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有事,苏雪这时才想起来今日出府的目的。她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发,看着南明渊道:“我今天去地牢看苏宸了。”
南明渊坐在窗前,递给苏雪了一把桃木梳,苏雪惴惴接过,动作很自然的替南明渊梳理起来。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并没有去看苏雪,听到苏雪的话也未作回答。
苏雪没了底气,却依然硬着头皮道:“我想放他出来。”
南明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不停敲打着桌面,千年楠木制成的桌面发出空空的响声,苏雪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很过份,眼神也变得黯然起来。
“你也可以不答应。”她紧跟着补了这一句。
南明渊并没有觉得多高兴,当然,他也没有生气。他修长的指节依然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思考某些更深远的事情。
许久,许久,久到苏雪差一点就要承认错误乞求原谅的时候,南明渊终于转过头,捉住苏雪正在替他梳理发丝的手,抬起眸认真地看着她道:“小苏子,我很信任你。”
苏雪愣愣地看了他半响,忽然朝他绽开一丝微笑。
南明渊又说:“如果,你认为独孤宸值得你相信,我也可以试着相信他。”
苏雪这次笑得更开心了,眉眼弯弯尽是欢喜。
“你想放他出来,就放他出来吧!”南明渊顿了顿,紧接着出声警告:“不过,他若是伤人,我可有的是办法治他。”
他站起身走进里屋,从他平时存放衣物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苏雪道:“你让他服下这个,他便可以出来了。”
苏雪没有伸手接,她脸上的笑容此时已经有些牵强。
南明渊道:“不是毒药,只要他发功,便不会有事。他若发功,手脚会暂时性的麻痹,无法动弹。”
苏雪依然不接,她的神色渐渐转淡,眉间染上一丝伤感。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帮独孤宸,还是在害他?
南明渊也不生气,走至她的面前,模了模她的头发,耐着性子解释:“你要明白,这王府有一百三十七口人,我虽信你,但是他们却未必肯信。”
苏雪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可是,我怕苏宸不肯吃。”
南明渊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何不去问问他本人,再来做决定。”
苏雪抬起头,很专注的看着南明渊,有些呆傻的开口:“老爷,为什么不管我在想什么,你都会知道?”
南明渊同样看着苏雪,他的神色别样的平静,幽黑如墨的双眸仿佛一潭水,深不见底。他看苏雪的目光是柔和的,带着掩饰不住的宠溺,苏雪以前懵懂不知,如今却觉得有种暖暖的气流融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南明渊直接回答苏雪这个问题,而是拍着她头,催道:“你不是担心独孤宸吗?拿着这瓶药去找他吧!”
苏雪也不执着他的回答,有些问题的答案,其实是需要提问的人自己去感触,去体会,去模索,去尝试。在感情的世界里,苏雪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曾经跌得很重,却没有丧失行走的能力。
她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再大的风雨袭来,她不再会害怕。南明渊是可以相信的,他说他会一直保护她。
从南明渊的手中接过地牢的钥匙,苏雪再一次来到了地牢,推开了最里面的那间石室的门。
独孤宸自从苏雪走后,就一直在等她。这阴暗狭小不见天日的石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他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他渐渐失了耐心,以为自己唯一的希望也离自己而去了。
于是,此时苏雪的再次出现,对独孤宸来说,那就是意外之喜。他太过兴奋,大声的叫起来:“苏怜雪,你来放我出去的是不是?”
苏雪先是点头,而且又摇了摇头。她一步步朝他走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手中的药瓶被自己捏得很紧,目光如钉一般钉在独孤宸的脸上,淡淡的开口:“苏宸,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手上上有。苏雪紧紧的盯着他,神色坦然如初生婴儿一般,在独孤宸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代价的时候,她将手中的瓶子递了过去,语气很自然的说:“为了让你出去后不伤害人,你必须先喝下这个!”
独孤宸看着眼前的小药瓶,本能的伸手打落在地,皱着眉头不悦的骂道:“你,坏人。”
苏雪也不生气,蹲将药瓶捡了起来,然后背过后往牢门外走去。
独孤宸大叫起来:“你要去哪里?”
苏雪伸了伸懒腰,模了模肚皮道:“很晚了,我有些饿了。”
独孤宸看了一眼四周墙壁上燃烧的火光,讷讷的开口:“已经很晚了吗?”
苏雪笑嘻嘻道:“我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现在天可能已经黑了吧!”
独孤宸眼色变了变,原本凶狠的表情渐渐被一种失落取代:“苏怜雪,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苏雪立即点头,看着独孤宸解释道:“其实这药对你没有坏处,只是会控制你的武功,让你情绪失控时,伤不了人。”
独孤宸慢慢低下头,没有回苏雪的话。苏雪却接着说:“别人不了解,可是我了解独孤宸,你恨独孤星,恨独孤月,恨所能姓独孤的夜阑人。可是,你再恨又能怎么办?”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道:“你明明就记得我,对不对?”
独孤宸没有回话,他的头此时已经低得很低很低。
苏雪沉默了半刻,道:“他们都说你疯了,痴了,傻了。可是我根本不会相信。因为,你的眼睛在听到苏怜雪在三个字的时候会不自觉的闪躲。你想断情断爱,继续修炼摄魂术对不对?”
独孤宸依然没有回话,亦没有抬头。
苏雪这时候走了过去,用手按住他低下去的脑袋,抚着略显凌乱的头发。
“你把独孤这两个字从你的记忆中摘除好不好?”
独孤宸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的内心很焦灼,如火一般燃烧着。他望着苏雪,目光是凶狠而狰狞地,仿佛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一般,浑身上下都是长满了尖锐的刺,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你不要难过,那些过去的,都已经成为过去。相信我,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独孤宸凶恶地望着她,嘴角的笑容是嗜血而冰冷的。他的目光像结了冰的刺,犀利非常,令人不敢直视。苏雪从未见这般充满了恨意的眸光。
许久的沉默,漫长的僵滞。
忽然,独孤宸从苏雪的手中夺过那瓶药,仰面喝了下去。他将药瓶丢在地上时,突然叹了出一口气:“苏怜雪,你为什么要找我?”
苏雪看着她,非常诚实的说:“因为我们结拜过,说好了要不离不弃的。”
独孤宸看着她,她的瞳孔是那般的干净,神色是那样的认真。可是,他却痛恨她这样的认真,更加痛恨她这般的干净。因为,相比较而言,他太脏了。在他失去意识,疯颠痴狂的那段记忆里,他到底是如何存活至今。他不愿想,却又不得不去想。
“苏怜雪,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知道我此时有多恨你吗?恨你的出现,让我想起一切。”他突然从石凳上站起来,身上层层锁链震得叮当作响,声音猛然扬高:“的,我是记得你,可是更悲惨的是,那些我不愿记起的过去我也一同记起了。”
苏雪被他满目的恨意逼退了一步,她觉得眼前的独孤宸有些陌生,陌生到她完全不认识了。
“你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吗?什么叫抽筋剥骨吗?知道什么叫万箭穿心吗?”
苏雪连忙摇头,她感到有害怕,但是却没有再后退一步。相反,她勇敢迎上独孤宸因仇恨而变得腥红的眼睛。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如此轻易的说忘记。明明是你让我想起这一切,转眼却又让我全部都忘掉。除了疯掉,傻掉外,我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忘记试图杀死我的人,是我亲生的父亲与哥哥。”他一步步紧逼,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苏雪仰着脸就是不退。
忽然,他蹲,捂住脸,失声痛哭。
那哭声犹如草原受伤的狼嚎,苏雪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的伤痛,她从未经历,所以她说再多的话也是惘然。许久过后,独孤宸终于抬起来,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那一惨白如纸的脸上生出几许少年的青涩。
“苏怜雪,我哭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安慰我一下。”他的目光,声音无不委屈。
苏雪摇了摇头,说:“自己的痛,只有自己知道。”她说到这里,慢慢低下头,清澄的眸光里出一丝挣扎,随后又变成了一种妥协。
“苏宸是哥哥,独孤宸也是哥哥。如果你选择做苏宸,我会很开心,但是,你若选择继续当你的独孤宸,我不会劝你,也不会拦你。但是在你报完仇之前,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她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便将南明渊交给她的钥匙递了过去。
独孤宸怔怔的接过,苏雪却已经转头准备离去。
空寂的牢房内,苏雪轻缓的脚步声对独孤宸来说,像是一种决别的仪式,他突然感到害怕,朝着苏雪的背影大喊了一句。Pxxf。
“苏怜雪,你能跟我保证,苏宸可以一直开心,一直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