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有在网站报名了?个人资料也填写好发送出去了,我还要交什么给妳?你们没收到我资料吗?到底在做什么事的,一个网站做得那么有声有色的,弄得好像你们很专业,结果连个资料都收不到啊,要不要换个工程师?我底下有很多优秀工程师,介绍一个过去帮你们看看系统吧,啊?”
优秀工程师?很了不起吗?许南蓁嘴角抽了两下,放软声调,尽可能以轻甜的嗓音说:“林先生,我这边有看见您的资料,您出生地台北,民国六十五年四月一日出生,您的身分证字号是A123XXXXXX,血型AB型,身高180,体重65,A大研究所毕业,目前从事科技业,在竹科一家制造液晶面板的公司担任经理。这些应该是您本人亲自填的,没错吧?”她握着鼠标点看着数据。
“既然有收到,还要我带什么东西?妳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想干什么啊这位大哥。
翻了个白眼,她吁口气后,才轻声细语:“我们需要您的身分证明,而且是双证件,还有一张近身全身照和一张大头照,毕业证书也需要。您方便的话,可以将身分数据和照片还有证书都一起带过来,因为我们必须面对面核对您的身分,证实您数据正确并无作假,照片也和您本人一样,我们才能在网站上公布,收取的会员费就从您个资公布网上的那天开始算起。”
“数据我本人填的,哪可能作假?妳就依我填的那些公布上去就好!照片我寄到你们网站信箱总可以吧?”
“呃……林先生,我说句老实话您别介意,您应该也知道现在有很多网络骗子,都是『本人』填写假数据,诱拐一些无知男女上当,进行一些诈财或骗色的行为。我们公司既然成立了这个婚恋网站,前提就是要帮适婚男女寻找合适的另一半,对于安全性必然要做最严格谨慎的处理。我相信您也不希望在我们网站上认识了不错的对象,却在往来一阵子、见了本人后,才发现对方和照片不同人,或是身分根本和网站上公布的不一样,像是诸如此类的情况吧?”
“我当然不希望看照片是美女,出来见面的却是恐龙。我条件这么优秀,当然外表也要清秀一点,妳要我交身分数据的出发点是对啦,但我怎么知道我交了身分数据后会不会被你们拿去做什么不法勾当?谁知道你们公司是不是合法!”
恐龙?做不法勾当?说别人是恐龙,却那么自恋,条件真好还会没有伴?她呸!跑来她家公司网站报名又要怀疑,要吃又要嫌,有够不要脸!
吸口气,尽可能温婉地细声开口:“林先生,这个请放心,您可以去查一下我们的公司背景,要是无法信任,那只好跟您说抱歉,请您找别家交友中心或是婚恋网站试试,要不然你也可以找婚友社。”
那端沉默了一会。“……好吧,妳说个时间,我过去你们公司一趟。”
“时间当然是我们配合您,除了星期一是我们固定休假日,其它时间看您哪时有空,我们公司都有员工在的,过来时请记得带上双证件、毕业证书和照片。”
“我下午会北上去和客户见面,约四点好了。直接找妳是吗?”
“您将数据带来,到我们公司时,会有专业的小红娘帮您处理。”
“跟妳电话讲这么久,妳总该报上名字让我知道吧,万一有问题我才知道要找谁啊。人家那些银行还是电信的客服,接起电话都先报自己名字,怎么你们公司没这服务啊?”
这人肯定是认为全世界都该绕着他转的。对着话筒做了个鬼脸,她语调柔软地说:“我姓许,言午许。南蓁是我的名字,南方的南,蓁是草字头下面一个秦朝的秦。”
“南蓁?那妳绰号一定是指南针,哈哈哈哈哈!”
“林先生真幽默。那我会交代我们小红娘四点在公司等候您大驾光临。”
挂了电话,许南蓁瞪着话机不以为然地自语着:“指什么针?我跟你很熟吗?真是莫名其妙……无聊!自我感觉良好!你很优秀,不希望见到恐龙?你才恐龙啦,你全家都恐龙啦!难怪活到三十几岁了还找不到女朋友。就等着看你到底长啥模样。哼。”右手食指一抬,将鼻端往上一顶,又对电话扮小猪。
“又遇上有理说不清的客户了?”娇软的女嗓响起,许南蓁一愣,抬眸时才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的言行不知被门口那三人看了多少了,一时间有点困窘。
“就……就说怕我们会拿他数据做不法勾当什么什么的……对、对不起,我刚才抱怨了客户,不过我没有对他不客气。”她平时可不是什么柔弱的性子,但她现在可是在公司,还是要有规矩的。
许南蓁有些不好意思地模模颈背,说完后,眼神盯着那交抱在一块的胳膊。
男的是她父亲好友的独子,杜之恒,高中念书时便从花莲来到她家暂住,一住就住到大学毕业,她与他感情不错,如兄妹;女的是她进来这家“心动婚恋公司”后才认识的同事,是杜之恒大学同学,人美名字也美,叫彭郁娴。
他们身后站的那名男子叫谢廷华,气质较沉稳温文的杜之恒来得严谨冷漠。听说杜之恒和谢廷华是军中同袍,两人在军中感情甚好,对于退役后的求职生活原都各有打算,但某一天在报纸看见交友网站这个介绍时,却突然兴起不如也来成立一个这样的平台的想法。
两人一个是资讯工程系毕业的,一个读多媒体设计,架网站不是问题,于是便合伙成立了这家公司;但由于婚恋网站诉求较柔性,杜之恒便又将彭郁娴找了进来。当然这些都是她从妈妈那里听来的。
“那最后有确定要过来公司吗?”彭郁娴问。
“有啊,就约了下午四点。”许南蓁依然看着她勾着杜之恒臂膀的手。
她的手看上去白皙滑女敕,指甲还上了浅粉色系指甲油;她穿着公司制服,合身窄版的白衬衫,底下一条黑色及膝鱼尾窄裙,虽是黑白的简单色调,却因着那鱼尾设计而添了点柔美,听说制服版型还是她决定的。眼光真好。
她一直都这么美吧?记得进公司以来,无论何时见到她,她总是这么美艳动人的,而且声音好甜,又很热情,是男人都喜欢这种型的。她现在是杜之恒的女友吗?应该是吧,要不怎么会勾着他的手?
印象当中,杜之恒大学时交的女朋友大都是这样长发大眼,肤白又纤瘦,如果他们两人是男女朋友,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许南蓁低眸瞧瞧自己。黑色合身西裤,西裤还是杜之恒明白她不习惯穿裙子才特例让她这个女职员和男职员一样穿西裤;而上身则是和彭郁娴一样的窄版白衬衫,脚下是黑色平底鞋,加上自己不好意思让“它们”太明显,所以总穿着无钢圈的运动型内衣,让她觉得自己根本就像个小男生。
还好离开校园后,她不再打球和跑步,皮肤白回来不少,要不然再加上一身晒黑的皮肤,根本看不出她是女生;所以像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被自己喜欢的那人注意到吧?叹了口气,她又盯着那勾在一块的手。
“叹什么气呢,不会是怕杜经理还是谢总听见了妳的抱怨而担心挨骂吧?”彭郁娴边说边走了进来,携来一阵香气。“其实我们自己也常遇上奇奇怪怪的客人呀,说自己一百八十几公分,可是来到公司的却是一百七不到;或者以为自己交了会费,就可以从空姐挑到老师,从老师挑到护士……我只能说,面对客户时不要动气,私下骂他们倒是没关系的。要是杜经理还是咱们谢总经理先生骂了妳,尽管来找我,我给妳靠。”说完还揉了揉那头短发。
许南蓁微低着脸,任由那美艳女人揉着她的短发。她鼻端萦回的尽是甜美的女人香,她瞇眸嗅了几口,有些着迷于这样的味道。好好闻啊这味道,难怪杜之恒会喜欢。
“哈,妳这什么表情?”彭郁娴发现她一脸小狗小猫样,手指便探了过去捏了捏她脸颊。“南蓁,妳超可爱的啊,脸红红的像颗小苹果,而且居然还有梨涡,羡慕死人了啊。我除了早晨醒来顶着鸟窝头外什么窝都没有,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妳时就想这样蹂躏妳了。”可爱直率的小妹妹。
被称赞了?许南蓁很意外,因为称赞她的可是公司里的大美人呀,所以她当真不好意思了。“没、没有啦,就觉得郁娴姐真的很漂亮。”
彭郁娴半瞇美眸,摇着纤白食指。“错。不能叫姐,叫我郁娴就好啦,别把我叫老了,我跟之恒同年,也没听妳叫他哥。”
“那是因为现在在公司。她私下也是喊我之恒哥,我们一直都像兄妹。”淡淡的嗓音响起,音色如人,温温的。
许南蓁抬眼,对上那人的眉眼,一贯的温朗。果然还是这样啊,他从头到尾都只将她当妹妹看。“对啊,我和杜经理就像兄妹一样啦,哈哈。”
“有没有男朋友啊?”彭郁娴盯着她表情。
“没有啦,我个性这么像男生,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家三个哥哥都说我是猴子哩,哈哈。”
“男人的眼光与想法就是这么奇怪,别理他们。”彭郁娴故意看了杜之恒身后的男人一眼,又转首掐掐她的脸。“妳看妳这肉,又软又女敕又白的,眼睛又大,嘴巴还是性感的翘唇,我要是男人我就追妳。”
“呃……我不好看啦。”又被称赞,再度令她热意爬满脸蛋。
盯着她红润、似是害羞的脸蛋,杜之恒眼眸微微一烁,流转过什么情绪,他勾着淡笑问:“南蓁还有事要忙吗?没事的话跟我们一道去吃饭?”
许南蓁犹豫着。她在这里上班今天正好满两个星期,这半个月,她午餐都是和外头半开放式办公室的同事们订便当吃,还不曾在用餐时间外出吃饭呢。
其实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公司工作。会进来这里是因为杜之恒一个多月前到家里探望爸妈时,提起他公司美工离职一事,又恰好她刚自上个工作离开,正待业中,就这样在他邀请、爸妈一旁鼓吹下,便硬着头皮来了。
刚到时,除了头一天他介绍同事与她认识之外,她其实不常和他接触,带她熟悉环境和交代工作的是彭郁娴,所以这刻突然找她一块吃饭,她有点意外;而且还是和他的合伙人谢廷华一起出现,不会是……不会是觉得她不适任,所以打算请她回家吃自己吧?
“妳表情真丰富,想什么呢?”彭郁娴见她神色流转过各种情绪,不禁好笑地又戳了下她的脸,说:“吃个饭要考虑这么久?”
“没有啦,因为中午都叫便当吃啊。”到底要不要和他们去吃饭呢?
在这里,上班时间长,早上十一点上班,晚间九点才下班,是以中午可以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两个小时管你要叫便当进来吃还是要出去吃餐厅都随便你,不过前提是公司一定要有两个人在。
现在,他们来到她办公室约她了,不去说不过去啊……
“妳今天上班满两星期,至今还不晓得妳对这工作有何想法、适应得如何,一起吃饭聊一聊。”杜之恒走了过来,一手握上她桌面鼠标,见她开的窗口并无重要数据需留存,便直接关了计算机。
“走吧。”他温温的表情,语气却又带着没得商量。
“快走喽,我肚子饿了呢。”彭郁娴勾了杜之恒的臂膀走出办公室。
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收回目光时,不意对上谢廷华的目光;他对她轻轻颔首,还做了个“请”的动作,许南蓁也不好意思让他们等她,于是迈步跟了上去。
进电梯、出电梯、走出大楼,慢慢地步行红砖道上,她不知道要去哪吃饭,只是盯着前头那对男女两秒钟后,低下视线,默默跟在谢廷华身侧,落后一步的距离。
他们在聊什么?感情好像很好的样子。在办公室里他就被勾着手,进电梯时也未分开,然后现在走在马路旁,一条胳膊仍被抱着,感情好到这样黏TT的?
“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突然窜入的声音令她吓了一跳。
“啊?喔。”她抬眸,谢廷华正侧着脸看他,她微笑道:“没有。”
谢廷华两手搁在裤袋里,姿态随性。“那就好。”瞥她一眼,又道:“先前之恒要介绍妳进来时,说妳性子活泼,大剌剌的,联谊活动时绝对可以带动气氛,可我观察了妳好几次,我觉得妳话不多,一来公司就窝在办公室里,除了吃饭时间,也少见妳出现在外面办公室和那几个女生聊天,我还想之恒是不是说错了;不过刚才在办公室外见妳那样气呼呼对着电话斥骂的样子,我总算相信之恒了。”
“……”这是在称赞还是在拐着弯责备她?许南蓁模不清他用意,只是微张着嘴,有些傻气地看着他。
那有点呆的模样,谢廷华只觉莞尔,他淡勾唇角,说:“我没怪妳对着话机扮鬼脸批评客户,只是看妳那么安静走在我身边,有点怀疑这和刚才那个扮小猪的是同一人吗?所以说点话看看妳会有什么反应。”
闻言,她一脸窘迫。
“放轻松一点。被我们看见那样的画面妳会尴尬,不过有时遇上『很卢』的客户,真的是会忍不住就动气的,却还是得笑容面对,这就是服务业吧。”他耸了下肩。
他也常遇到很“番”的客户,以为交了会费就可以要求包婚包生子。事实上服务条款列得清清楚楚,他们只是负责介绍与安排见面,至于后续往来能否稳定甚至结婚生子,就不在服务范围内了。就好比传统的相亲,介绍者也无法保证相了亲就一定能结婚,结了婚就一定会生子。
许南蓁迎视他的目光,发觉他这刻眼神不若在公司里时那样淡漠,她想他是真的没有怪罪意思,松口气的同时也笑了笑。
话题到此结束,不甚熟悉又各怀心事的两人也就这么自然地沉默了下来。她慢吞吞走着走着,忽然觑见一旁水泥花台里爬满了藤蔓,有一颗颗绿色、犹如鼓了气的果实藏在其中,走近一看,托起那像气球又像灯笼的果实,忆起儿时最爱和哥哥们拿里头的种子当弹珠打,或是拿来丢人,再不然就是故意放在谁会经过的地方,让对方踩了滑跤……多幼稚的行为,当时却乐此不疲。
她忽然笑了声。那些画面是如此清晰,彷佛昨日才发生,可大哥和二哥都结婚生子了呢,还有那人……又有新女朋友了……
见那果实还脆绿着,她知晓若现在拿出里头的种子,那种子不出几天便会腐烂,所以她收回手,让那小灯笼继续挂在藤蔓上,也许入秋时再来看,小绿灯笼就会成了小褐灯笼,那时,里头的种子必然已转黑,上头会有白色爱心。
秋天再来摘几颗吧,带回去和哥哥们回味一下。
直起身子,转身欲离开,见着前头那含笑凝视她的男子时,她怔然片刻。
迟迟不见她跟上,杜之恒停步回首,就见她落在廷华身后好几步;他让郁娴和廷华先进餐厅点餐,自己就杵在原地等她。
隔着几步之遥,他见她发上有叶隙筛落的碎光,短短的发丝贴在已不再是当年晒得健康的蜜肤,而是稍白的颊面上,倒也有几分柔软。她身形仍是那么修长纤瘦,他一直都好奇,她那么能吃的人,吃下去的东西都吃到哪去啦?
犹记得初识她时,他刚考上高中,跨区从花莲到台北来念书,住进了许家,那年是第一次见到她。初见她时,她才小六,成天跟她几个兄长在自家的修车厂玩工具,起子、扳手、补胎拉拔器、轮胎深度规等等的。
人家换轮,她凑过去看;人家烤漆,她也没少过热闹,常是脸颊、两手两脚沾得都是油渍。她那时长得就瘦,四肢却很修长,理了个男生头,还穿着她哥哥的旧衣,和她几个兄长站在一块,远远望去就像是小弟弟。
她高一时,许妈妈找他帮她补英语,有长达近三年的时间,他们常常是晚饭后就关在书房。她聪明,但许家任由孩子自由发展的教育方式让她对念书一事并不怎么上心,倒是很爱找他聊天,说学校教官机车、说老师古板、说哪个同学喜欢哪个同学,甚至说她的心事。
可女孩后来不大亲近他了,好像是她考完大学那年;他不知道原因,只感觉她不再是什么话都对他说。两人遇上时,她同样和他打招呼,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他不知哪里惹了她,但他想,也许女孩子的心思他从来就没懂过。
见她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入迷,杜之恒感到有趣,正要过去一探究竟,就见她直起身子往他这方向看来。他顿了半秒,走了过去。
盯着那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如此高大挺拔,步履这样沉稳,那眉、那眼,那鼻、那嘴,每一处线条都刻划得那么完美。如果他是她的男人就好了,此刻便能迎向他,投入他怀抱。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杜之恒在她面前站定。正午日头赤炎炎,她畏光地瞇着眼看他。
许南蓁两手在腰背后交握,捏着自己的指节,压下那微促的心跳,她镇定地说:“没什么啦,就小时候常玩的一种植物。”
“倒地铃?”他侧眸瞄了一眼。“怎么玩?”
“就拿来当弹珠,或是……丢人。”说起丢人时,她脑袋轻垂,表情像正在认错的孩子。
“丢人?丢妳哥哥?”他趣味地凝注。
“当然啊,也只有他们会惹我……尤其是三哥啦。”
“怎么丢?”他瞄了眼那累累的绿色果实。那看起来像一只鼓着气的小小气球能丢人?
“就弹指神功啊,武侠小说里都有的,拿小石子用指力弹出去,可以把厚厚的木板穿过欸。小时候都把种子拿出来和哥哥互弹。”她边说边做了个弹指的动作,表情丰富,眼眸晶亮,像清晨垂挂叶尖的露珠。
这才是她。当年他住在她家时,她就是这个模样,什么话都能对他说。
许南蓁收回手时,才发现他噙着笑弧看她。“很、很好笑吗?我小时候都那样子的啊,就跟哥哥野在一块,玩男生才玩的游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粗鲁。”
“我是笑,我们很久没这样对话了,感觉挺愉快。”他语气温柔,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感叹和喜悦。
“……啊?”许南蓁愣了愣。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偏头想了想,状似真的很困惑。半晌,才说:“妳考完大学那时开始的吧,突然就不再找我聊天。后来退伍后,每次去妳家看看大家,妳好像都刻意躲着我;而这半个月来也没见妳来找我叙旧,我又想也许妳刚到新环境,工作可能还没怎么熟,还需要时间调适,所以不找妳,免得妳有压力,误以为我是在找机会监督妳工作。不过两个星期过去了,妳应该已经熟悉工作了,今日才找妳出来吃饭。”
“呃……”要说什么好呢?
他轻笑一声,眉眼线条温柔如画。“托许妈妈给的巧克力都有拿到吗?”后来她刻意的疏远,让他每回去探望许家双亲,都只能将巧克力托许妈妈。
匆匆看了他一眼,她低着眼,轻应:“有。谢谢你。”就是这样的体贴,让她对这个男人断不了念啊。没谁知道她爱吃巧克力,也没谁会在她生理期时为她备上一盒,就只有这个男人记得她会痛经,会在那几日吃很多巧克力。
他甚至已不住她家了,但只要有去探望她爸妈,就会交给妈妈一个纸袋,说是给她的,每次都有一盒她爱吃的D牌巧克力。
肯拿他的巧克力,却老躲着他,这什么原理?杜之恒注视她半晌,似在斟酌用词后,才问:“一直没机会问问妳,我哪里惹妳生气了呢?”
“啊?”许南蓁微微瞠眸。没想过他会问起这个,她做得很明显吗?眼眸慌转一圈,找到了借口:“没有啦,你对我那么照顾,哪有惹我,是我自己……就是大学没考好,只考上私立的,有些对不起你,因为你是那么认真教我英文……”
他意外竟是这个答案,眉一挑,问:“怎么会对不起我?凡事尽力,结果好坏都是最美的回报。”
她看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好似怀念,又似疑惑。
这个男人经历兵役和几年的社会历练后,还是这么温柔良善吗?做错了事、考差了成绩,多数人得到的都是批评责难;她在家人那里,得到的也几乎是批判意味的话语居多,只有他永远都这么说话,未必是赞美,却都是认同她。
“妳就为了没考上国立学校,觉得对不起我,就干脆不理我这么多年?”她不说话,他又问。他语声温和,带了点笑音,揉合出一种像是宠爱的频率。
“我……”她一时语塞。实际原因当然不是这个,可她不能说啊。
杜之恒也没怎么在意真相,只是勾着笑弧,用掌心揉乱她一头短发,道:“好吧,我告诉妳我从不介意妳考上什么学校,这样往后能不能别这么酷对我?”
迎视他煦暖的目光,她很想说,如果她的态度不淡一点,她会愈陷愈深啊。嘴唇嚅了嚅,她挤不出一个字来回应。
“怎么啦?妳以前可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像现在这样欲言又止的。”他掌心下滑到她光果的颈背,轻捏了捏,像搔着小狗小猫般的那种力道。
他宽大的掌心触上自己微汗的颈背时,许南蓁轻轻颤动了下。
她张唇看着他,当真是欲言又止。能说自己喜欢他吗?能说因为明白他不会喜欢上她,所以才避开相处的机会,就怕自己与他愈有接触就愈迷恋他吗?能说因为自己还是克制不了想念,所以想着只要能偷偷看着他就好,才答应过来上班却又不敢太靠近他吗?
怎能说啊!有些感情说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的。
“啊,我说你们两位就在这聊起来啦?太阳这么大,进餐厅再说话不行吗?我好饿了,等两位一起吃饭呢。”迟迟等不到这两人,彭郁娴步出餐厅等候,却见两人就在红砖道上聊起来了,她于是走了过来促着。
杜之恒看了她一眼。“要了,就要过去了。”
“那就走吧。”彭郁娴应了声,侧眸时瞧见许南蓁鼻端上的细汗,她从提包里翻出一包面纸,抽了张轻按许南蓁鼻端。“妳看,都流汗了……唉,才六月就这么热,七、八月看怎么办哦。”
“呃……我、我自己来就好。感觉天气是一年比一年热呢。”被大美人这样细心伺候着,许南蓁有些不好意思,红着两腮接过面纸,擦着汗,另一手被美人勾住。
“是啊,所以我真佩服你们两个居然可以在这种阳光下聊天。快走吧,来去吹冷气吃饭,顺便介绍妳跟餐厅老板认识。”彭郁娴拉着她往前头餐厅走去。“通常我们都是员工做满一个月了、稳定了,才会介绍有和公司签约的餐厅老板给员工认识;不过妳是之恒的朋友,应该不会突然就说不做了,所以提前让妳认识一下餐厅老板。这些餐厅都是安排客户初次见面的地点,对第一次和男方见面的女主角来说,安全上较有保障。”
听着身侧美人的解释,许南蓁点点头。“这样做真好,可以保护女生。”
“就是。我们虽然只是介绍者、只是红娘的身分,但也要负责大家的安全,所以啊,像……”继续述说着这行业的一些观念。
杜之恒看着那手勾着手的两道背影,想着方才她望着他的眼色里那欲言又止的,究竟是什么?
迈开步伐跟上她们之前,他回首短暂凝视那攀满花台的植物。
有些东西就像那漫爬的植物一样,看似平凡,随处可见,不去管不去理,却在某天才发觉它早在你无意时落地生根,它像是自有意识似的顺着它想要的方向去攀,未必朝着阳光,但长得极好,也由不得你去改变。
好比爱情。
原来爱情就是这样,从来都由不得谁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