摇头答道:“这是父亲生前所嘱托的,若是种植木绵纺纱织布最宜在华亭,尤其是临近之处有河流之处最适合设立纺纱织布的作坊。为夫也没有去过华亭,父亲为什么会选择在华亭为夫也不甚清楚,不过这纺纱织布的作坊最好选择水利充沛的地方,这有利于建造一些机关用于纺纱织布……”
父亲为何将纺纱织布和种植木绵的根基选择在华亭这也着实令王景范感到míhuò不已,不过想来父亲的离奇身世,他估计这华亭也许是后世木绵种植和纺纱织布的中心,父亲此举不过是事先将其圈地占下来好挣个先手。对于韩慕雪而言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王景范的父亲给她又多留下了一个未解的谜团,渭州和华亭之间距离无疑是极为遥远的,为何王景范的父亲就这么确信的将木绵的根基放在华亭?
不过这木绵在北方种植还是头一遭,就算王景范心中也并非是百分百有把握的,一切都还需要mō索。王景范打算用两年的时间来解决木绵在北方的种植问题,另外还需要对黎人的纺纱织布的器械进行改造——眼下看得见的便是如何将木绵huā中的籽粒分离出来,黎人的那套做法在王景范眼中实在是太落后了,若是能够用新的器械来解决这一问题,无疑会使得木绵huā纺纱织布大大的向前跨上一个台阶。这些都需要时间,想要以木绵布来取代现在的丝麻使之占有主导地位,需要做的可不仅仅是购买几个黎人所能完成的。
正月十二朝廷下诏设置秘阁编定书籍官,以直史馆王景范、秘阁校理蔡抗、陈襄、集贤校理苏颂分别将昭文、史馆、集贤院、秘阁的书籍编选审定。这是王景范在拜访宰相富弼之时提出意见的一部分,而后取得富弼的应允之后他便上书朝廷,恰逢秘阁校理吴及也有类似进言,这件事便很快的推进开来,直至现在朝廷下诏实施。
王景范的上书还算是非常客气的,不过吴及进言可就不这么遮遮掩掩了,直言批评内臣负责管理馆阁的书库有借无还,而且就算归还后的书籍简册月兑落书吏补写的也不jīng确,除了要求补全书籍之外,还要将那些sī自借出和借书者依法治罪。
王景范原本想着以白沙书院木活字印刷术的印刷能力加上他的直史馆身份,完全可以从三馆秘阁中申请一部分孤本书籍出来印刷,出于这个目的才会有他的上书,吴及的上书更是出于一个儒者对于经典流失的痛心。在被任命为编定书籍官之后,王景范也立刻上书——希望能够将崇文院中所藏的一部分书籍借给白沙书院来印刷出版,尤其是那些已经整理校勘好的书籍,朝廷并没有印刷出版它们的财力,jiāo付白沙书院来出版发行。
朝廷虽然尊崇儒学,各种官局印刷出书也是平常事,不过这仅限于那些非常有市场的书籍,书市上哪些书卖得好官局便大量印刷哪些书以此牟利。对于那些相对冷mén的书籍官局就没有这么热心了,毕竟官局出书绝对是雕版印刷,冷mén书的市场很难测定,印出来的书卖得好就罢了,卖得不好就会亏损严重,没有绝对把握对于一些大部头的书官局是绝对不会接手的。
对于拥有木活字印刷术的白沙书院而言,白沙书院书局印刷一本书的成本低廉,就算卖得不好也有王景范的雄厚资本在背后支撑,若是碰巧一本书卖得好,那就可以补足前面的损失。算来算去就是成本小好调头,王景范也没有想过在这上面能够盈利,只是希望能够让一些孤本不要在崇文院中丢失虫蛀消磨殆尽,小范围的印上两三百本有亏损也不会伤筋动骨,但却可以让这些书籍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