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怎么会知道这个老爷爷是谁呢?
正把怀里的小包裹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小吃食和点心一样样往外拿出来的天若情很惊讶,疑惑地睁大眼睛去看他。
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的樱芳尘低下头来,对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面前这个慈祥的老人家,就是害你全家的慕智老贼的师父,大愚上人!”
什么?天若情的眼睛一下瞪圆,然后气狠狠地看向对面那老人,也就是大愚上人。
大愚上人微微一愣,然后脸色一变,迅速追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天若情气呼呼地一下站起身来,红着大眼睛大声说道:“就是你的徒弟慕智老贼,不但看上了我娘亲的美貌,还想强占我傅家的家产,结果就丧心病狂、没天良地杀了我爹娘和全族的人,而且还没等我们去找他报仇,他就使计谋把我们骗过去,想把我莲倾哥哥和弦凌哥哥一起害死在龙凤山的那间屋子里,实在是太坏了!”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大愚既然是慕智的堂伯,又是他的师父,慕智又是十三岁才到她爷爷身边的,可见,一定是大愚上人没把他教好!
傅家、全族的人、龙凤山的屋子?
大愚上人的身躯僵硬,脸色也是一下惨白,颤抖着嘴唇艰难地问道:“那个孽徒,真做了这种事情?”
天若情狠狠瞪眼,“我为什么要骗你?”
大愚上人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突然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一偏头,直直射往斜对面的亭子之外,樱芳尘眼一眯,虽然知道那血溅不到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闪身避过,同时也把天若情一把搂在了怀中,两人让到了亭子的另一角,而后一个目光冰冷、一个微微惊讶地看向大愚上人。
“原来如此!”大愚面色惨然。
他就说,为何自己身体强健精神旺盛,却还是预感到了今天是他的死期,原来是因为那个孽徒的事情。
恩师天意老人是如何跟他说的?
……慕智此人心性狠毒,不可收入门下……罢了,既然你已经把他收为弟子,那就要切记,不可把本门的无上心法和武功传授给他……
可他又是如何做的?
他不但把自己的全部武功教给了他,甚至还因为要专心研究术算,愧疚于要把他送到大痴师弟那里去,就把毕生研究的机关、阵法的心得和一甲子的功力传给了他,他说以后要干出一番大事业,他甚至把恩师的临终遗言也告诉了他,好让他长大后下山去寻一明主跟随……
十几年前他就很奇怪,为何恩师临终时的遗言只有他们师兄弟三人知道却还是传了出去,甚至还因此怀疑是大痴师弟和大呆师弟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却原来,真正说漏了嘴的人是他!
大愚,大愚,他原本以为恩师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说他大智若愚,却不知道,自己原来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樱芳尘冷冷地看着他,攸然道:“前辈可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或许他可以从大愚下手,套出如何对付慕智的方法,为小东西抱那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不然别说其他,他们就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因为慕智老贼心性狠毒,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小东西的身份,但小东西给他喂了那种毒药,他又亲自挑断了慕智的手筋脚筋,导致他现在就算续回来估计也只有三、五成的功力在身,虽说慕智的势力大多只在夏莲国内,这也是他要带着小东西到冬雪国和春樱国的原因,但以慕智狠毒的心肠,不定他什么时候也派人对小东西和他下手呢?
大愚默了一默,睿智的眼神黯然疲惫地问道:“公子想问什么,老朽一定知无不言。”
樱芳尘重新抱着天若情走过去,优雅地落座之后,却是粲然一笑,道:“前辈先不要急,待晚辈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您叙说一遍。”
在大愚沉默和天若情扁着小嘴盯着大愚的眼神中,他将自己所知的,这些年关于傅家和关于龙凰玉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优雅一笑道:“说起来,晚辈怀中的小姑娘,还要叫前辈一声师伯祖呢!”
大愚复杂的满是愧疚的眸光看向天若情,而后攸然一叹,道:“老朽方才才给慕智那孽徒卜过命,他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儿子,而他的命,也会因这个儿子而断送……”
“不可能!”天若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她弦凌哥哥怎么会是慕智的儿子?
樱芳尘拍了拍她的小肩膀,道:“你弦凌哥哥不可能会是慕智的儿子。”
那……天若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樱芳尘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慕智的儿子应该是慕风,不然像他那样连养了十多年的女儿都可以拿来威胁你弦凌哥哥的人,不可能逃走的时候还带着慕风。”
慕智谋反的时候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如今总算明白了,按理来说,一个注定没有子嗣的人,对谋反是不可能那么热衷的,更何况还是扶持自己养子的私生子登基,只有慕风是慕智的儿子,而死去的四皇子莲池是慕智的亲孙子,他才可能选择以这种方式谋反,至于慕风喜欢慕灵,而慕智却没想过要把慕灵嫁给他,估计是因为真当傅弦凌是他儿子,想留着慕灵讨好他吧。
哼!
天若情气呼呼地说道:“难怪慕风也那样坏!”
大愚看着樱芳尘,道:“你方才说了,外面传出来的消息是得龙凰玉得天下,这句话有些问题,因为我恩师天意老人的临终遗言是——得龙凰者得天下。”
得龙凰者得天下?天若情很疑惑,这不是石屋的墙壁上显现出来的字吗?跟外面传的有什么不同,龙凰,不就是龙凰玉?
樱芳尘却是眯起眼来,问:“前辈说的意思是,这龙凰,并不是指龙凰玉?”
大愚感叹一声,攸然站起身来,负着手走到亭子边上去,目光苍茫地看着亭外的梅花,然后幽幽地说道:“老朽刚才以那枝头开放的红梅来卜算,终于解开了恩师留下的那句话,这龙凰,并不是玉!”
“晚辈明白了!”
知道对方在术算方面真有极高的造诣,樱芳尘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恭敬。
大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只可惜老朽资质有限,穷尽毕生,也还是及不上恩师的一半,只能帮公子解到这里。”
能使人得天下的,不是玉,而是龙凰!樱芳尘认真思索着这句话的含意,然后笑了,道:“前辈已经尽力了。”
至少,他十有**已经猜出来这句话的真正含意了。
大愚伸手入怀,慢慢取出一本蓝色布封的书册来,转身,走到樱芳尘面前,道:“慕智那孽徒之所以能害人,大部分罪责在老朽身上,如今老朽把这些年来所得的机关和阵法的精粹都交给公子,万望公子能帮忙除掉那孽徒,老朽不胜感激!”
樱芳尘含笑接过那书册,发现还挺厚的,于是点了点头道:“前辈请放心,晚辈一定会让他尽早下去服侍前辈的!”
这话……大愚心中一哽,而后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
天若情明白,虽然慕智和慕风都很坏,可这个大愚是不坏的,还是她爷爷的师兄,所以尽管心中对慕智很愤恨,她也对大愚这样慈祥的老头恨不起来,于是她扁了扁小嘴,很是郁闷。
大愚慈祥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身上,然后攸然一叹道:“小丫头,你命中有一大劫,以后行事可要倍加小心。”
天若情吓了一大跳,脸色有些苍白,樱芳尘将她抱紧,一双俊眉深深地蹙了起来,而后潋滟含情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厉光。
大愚又道:“若是见了你外公,就代我给他说声抱歉,我师兄弟三人一同习武情同手足,如今却只留他一人在世上了,万望他能珍重自己,等他年地下相逢,我再亲自给他斟酒致歉!”
樱芳尘为了转移天若情的注意力,就问道:“大呆前辈已经不在人世了?”
大愚摇了摇头,道:“十七年前,大呆师弟来找我给他卜命,算出了和他有血缘的亲人在这北方,他就自己寻来了,五年前我见到了他的尸体,把他亲手安葬在这梅花林里面。”
天若情攸然打了个寒噤,往樱芳尘怀里缩了缩,樱芳尘将她又抱紧了些,大愚坐回先前的位置上,一手撑住额头,长叹一声道:“你们出林去吧!”
言罢轻轻阖眼,在沸腾的酒香和清冷的梅香之中,赫然长逝!
……
樱芳尘抱着天若情走出梅林,一路上,天若情都眼神愣愣的,一声不吭地缩在他怀里,樱芳尘心中疼惜,就低头柔声说道:“小东西,但凡公子我有命在,就必然会护你周全,若是公子我要死了,就一把掐死你,让你到地下去跟我作伴!”
天若情眨巴一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嘟了嘟小嘴,气呼呼地说道:“我要是真死了,做鬼也会跟着你!”
樱芳尘低声笑道:“好!”
哼!都不安慰她。
天若情长吸一口气,然后眼睛眨巴眨巴,赌气地说道:“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
“你不怕死?”樱芳尘很是讶异地挑了挑眉。
天若情想起以前看的一个笑话,扁了扁小嘴就道:“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别的女人住我的屋子,睡我的男人,打我的孩子!”
“呵呵!”樱芳尘展颜轻笑出声,一双潋滟的眸子中波光流转,风情无限,天若情看得呆了呆,想着反正这荒山野岭的又没人,于是凑上去,吻住他向上弯起的红唇。
……
由于走的时候把点心和吃食都留在那里祭奠大愚上人了,回到住宿的客栈时,天若情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直发花,于是去旁边的小酒楼吃东西,哪知刚走到酒楼的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惊喜地轻声唤道:“小十二!”
樱芳尘牵着天若情的手紧了一紧,身躯僵直。
天若情疑惑地抬起蒙了面纱的小脸向前方望去,就看到了站在一架马车边上的,一个鹅蛋脸儿,肌肤如雪,檀口香腮的中年美妇人,她穿着一身正红的衣裳,左右两边站着个穿浅黄色衣衫的白发老妇人和一个穿女敕绿衣裙,脸蒙轻纱的女子,身后则跟着四个长相秀丽的少女,而此时,那几人都在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们,不,准确来说是一脸惊喜地看着她的十二,而那美妇人更是一双丹凤眼中激动得泪光盈盈。
看到那十分熟悉的面容和五官,天若情呆住,然后怯怯地往樱芳尘身后躲了躲。
樱芳尘忍住想抱起她逃跑的冲动,脸上露出一个十分优雅和愉悦的笑容来,对那美妇人轻声唤道:“母亲!”
“哎!”春樱国的皇后殿下十分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带着身后几人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在看到樱芳尘身后一身女装,低着头的天若情时,那脸上更是笑得就像开了朵花儿似的,一叠连声地说道:“好好好!”
樱芳尘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那老妇人和四个秀丽的少女已经一起蹲身,对他行礼道:“见过公子!”
樱芳尘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优雅地说道:“请起!”
那女敕绿衣裙的少女这才盈盈拜了下去,却又微微抬起头来,露出面纱外一双漂亮尊贵的丹凤眼儿,声音柔柔地说道:“子兰见过表哥!”
这表哥表妹的,天若情心里攸然产生浓浓的危机,忍不住就抬眼向那叫子兰的女子看去,果然就看到了她眼中欲诉还羞的浓浓爱慕,于是她心里一下酸溜溜的,醋了。
却听樱芳尘十分冷淡地对那女子道:“表妹请起。”
陆子兰有些失落和委屈,就拿眼去看她的姑妈,也就是春樱国的皇后殿下,却见春樱国的皇后殿下满眼喜悦地低声对她表哥身后的小女孩儿问道:“若情啊,还记得夫人我吗?”
天若情小身躯抖了抖,想起十二跟她说的,他小时候不过就任性了一小下,他妈就把人杀了好几个的事情来,更是害怕得小腿肚发软,想拔腿就跑吧,可这是十二他妈……于是她只得鼓起勇气站上前一步,低着头礼貌地行了一礼,这才颤抖着声音细声细气地打招呼道:“樱夫人好!”
“哎!”春樱国的皇后殿下以为她是被自己上次吓的,不由有些内疚,想想,这是她儿子喜欢的第一个姑娘,也是把她儿子从歧途上拉回来的姑娘,人又这么小小的,和她的几个外孙女儿差不多,遇到那样的事情,被吓到也很正常的吧,不过,她这还是第一次见人家小姑娘穿女装,上次一身男装就那么可爱了,穿女装又是什么样子呢?
“若情啊,你抬起头来,给本……夫人看看!”
天若情闻言,就怯怯地仰起小脸来看她,春樱国的皇后殿下看着她一双天真明媚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既害怕又羞涩,一点也不像上次那样欢快活泼,心里更是无端生起一丝愧疚来,那说话的声音就更温柔了,轻声细语地说道:“你别怕,你是小十二喜欢的姑娘,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对你了。”
天若情闻言,心中稍定,忍不住就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仰起头去看樱芳尘,却见他眸光含情,温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于是她这才红菱唇轻翘,脸上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来,笑得眉毛弯弯,大眼睛闪闪的,乖巧地点了点头。
春樱国的皇后殿下把目光移到她和樱芳尘牵在一起的手上,就喜悦地一笑道:“小十二,你这次该和我回去了吧?”
铺着层皑皑白雪的山道上,一驾由十数个黑衣佩剑男子骑马护卫着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行在其间,而稍后一点的地方,则有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马上懒洋洋地坐着位脸上戴了半边铁面具的绯衣男子,而他怀里,则抱着个粉红衣裙的小姑娘,正在仰着小脸,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跟他说着话。
马车里,陆子兰摘下了脸上蒙着的轻纱,露出一张美丽高贵又端庄秀雅的容颜来,正低眉垂眼的端正坐着,但见她有一张略圆的鹅蛋脸,肌肤如雪,只是一双秀长的柳叶眉此时微微蹙着,上挑的丹凤眼儿也隐隐含着轻愁,那高挺的琼鼻下,殷红的樱桃小嘴微抿,有些委屈。
春樱国的皇后殿下放下掀开来方便她往后看的帘子,回过头就看到陆子兰明明委屈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相门千金风范的端正仪表,就拍了拍她规规矩矩放在膝头上的双手,笑道:“放心吧,你以后会是小十二的正妃,春樱国的未来皇后。”
陆子兰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喜悦,低头羞涩地撒娇道:“姑妈——”
春樱国的皇后殿下呵呵笑道:“子兰你知书达礼、温柔娴淑,若情则是纯真可爱、性情率直,有你二人在小十二身边,本宫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陆子兰放在膝盖上的手抖了一抖,低着头不说话,只优雅得体地笑。
而马车后面,被樱芳尘抱在怀里的天若情浑然不知春樱国皇后殿下的打算,还在好奇地眨巴着眼儿问樱芳尘,“你是说,因为你一直都戴着铁面具,所以春樱国的人竟然有好多都不认识你?”
樱芳尘收回仿佛无意识瞟向马车的目光,低声对她笑道:“不是有好多人,是几乎所有人,因为我这几年老往外面跑,所以除了父皇、母后及他们身边的人外,就连我皇姐她们,也有好几年没见过我了。”
难怪有好多人不知道十二是春樱国的太子,原来是这个原因,天若情觉得好惊奇,不过,若十二不是太子那就更好了。
“若情!”樱芳尘攸然低声唤她。
“什么事?”天若情眼睛眨巴眨巴。
樱芳尘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把她额头上的一缕发丝轻轻拨开,然后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要相信我,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天若情很怀疑地抬头看他,然后疑惑地问道:“你准备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呵呵”樱芳尘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但笑不语。
在临近腊月的时候,一行人来到了春樱国的皇宫门口,而后,陆子兰回相府,天若情本来是要跟着樱芳尘去太子府的,春樱国的皇后殿下却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对樱芳尘道:“小十二,母后在宫中孤寂,不如让若情随我到宫里住住吧,你若是想见她,就到母后的宫里去,没人会说你的不是。”
只是恐怕,他在母后的宫里见到的,不止若情还有别的女子吧?樱芳尘也不点破,只笑笑道:“那儿臣就把若情交给母后了。”
于是,天若情只能十分沮丧地跟樱芳尘挥了挥手,然后眨巴着眼睛看他对她微微一笑后,一抖马缰调转马头迅速离开。
春樱国的皇后殿下拉着她的手,笑呵呵地把她带到马车中去,天若情想起这该是她未来的婆婆,不由有些手足无措,然后红着小脸乖乖巧巧地在她对面坐好,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满是希冀地直直盯着她。
十二他妈要和她说些什么呢,会不会是十二小时候的糗事?
春樱国的皇后殿下看着她可爱乖巧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攸然抬起手来在她女敕女敕的巴掌脸儿上狠狠模了一把,看到她一下呆怔,然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后,这才感叹一声,道:“年轻就是好啊,想本宫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好的肌肤!”
天若情疑惑地眨巴着眼睛,道:“娘娘你还很年轻啊!”
十二说了,没成亲以前,要叫他母后娘娘,叫他父皇陛下,叫他皇姐为公主殿下,不过不管有人没人,她还是要叫他十二。
春樱国的皇后殿下笑道:“本宫早老了,不说别的,本宫的长公主今年已是三十三岁,孩子都十七了。”
天若情惊讶地张大了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