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斯文心郁闷――喝酒
平头的尖头的――男女
汪有志顺利地进了城,而且当上了文化馆副馆长,还与老战友邓未来一块工作,这多好。上班那几天,天晴得十分地好,空气也十分地爽,汪有志心情愉快,看到天总觉得比蛤蟆湾的天蓝得多,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也觉得比蛤蟆湾的太阳红得多,看到满天的朝霞,也觉得它比蛤蟆湾的朝霞美得多,于是就哼着娘子腔,唱那依呀哎咳哽,惹得人们都背地里朝他挤眼。
这时候,县里开展了扫盲运动,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国家,没有文化是不行的。为了加强雉水县扫盲的力度,县委组织了有六十多人参加的扫盲工作队,汪有志也被抽到扫盲工作队里去了。在动员工作队下乡那天,陈书记说:“现在,社会主义建设已掀起了**,可是呢,建设社会主义需要文化。**他老人家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咱建设社会主义也不能愚蠢。今天,咱们就下去,要象打仗攻山头一样,把文化这个山头给他攻下来,大家说好不好?”大家就连说好,还爆以热烈的掌声。
汪有志被分到他的家乡蛤蟆湾,上课的对象大都是蛤蟆湾前后庄的农民,连枣针也夹在了里面。
为了能让乡亲们尽快月兑盲,完成县委交给他的光荣任务,汪有志就对乡亲们大造扫盲的舆论,大讲扫盲工作的伟大意义,还教他们唱起了扫盲歌。为了唱好这首扫盲歌,汪有志也是下功夫学了一番才学会的。每到夜晚,村庄里就能传出这样的歌声:
“一更里来月亮高升起,
收了工学文化真是个好风气。
想当年,旧社会,穷人哪能去学习,
到现在想起来真是一肚子气。
二更里来月亮照西堂,
不识字的害处说也说不完,
不会写,不会算,不会读来不会看、、、、、”
干了一天的农活,村人们都很累,虽说学文化很重要,但一进那个点着汽油灯的课堂,村人们便就没有了精神。学啥子文化,不学不也是那个熊样。可村人们一唱歌,夜空中有了这悠扬的歌声,气氛就不一样了,村人们的心情也不一样了,精神也就来了,村人们也就象趋光动物一样,也就往夜校里汇集了。陈书记检查到汪有志这个教学点时,还表扬了汪有志一番。
汪有志也不辜负陈书记的期望,在教乡亲识字时,他改进了教学方法。扫盲发的有课本,那课本是由浅入深的。第一课是:“一、二、三,改荒田;四、五、六,多栽树;七、八、九,齐动手;百、千、万,加油干。”可汪有志却嫌这课本不形象,乡亲们不好记,他认为,要让乡亲们认得字,就要在字上下功夫。于是,汪有志便把一、二、三之类的扫盲课本丢掉,自编了一套教学方法。比如,他让乡亲们先学的有:男女,大小,天地人,日月星等等,他知道,这些字最形象,说哪一个都有个比照,乡亲们便好记好学。为了提高乡亲们认字的记忆力,汪有志还费了不少脑筋,进行形象地讲解。
比如,他在教乡亲们男女二字时,他便用教棍指着黑板上写着的男女二字,用足了他的娘子腔:“男,男,男女的男;女,女,男女的女。”下面的男男女女们也就跟着他来读。读过之后,汪有志便为乡亲们讲解:“你看,男,上面是个田,田就是平头的,女可就不同了,女字肩上有条扁担,扁担上面露个尖,是不是?”大家伙儿很听话,也就齐声回答道是。汪有志又启发说:“平头的就是男,尖头的就是女。在乡下,咱的厕所不分男女,可一进城,你就能看到,凡厕所必分男女。你要是学会了男女二字,进了县城就不怕找不到厕所,找到厕所也不怕分不出男女。因为男的都是平头的,而女的都是尖头的呀!还有,只要是公共厕所,就必定有男有女,也就是说必定有平头和有尖头的,有尖头的必定就有平头的。比如左边是平头的,那么右边必定是尖头的。相反,左边是尖头的,那么右边必定是平头的,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乡亲们无论听明白或是没有听明白,都齐声回答:“听明白了。”
罗罗嗦嗦,一个男女讲了老半天,不就是一个平头的一个尖头的么?
又有一天,由于汽灯没有油了,为了不耽误学文化,汪有志就将学习的时间往前推了三个小时,就是在收工后开始学习,让村民们上完一节文化课再回去做饭。太阳还未落,汪有志就将村人们召集起来,开始上课。
他先教乡亲们学认“天地人”,然后又开始教他们学认“日月星”。
开始教日的时候,汪有志解释说:“刚才咱不学了天了吗?天和日是一样的。比如说,天就是日,日也就是天。就象咱农村,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
汪有志只顾得教大家学文化,却忘却了一个特殊的字,那就是“日”。由于这个字在农村是犯忌的,特别是在妇女中特别犯忌,于是,就生出了事端。
刚教到这儿,有一位妇女站了起来。
汪有志问:“这位大嫂,你有什么事?”
那妇女说:“汪老师你教错了。”
汪有志一惊:“错了?哪儿教错了?”
那位妇女说:“一天就是一日是不错的,一日就是一天就不对了。”
汪有志很耐心地问:“一日怎么就不是一天呢?怎么个错法?你给我学学?”
那妇女笑咪咪地说:“一天一日当然是差不多的,都是年轻人,一天不日一次还真过不了门,可一日一天就错了,你想想谁能受得了?谁有那么大的日劲?再说了,俺农村人,又得喂猪喂羊的,还要下地干活,做饭洗衣服,喂小孩带小孩,你叫俺一日就是一天,我的娘哎,这是哪位老师发明的日法?除了象你们城里人,有的是时间,吃饱了啥事都不想,就想这一条子事。你和你那口子枣针商量商量,你们先来个一日就是一天,给俺做个样子好吗?”
全场的人就大笑起来。
枣针拿个正纳着的鞋底就跟她打,场子里就乱了起来。
本来学文化就非常地枯燥,这位妇女一闹笑话,全场子都乐了。一些个年轻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话:“天就是日,日就是天;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
“不象话!”
这样以来,就把汪有志搞得十分沮丧,本来很高的热情,被那妇女一闹闹得浑身就泄了劲,场子乱得收拾不了,他也气得把书本一摔,走了。
汪有志气乎乎地回到县城,刚来到广生堂药店门口,恰巧遇到邓未来正在药店门前的一个狗肉摊上买狗肉,看到邓未来小日子过得如此舒坦,就说:“邓馆长,你倒是舒服啊,半斤狗肉一包,二两老酒一灌,晕晕乎乎地多是个味。”
邓未来见汪有志忽然返城,先是一惊:“你不是去扫盲了吗?怎么临阵逃月兑了?”
“什么临阵逃月兑,这个盲我是不扫了。”汪有志十分沮丧地说。
邓未来见汪有志带着气,就问他怎么了。汪有志就照实说了。
邓未来就笑了,说:“那咱就不教了,他们竟敢侮辱斯文,谁还教她?怪不得孔夫子他老爷子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走喝酒去。”
一听说喝酒,汪有志的气果然消了,原来,蔡平来看望邓未来,在宿舍里坐着呢。汪有志也争着买小菜,说:“这些日子直顾得忙,还真未喝过酒呢,连酒是什么味的都忘了。”于是,脸上就笑出了仨酒窝。
来到邓未来的宿舍,见了蔡平,三人忙乎着将小木桌扯开,都是老伙计,也没啥讲究的,将买来的熟菜摆上,打开了一壶高炉大曲酒,满屋都是酒香。虽说老战友见了面很高兴,但下午教认字的事还是在汪有志脑子里一沉一浮的,于是汪有志端起一大杯酒,一饮而尽,酒能解愁,酒劲一上来,那些不开心的事也就忘了。
蔡平见状,有点惊讶:“汪大诗人,你今天千万别学李白,喝多了就作诗,我可受不了。”
“别李白杜甫了,在蛤蟆湾我连**都不是。”
蔡平一听这话不对头,就问发生了什么事。邓未来就将汪有志“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故事讲给蔡平听。
还未讲完,蔡平就“卟”地一声,一口酒笑得从鼻腔中喷了出来,又辣出了眼泪。
笑罢,蔡平问:“汪诗人,你与枣针虽不是一日一天,但一日一夜却是真的,怎么让你的女弟子也知道了?莫不是她趁机调戏你吧?”
“好了,好了,别逗了好不好,我已把肠子都气直了,你赶快给领导说说,蛤蟆湾我是不去了。”
“那不行,我们**的干部应是见困难就上,怎能见困难就让呢?在哪里跌倒就应该在哪里爬起来嘛。”
汪有志说:“你答不答应?”
蔡平说:“不是我不答应,我是看到你连个女人教不好,到时候不丢你汪诗人的人吗?”
汪有志见蔡平不爽快,就喝了一大口酒,说:“好,你不答应,那我可就要作诗了:今日去扫盲,遇上蠢婆娘,天日分不清,歪理一箩筐、、、、”
邓未来捂住了双耳,对蔡平说:“蔡平我也求求你,就答应了他吧,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他的诗再作下去我可就要抽筋了。”
蔡平笑得前仰后合,说:“好,好,答应答应。”
笑罢,大家又继续喝酒。先是敬着喝,接着是来着喝,后来又猜着喝,几喝几不喝,汪有志就喝得找不着北了。当第二壶酒快要喝完的时候,汪有志便想出去小解。邓未来怕他耽搁时间,就说:“后门就是官路坑,夜间又没有人,你站那坑崖上尿就是了。”
官路坑是雉水建县时用土时挖的一个大水塘,占地四十八亩,水面清澈,产有各类鱼种,还盛产白莲藕,是城中一景,县文化馆的宿舍就建在这坑崖上。
汪有志歪歪拽拽地来到坑崖上,天黑乎乎的,只有远处的民房里闪着灯火,就走到一块空地处,进行方便。刚解下裤带,却打起了趔趄,险些跌倒。紧急中,汪有志抱住了一棵小柳树,靠在小柳树上才把那泡尿给解了出来。哗啦了一阵子,汪有志就收了尿。接着,他就系裤带,迷迷糊糊的,他将小柳树与他的裤带系到了一起。抬脚一走,人被裤带拴在了小柳树上,就象是有人在拉他。这时候,酒劲顶得他眼睛也睁不开了,脑子也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是邓未来又逗着他喝酒,就说:“你别拉啦,你拉我也不喝了。”可是,他还是走不掉,倒见那棵小柳树跟着一晃一晃的,象是在跳舞。
等了一会儿不见汪有志回来,邓未来和蔡平就出来找他,却见汪有志巳经向那棵小树发火了:“你放不放我走?你不放我走我还要作诗!”邓未来这才走上去,发现了其中的奥谜,哭笑不得地替他解开裤带,重新给他系好裤子,把喝醉了的汪有志抬回了他的宿舍。
第二天,汪有志一觉还未睡醒,就听着有咚咚咚的敲门声。汪有志急忙起来,开门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枣针,后面跟着邓未来。
“你不是说你不拉革命的后腿吗?怎么跟着进城来了。”
邓未来说:“瞧你说的,人家枣针就这觉悟?人家是进城支持你革命来了。你昨天被那位一天一日的娘们气走后,枣针当天晚上就与那娘们骂了一架,不放心你,这才一早就来看你来了。”
汪有志笑了,先谢了谢邓未来,又对枣针说:“你来县城也不打个招声,又没来过,这城市里可跟咱卧龙镇大不一样,你要是模迷了路咋办?”
枣针说:“你不是说县城不大,放个屁都能臭几条街吗?”
汪有志看了看枣针,心里说真是没文化。
将枣针迎进屋,邓未来就忙他的事去了。汪有志就问她吃了没有,枣针说还没有。汪有志就洗了一把脸,说:“我去买点吃的,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这城里既有大街,又有小巷,我抽空带你模熟了再出去,不然的话你出了门可就找不着回来的地方了。”枣针说好。
待汪有志买了吃的东西回来,却不见了枣针。
汪有志正迟疑着,却听大街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汪有志便走出门去看个究竟。
只见不远处有一群人,中间有个女人正在大哭大喊。定睛一看,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枣针,汪有志便顾不得许多,疾步跑上前去。
“枣针,你在这儿叫唤个啥?你把这儿当成蛤蟆湾了是不?”
一见汪有志来了,枣针便满肚子委屈,往当街上一坐,双手拍打着街上的青石板:“我的娘哎,我不能见人了呀,这叫我咋着过哟、、、、、”嚎哭起来。
汪有志见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走上前去将枣针扶起,枣针却不愿起来,手指人群中一位男子对汪有志说:“去打他,朝他脸上乎!”
那男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不象要生气的样子,汪有志就又去问那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子说:“你问她?”
都不愿说,这还怪了,难道出了见不得人的事了不成?汪有志这个念头一闪但立即就消失了,看看枣针那个土样,谁还会对她有意思,用现在的话说这老婆是属于放心型的老婆。
还是一位看热闹的人说出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汪有志出去买饭的当儿,枣针肚子有点不舒服,就出了文化馆的宿舍去找厕所。她沿着文化馆后的那个官路坑往东走,就走到了县城与农村的结合部,那里是雉河水中学的操场,操场旁边有一座厕所,上面写着“男”。枣针知道,这是“平头”的,不能进。但枣针也记住了汪有志教她的那些话:一边是平头的“男”,另一边必定是尖头的的“女”。于是,她就往厕所的另一头走去,却见这厕所的另一头虽留有门,却没有写字。枣针就在厕所门前迟疑了一会儿:“这是平头的呢还是尖头的呢?”她想,既然那边是平头的,这边就一定是尖头的,没有写字,说不定是原先写上的被雨淋掉了。她作了这样的判断之后,就放大胆进了那座露天的土厕所。厕所里空无一人,她就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位子,蹲上去方便去了。
这土厕所是县里开大会用的,一南一北,各有两座。为了使开会的人们方便,也防止产生误会,设计厕时就专门规定在南面的统一为男厕,北面的统一为女厕,这样就不会乱了。而枣针呢,却偏偏进了男厕所里,她自己却不知道。
不一会儿,一位青年男人从写着“男”的厕所门里进来了,他发现有位女同志在厕所里蹲着,就很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进厕所发生误会的事谁不能谅解呢?可枣针就不这样认为了。她见有位男人进来,吓得差点仰了过去,忙用手护着正要解小便的前面空间,紧急地叫了一声:
“别往这儿看!”
其实这时候男的已经转身出去了,听到她一喊,便本能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却见枣针捂着那部位,知道了她的意思,同时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顺口说:“谁要看你那儿,花钱买票白送我看我也不看!”
枣针就骂,说城里人孬,专门爱占人家妇女的便宜,猪狗不如。
正骂着,又见一位男的伸了一下头就掉头跑了。枣针就主观地认为这些城里的男人看她是第一次进城,故意欺负她,白捞她的便宜。她便想急急地将肚子里的垃圾排完,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越急却越是不见效。
正在关键的当口,忽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冒失鬼男人,可能是被尿憋急了,在他没进门时就已将那东西掏了出来,也不看谁在那儿蹲着,进门就哗哗大尿。
憋了一肚子气的枣针这时候终于憋不住了,只见她怒火万丈,冲跑了身上的便感,提起裤子就骂:“你是畜牲你是狗?你为啥不上恁平头的那边去尿却跑俺尖头的这边来尿?”
这一骂,那男子才一回头,他才大吃了一惊,做梦也没想到有位女人蹲在男厕所里。紧急关头,他知道这事越描道道越黑,索性一跑了之,就急往外冲,余尿尿了一裤子。
那男人一跑,枣针却认为那男人理亏了,偷看了自己后一跑了之,心说没那么容易。
枣针就一边系着裤子一边跟在后面猛追,她要乎他的脸,她心里说叫你们城里的男人不要脸,我就专乎你的脸。
一直追到当街,男的见跑不掉了,才回过身来开始跟她论理。
只听枣针高一声低一声地咋呼:“叫咱老少爷们评评理,谁家没有闺女媳妇,谁家没有兄弟姐妹?谁家不屙屎尿尿,谁家男女不得回避?你平头的为啥不上恁平头的那边去尿?你跑到俺尖头这边来是啥意思?不是偷看是为啥?”
那男的莫明其妙,据理力争道:“你走错了门你还怪人家?什么平头的尖头的?俺听不懂!”
枣针又理直气壮地回驳:“你听不懂你是装憨!我走错了门?你当我不识字是不?你当我不知道平头的是啥字尖头的是啥字是不?告诉你,姑女乃女乃不是文盲!”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沓子硬纸方片,上面写着汪有志教她学认的字,取出男女两个小方片字,以压倒一切的气势对那男人说:“这就是平头的―――男,这就是尖头的―――女!”
这时候,满街看热闹的人才算弄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哄笑着走开了。
听了人们的诉说,汪有志苦笑着摇了摇头,对那男人说:“你走吧。”
枣针一**爬起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汪有志:“他是你爹还是你爷,你咋不向着我,却向着这个孬种!”
汪有志两眼一瞪:“你丢人丢在家里还嫌不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