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的儿子门度是嫡三子,倒霉催的没有阿玛的爵位能继承。这事听上去颇寒颤,还看在觉罗亲戚份儿上,康熙皇帝去年底才同意,让门度从头开始做世袭辅国公,至于其他儿子名誉上的好处基本没有,能觊觎的也就是房产、田地、铺面、银钱了。
但是问题关键所在,尚善家的儿子无论嫡的、庶的、已结婚成家的、穿不懂事的,排排站,数一数,整十个,真不少,且是三七开,嫡子三个,庶子有七。尚善造人这方面的业绩,是绝对不能抹杀的。因尚善原配嫡妻先逝,现在这个正妻是继室,且还生了一个年幼嫡子,情况相当复杂。
尚善遗留那点家产一盘点,很不够看。再加上原本部分公中积累的财产,其实都是尚善把先头大老婆的陪嫁底子挖出来贴补家用。现在门度授爵位了,自然要保护他和亲五弟的权益。倘若继续挖刨继母的嫁妆,简直是要那女人拼命。但是公中最值钱的几家铺子,尚善生前分别交给成年的长子、次子打理掌握,原来铺子收益年底按例划归公中。可老爷子已经鹤驾西去了,到手的好处再要人家吐出来、贴补大家族的窟窿是根本不能想象滴。
去年因尚善的丧事、守灵等制,矛盾还不怎么突显。待年末门度授了爵位,辅国公底气一壮,自然不能再任由庶兄长们把持公中财产。可是兄长们也不好相与,吵闹着要秉公分家均产、各立门户。
门度把家底细细翻拣一遍,大为头疼,原以为贝勒府门面降两级为辅国公府尚且够看,待分成十份儿一盘算,跟乡下小地主差不多,在京城体面活着都难,更别提还有几个未出阁妹妹的嫁妆也要预备。
门度思来想去很不愿意分家,仍凑在大宅子里过活,家族里头的阿堵猫腻外人不知。一旦均产,因门度有辅国公爵位在身,那些年幼的兄弟姊妹说不定还得仰仗他处过活,倘若不能处理周全,费力不讨好,传扬出去于他名声上也不好听。
此事实难万全,从康熙十九年年前、年后一直扯皮到现在,尚善的两个老妾为帮着儿子争份例,一个差点闹到上吊,另一个哭着要去宗人府门口吞金,门度觉着再分不停当,自己这辅国公快丢份儿到底,此事终于报到了宗人府宗令处。
安亲王岳乐亲自往细米胡同调停事端。岳乐坐于辅国公府大厅正位上,茶水方喝了一口,尚善家一众寡妇领着诸子、各个面上哀戚着出来见礼,乌鸦鸦跪下十来号人头。原本内眷是要避讳的,这会儿除了小姐们仍是回避,尚善寡妻们只怕分说不清,有那二十出头年轻的小娘,穿白戴素牵着六岁半庶出的小少爷也跟了出来。
安亲王无视眼前这片混乱,挥手先让斥退,只留下辅国公一个说话。岳乐语重心长道:“门度,家族和睦兴盛才是牢的保证,这一旦分家就不怕寒了你阿玛的心?”
门度呆了半晌,苦着脸想:我也不想分家啊,这大宅院一旦拆伙、各自垒墙还能看么?但是继母姨娘们都用寻死拼命地劲道扒分,真闹出人命更难收拾。
门度也想能多分得一些,毕竟还有一个亲兄弟在,只是这话说不出口。遂跪在安亲王面前冠冕堂皇求恳:“王爷,此事门度已经无能为力,只愿公平解决。”
岳乐听门度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登时面上一寒,凝重问他:“那么,可有商定好的章程?”
门度摇了摇头,“此事也有疑议。因我额娘生前有部分陪嫁,也被阿玛冲在公中匀不出来。而且……,”门度迟疑半晌才说:“若真梳理清楚了细分,恐怕每个兄弟实际均得的份额也没多少,传扬出去只怕疑是我偏心,因此还请王爷作主,由宗人府出面判决吧。”
岳乐一愕,恍然顿悟,原来尚善妾室甚多、生养子女也多、开销更大,竟然把前老婆的婚前财产都私下挪用了。岳乐同情地望着门度,确是你老子不着调。
岳乐叮嘱门度:“那你就派人把归公中的房屋、田产、铺面一干契约文书,以及银钱器物拟出清单来,交给掌书记做个详录,若有特别提点的只管与本王说。”
门度连忙叩头回答:“门度先谢过王爷,的确有个棘手难题。因公中有两处铺面收益极好,几个兄弟都想争得,闹来闹去谁也不肯相让,做价分钱又都不答应,别的铺面却比不过,以二抵一又说我处置不公允,我也犯难。求王爷直接判去了罢。”
岳乐听完纷争倒是笑了,“难道你不想要那好铺面?”
门度也实在,跟安亲王坦白说:
“我是曾经想过,没授爵位那会儿也打算多争一些,当了辅国公倒不敢了。”
岳乐笑不可遏,这爵位果然是把双刃剑,悬在头上怪吓人,生怕不小心就弄丢了。可惜门度不如他老子敢闯,不想当亲王的国公爷,连好贝子都升不上。
安亲王岳乐回去后,随手翻阅了掌书记抄录的辅国公府邸财产清单,因同情门度的遭遇,在不违例制、价格均等的前提下,还是勾选了几样比较实惠的田产、铺面,打算划在门度兄弟名下。安亲王可不知这件小事情,给他自己的职业生涯埋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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