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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看我和姐挑了这些东西,你的这点钱还不够用那。”连蔓儿就说道。
“那个,蔓儿……”张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才连蔓儿问大家想要什么,她就自然而然地认为,连蔓儿挑的东西,连蔓儿自己会付钱。现在连蔓儿这样说,她做母亲的,想一想,也觉得有些亏待孩子。
“要不,我换两块便宜布买给你女乃,剩下的钱,给你们买。”张氏道。
“不行,”连蔓儿一张小脸板的紧紧的,“娘这钱你不能花,要花也是花在我们身上。随便找个人问问,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孙女病了买药,不给钱,儿媳妇当了自己的簪子去买,她还要抽个大头,买什么养荣丸吃。”
“小点声,小点声。”张氏忙让连蔓儿低声些。
“怕啥,咱又没做错事。”连蔓儿道。“娘,你也知道女乃这么做不对是吧,那你只顾自己孝顺,要让别人知道女乃这么办事,该咋议论她。”
连蔓儿就是攥紧了手里的钱,张氏怎么说,她都不把钱拿出来。
“蔓儿,我出门前,都答应你女乃了。”张氏无奈地道。
“答应了又怎样,那时候女乃难为娘,娘为了来镇上,暂时答应了也不算什么。她不讲理,咱也不用讲信用。”连蔓儿道,“本来就是没道理的事情。这件事,拿到哪里去说,咱也不怕。”
“蔓儿,你说的没错。可是,我手里还剩下这几个钱,你女乃她、她是知道的。这钱,我要是不花在她身上,就没有个消停。”张氏最后也说了实话。
连家没有分家,她和连守信即使赚一文钱,也要交到周氏的手上。但是她的嫁妆,周氏却是不能动的。这是乡里面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是谁违反了,那是要被指脊梁骨的。
周氏当然不会直接寻趁儿媳妇们的嫁妆,但是每个儿媳妇进门后,总有些日常用度,这些,周氏从来不肯给,也不会给钱让她们买。儿媳妇们没办法,只能花从家里带来的钱。然后,比如儿媳妇房里急着用钱,周氏就说没钱,或是暗示儿媳妇们要孝敬,如此种种,就是变着法从儿媳妇手里往外挤钱。
这些年来,张氏就将从娘家带来的首饰都当了个精光,其他几个房里,古氏因为在镇上,又善于逢迎周氏,周氏看她是秀才娘子份上,还略好些,何氏那边,周氏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赵氏那里,却比张氏还早就被搜寻光了的。
现在周氏知道她手里还有几个当簪子剩下的钱,不把这些钱搜刮完,周氏是不会罢休的。当然,周氏不会直接就这件事说什么,毕竟没这个道理,但是周氏肯定没有好脸色,在别的事情上找茬。
“财去人安乐。”张氏自嘲地道。那两根簪子,若不是为了小女儿,她还真舍不得当掉。
“娘,你这样惯下去,可没有头。”连蔓儿道。在前世她也听说过一些婆媳之间的事情,婆婆千方百计搜刮儿媳妇的钱财这样的事也不少见。
“不为别的,就为过两天太平日子,不然你女乃整天阴着天,咱们一家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张氏道。
“娘,就是你买了这些东西给她,也不过安乐两天。”连蔓儿道,这样妥协退让,如同饮鸩止渴,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周氏变本加厉。
“蔓儿,娘有难处,咱们家一直就是这样的。”张氏道。
一个家庭中,凡是成了定例,人们就会无意识地遵守下去,而根本就忘了去考虑,这个定例是否合理。有很多的情况下,当事人并不觉得怎样,但在局外人眼中,很可能是匪夷所思,无法忍受的事情。
张氏就在局中,如果没人喊醒她,她会一直这样下去。
家,并不是个能全部讲理的地方。对于张氏,太过强势的做法,也许还不能完全将她拉过来。连蔓儿的身份,让她能够使用另一种武器。
连蔓儿努力回想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蔓儿,你咋哭了,别哭啊,有事和娘好好商量。”张氏顿时慌了。
“二姐,别哭。”小七看见连蔓儿哭了,赶忙凑了过来。
连蔓儿就拉了小七,“小七,咱们好可怜,呜呜呜……”
小七年纪小,情绪很快就被连蔓儿传染了,也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张氏的心就被哭软了。蔓儿说的对啊,就是因为她太过软弱了,太想讨好周氏了,一直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她这个做娘的,不称职啊。
“二姐,别哭了,要不然该哭病了。”小七抽搭着道。
好小七。连蔓儿捏了捏小七的小手,也抽搭着道,“咱赚的钱都拿出来吧,给女乃和老姑买东西,娘的日子就好过了……,小七,姐头上的伤口疼……”
“蔓儿,蔓儿,咋又头疼了?”张氏着急地拉住连蔓儿要看她头上的伤。
连蔓儿闪身躲开,和小七抱头哭做一团。
张氏终于跺了跺脚。
“那几块布,不买了。这钱要花,也是给我蔓儿和小七花。”张氏豁出去了,回去挨骂就挨骂吧。
连蔓儿这才慢慢地不哭了。她的眼泪,还有她头上的伤,果然是终极武器,以后还要继续善加利用。
将张氏挑的几块布都还回去,连蔓儿就拿了她和连枝儿挑好的布问掌柜的要多少钱。
“……一共是二百一十三文钱,只收你二百一十文好了。”掌柜的道。
“咱们买太多了,”连枝儿就想把她挑的那块大红的细纱绢子还回去,被连蔓儿拦了下来。“多啥,我还怕不够用那。”后来她又多要了几尺白细布,打算多做一套小衣留着换洗。
“掌柜的我们买这么多,是不是该多给些折扣啊……”连蔓儿擦干了眼泪,精神抖擞地跟那掌柜的砍价,最后将价格砍到了二百文钱。
连蔓儿痛快地付了钱,本来她不打算用张氏的那块银子,后来想了想,就让张氏财去人安乐好了,也省得她心思再活动了,还想去讨好周氏。
周氏的银子称了,是一钱二分,连蔓儿又添了八十文钱,跟掌柜会了账。
张氏看见连蔓儿这样,有些哭笑不得,说了一句:“咱家以后要蔓儿当家那。”
“二姐当家好。”连枝儿和五郎还没说什么,小七抢着说道。
连蔓儿没说话,心里却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从绸缎庄出来,一家人又到旁边的杂货铺,买了一套针,又买了许多的各色丝线,总共花了三十文钱。然后,又一起去了陈记包子店,连蔓儿几个依旧是一人两个肉丸馅的包子,一碗面汤,给张氏要了三个肉丸馅的包子,也是一碗面汤,又要了一碗酱肉,一叠酱菜。等她们吃完了,又要了四个肉丸馅的包子,一块酱肉,让店里的伙计用油纸包起来,带给连守信吃。
连蔓儿数了六十文钱给那伙计,一家人从陈记出来,这才往铁匠铺走。
铁匠铺在青阳镇西头,连蔓儿她们赶到的时候,连守信正蹲在店里看着冯铁匠干活。镰刀都已经修好了,还有两把铁镐要修。
“爹,饿了没,先吃包子吧。”连蔓儿把包子递给连守信。
“爹,这还有肉。”小七将油纸包的肉举到连守信面前。
连守信在铁匠铺里,热的汗流浃背的,看见儿子闺女这么懂事孝顺,感觉就像吹了凉风一样,从里到外都舒畅起来。
“大兄弟,你先吃饭去吧,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肯定给你修的妥妥当当的。”冯铁匠道。
铁匠铺对过,正好有一个茶摊,一文钱一大壶的高沫,还可以续水。一家人就走到茶摊上来,要了一壶茶,捡了一张桌子坐下。
“……那般有钱,也抵不住阎王叫。他家小公子死了两天,那新娶进门的小媳妇也吊死了,正好放一个棺材里面,等做完了全套的法事,就要埋到祖坟里去那。你没看见,那丧事办的体面极了,流水席……”
旁边桌上,两个行脚商人正说的热闹。
“不是早就传开了,孙小公子活不过一个月的,竟真的有人肯把闺女嫁过去?”
“怎地不肯,就是离这十里地,刘家庄刘来福家的三闺女,今年整十岁。孙家给了整整三百两银子。”
“这也还罢了,只可怜那小闺女,就是不寻死,这么小就要守寡,也可怜。”
“你老兄这就呆了。孙家要她过去,可不是为的这个,哪个要她守寡?”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这事就是这镇上的杨成峰中间牵线,那孙家知道小儿子活不成,要给他寻个媳妇,就是要她殉夫的,要小儿子地底下有个伴。多花几两银子,比死后结阴亲体面那。”
“那、那小媳妇不是自己死的,这事刘家也知道?”
“咋不知道,毕竟一条人命,总要她家里人愿意,以后才没妨碍,听说还是刘来福他媳妇过去,亲自帮的手。……人家孙家是花了大价钱的。……杨成峰专门从他妹夫家赶回来办这件事,那时就没瞒着刘家。我还听说,本来另有一家愿意的,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不成了,这好事才落到刘家……”
那两个行脚商人说到隐秘处,稍稍压低了声音,但是连蔓儿这一桌还是听到了。
连守信咬着包子,面色紫涨,张氏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抖了起来。
连蔓儿攥紧了拳头,扭过头去。
“你们说的,可是清丰县的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