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的夜晚静谧无声,乳白色栏杆融在清湛月波里。微风袭来,木棉树枝婆娑摇曳,地上月影似繁花,落英满地。
客厅里偶尔一声欢笑,水晶灯繁复枝盏透出明亮又炫目的光。
白云灵与白云展坐在沙发上看照片,不时高声大笑。
瞧见慕容画楼回来,白云灵神色有些讪讪,不安地叫了一声大嫂。
慕容画楼冲他们淡淡一笑,便转身上楼。
白云灵点漆般的眸子里顿时一层雾气,雪色贝齿咬住丹唇,倏然晶莹滚烫泪珠溢出眼眶,她狼狈转脸。
“怎么了这是?”白云展瞧见她哭,愕然愣住。
白云灵不答,转过身子。白云展执意拉住她的手,问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了她,哥哥给她出气……
白云灵随手将自己的小提包摔打白云展:“你管不着……”提包链子松开,小镜子、粉饼盒、各种小饰品掉了一地。
她越发生气,索性将小提包往地上一掼,提裙跑上了楼。
白云展莫名其妙,俯身将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管家凑过来,帮着一块儿捡,低声跟他道:“六小姐跟夫人吵架了呢……”
他微讶:“大嫂?”
管家点点头。
白云展失笑,继而将白云灵提包里的东西装好。倏然瞧见提包内侧一张叠得整齐的纸片,他坏坏一笑,定是哪个男子写给灵儿的情诗,她这样妥善保存着。白云展毫不犹豫打开那纸片,读了起来。
是一首诗。
“再别康桥?”白云展念道,“新派诗?”
他也爱新派的诗歌,不免细细读了起来,到了最后,越发觉得新奇瑰丽,满口余香,浅显词句里透出幽深情愫,令他心醉神驰。
将白云灵的提包整理好,白云展三步并两步,快速上楼。
管家在身后低语:“真是怪人……从内地来的,只有夫人正常一点……”
“什么诗?”白云灵哭了一场,眼皮微肿,衬得眼珠子越发明亮清晰,莹莹照人。她接过白云展手里的纸片一瞧,扬手便打他,“你个浑人,谁准你乱翻我的提包?”
白云展捉住她的手,“大小姐,你还真不讲理啊明明是你自己把提包掼在地上,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我好心帮你捡了,就是为了挨你一顿打?”
白云灵气的背过身子去。
“说真的,这诗是谁写的?我们报社新开的板块,正在跟一些诗人约稿,登一两首诗。偏偏投稿的那些,我们主编都瞧不上,让我再催……这诗就极好,好妹妹,是不是你写的?哥哥给你登到报纸上去……”白云展在她身边念念碎。
白云灵抱过枕头砸他:“出去啊那是大嫂写的……出处在哪里,你去问她”
白云展还欲说什么,瞧见白云灵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要砸过来,才慌不择路逃了。
正好遇上准备下楼吃宵夜的慕容画楼。
她问他要不要吃点。
白云展很不喜欢晚上多吃一顿,此刻却毫不犹豫道好。
厨子煮了鸡丝面,高汤熬得鸡骨都融化在汤里,异常香醇。回来的路上,慕容画楼吃了蛋糕,只想喝些清淡素雅的小米粥,鸡汤太浓稠,她三两下便放下筷子,无甚胃口。
反而白云展大快朵颐。
“以后我们早餐吃这个吧,比牛乳面包好吃多了……”白云展口齿不清跟慕容画楼道。
慕容画楼浅笑,转身让女佣去告诉厨子,早上专门给五少爷做一份鸡丝面。
“闵周路三十号今天打起来没有?”慕容画楼支颐问道。
白云展摇头:“没有,有人告诉了吴将军,吴少帅被领回家关了起来……李六少用钱收买警备厅的军警,现在被抓在警备厅的看守所里……瞧瞧,借助老爹的声威闹事,最后会狼狈不堪。”
慕容画楼失笑。青丝披下来,凌乱散落肩头,脸上素淡不着脂粉,似白玉光泽暗暗流转。
她慵懒支颐,斜倚着雕花木椅,像午后的喵咪。
“大嫂……”白云展抬眸瞧见她的模样,不禁莞尔,“你自从来到俞州,真的美丽了很多……爱情是女人最好的滋养品,这话不错。”
慕容画楼错愕,佯用银勺打他:“你这油嘴滑舌的这些话是你个小叔子应该说的吗?”。
白云展却一本正经:“可是一个朋友,应该能说吧?你也庸俗了,如今是新社会,那些老一套的男女大防,是旧社会最肮脏丑陋的垢,早就应该清洗你原本就很美,我赞美你,是人性对美最纯真的感叹,有什么不能说?”
她笑靥浅浅,听着他一番大道理,眸子更加粲然明亮。
他又跟她说起西方对女子美丽直观赞美的由头。不知不觉间,夜便深了。
钟摆敲了十二下,两人才起身,白云展把那首诗给慕容画楼,问她出处。
慕容画楼大骇,过去这么久,白云灵居然还留着这首诗,她劈手夺过来准备撕了:“就是胡乱从书上看来的……”
白云展急了,捉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去抢那张纸。
她肌肤凉软细滑,如上好的绸缎,淡淡温香从她青丝间飘渺。白云展只觉得彼此的呼吸凑得太近了,心头一震,她已经放开了手。
“太不像话”她神色微恼,“你还跟小孩子一样……那首诗是别人写的,你可千万不能乱登……回头被人骂”
楼梯蜿蜒处,她倩影已去无踪。
白云展深吸一口气,觉得两颊莫名燥热。立在窗前,如水琼华镀银一般,将苍茫大地笼罩。夜风微凉,渐渐吹散了心口那簇温香。
大半夜的时候,电话铃声大作,又是找五少爷的。
他慌忙爬起来,然后就开车过去了。
白云灵被电话声吵醒,起身瞧见车灯破了清晨淡雾而去,不免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名记者呢跑得这样急,什么事情都搁不住”
白云灵刚刚躺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这回是找夫人。
慕容画楼下楼的脚步声很匆忙,片刻院子里便有汽车开出去。
白云灵赌气不去管。微微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吃早饭的时候,慕容画楼与白云展都不在。她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意瞟了两眼,突然被头版大字新闻吸住眼球:“梧桐路发生命案,查实属北方政府总统近卫所为”
上午的时候,白云灵便听到管家说:“不晓得夫人和李副官他们大清早去了哪里……昨夜梧桐路的命案,死的是东南法政学堂的三名学生。刚刚厨子出去买菜,说法政学堂的老师学生好几千人,将醉琼林饭店围得水泄不通,要求惩治凶手呢”
“真的是特派专员的近侍杀人?”白云灵只觉得一颗心要跳出来。
“可不是警备厅的人正好巡查,现场逮捕了两个人,逃走了四个。那两个人扛不住酷刑,就招了。他们是北方政府总统府的近侍,随行保护特派专员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