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星疏月明。我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长椅坐在上面。脑子里杂乱无章。理不出脉络。现在感觉生活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摆在我面前。
城市的夜晚是不安静的。有车轮压过马路的声音,路上的行人匆匆的从我身边走过。很奇怪,以前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脑子里会七想八想,但现在居然一片空白。日子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了。
我在楼底下坐了近一个小时然后上去。军军还依偎在女乃女乃的床边吃香蕉。
我说:“伯母,已经晚了,我就带军军回去了,他明天还要上学呢。”
“也好。军军晚上睡觉爱蹬被子,你可要起来多看看啊。防止他着凉了。”
我说:“我知道了”
带着军军回到家都已经快9点了。桃儿还在做作业。我过去给她辅导。军军在旁边捣乱,他一会儿把桌子来回的摇晃,一会儿又把桃儿的笔抢走,我说了几次不管用,干脆把他抱到隔壁房间里去。但他在里面闹腾,让桃儿不能专心的写作业。我过去哄他,但根本不管用,他在隔壁房间里大喊大叫。我实在忍无可忍吼了他几句。他才安静下来。
我洗了洗躺在床上睡觉。这一天算是快过完了。家里,店里,医院,监狱。忙碌的我都快散架。躺下,腰疼难耐。但很快被疲惫打败,沉沉的进入梦乡。
半个月以后,荣伯母的病情突然加重,毫无征兆。那天晚上医生给我打电话,我赶到医院,她正在抢救。医生说,还是准备后事吧。我心里一惊。荣进还在里面,让我怎么处理后事?
思虑再三,我还是去监狱里告诉了荣进,请求狱警能够让他出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经过多方调解。荣进终于被狱警带到了医院。
荣伯母嘴上带着氧气罩被推到了病房里。她的喉咙里咕咕作响。我猜她是想说话。
我说:“伯母。你想说什么?”
她指指嘴上的氧气罩。我看了看医生。他点点头。护士上前帮她拿走了氧气罩。
她的气息微弱,喘气声很大。但她还是挣扎着说。
“进进,妈妈恐怕是不行了……不能……帮你带军军了。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表现……早点回来……孩子不能……不能……没有亲人。
荣进呜咽着跪在母亲的床前,妈,我对不起你……我答应你好好表现。一定早日出来。我会把军军养育成人的。你就放心去吧……
荣伯母的眼光看向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说,伯母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对待军军……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妈……荣进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
我的脑子闪现出荣进给我描述的那个画面。
他的爸爸躺在床上已经咽气,屋子里站满了街坊邻居。雨滴打在他的头上,地板上到处都是水迹。荣伯母在他的脖子上拍打。你叫爸爸,叫爸爸呀……
彼时的苦难,造就了她坚强但倔强的性格。年老以后性情大变。变的刻薄尖酸。但我却看见了她背后的心酸。或许,她现在正微笑着去找她的爱人,荣爸爸去了。
荣伯母,愿你在天堂安息。
我过去搀扶荣进,他不愿起来,就这么长跪不起。
我说:“荣进,伯母他需要安息。她已经去了,你要节哀啊。”
“我对不起我妈妈,我真不应该去喝酒,去打架。是我害死了我妈妈啊……”
“这怎么能怪你呢。医生说,你妈妈的病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但她一直没来医院治疗。一直撑着。”
“妈妈,你怎么这么傻,你儿子不是没有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
他哭的越是伤心,我心里越难过也越自责。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陪着他流泪。他伤心的哭泣,直到声音嘶哑。他带着他回到我的家里。他像只木偶一样跟着我走。
我说:“荣进,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一定要节哀,伯母的后事我一定会帮你办好。军军你也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照看的。我等着你回来。”
他只是喃喃的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从卧室里把军军抱出来。
我说:“军军,爸爸回来了。快叫爸爸。”
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看见荣进一头扑了过去。“爸爸。爸爸,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见。”
荣进终于清醒,他把军军揽在怀里说:“爸爸去出差了。你在家乖不乖?听不听阿姨的话啊?“
他的声音还是有明显的哭腔。
“爸爸,爸爸,你怎么哭了?”
军军伸出他的小手替荣进擦眼泪。”爸爸没哭,是风迷了眼睛。军军乖,你去睡觉去。明天再跟爸爸去见女乃女乃。“
“那爸爸说话一定要算话啊。”
“一定算话。”
我把军军抱进卧室里去,他很快闭上眼睛睡着。
走出来,看见荣进正在阳台上抽烟。客厅的灯暗着。只看见他手中的烟头一明一暗的闪动。
我伸手去模墙上的灯的开关,他说,不要开灯。就这样很好。太亮了我会受不了。
我没有说话,走到他面前,揽着他的头。
我说:“荣进,我会陪着你,直到永远。”
他说:“你看咸阳湖。它多像一个伤口。里面流淌的都是血液。”
我看向咸阳湖,月光打在上面闪着粼粼的波光。星星点点。
“伤口总有愈合的一天。”我说。
“但现在它在流血。菲,我很恐惧。我怕我会失去一切。”
我说:“不会的。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永远也不离开你。”
“那你会爱我吗?”
“我会的,荣进,我爱你。”
“难道不是因为同情?”
我坚决的说:“不是。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你。这绝对不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