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司徒谨模了模她的头,低低的叹:“是朕错了,不该逼你。”
苏雪仰头,眉睫轻颤,看着那张轮廓分明兼霸气十足的脸,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快乐?”
司徒谨一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你既无心,又何必知道得太多。”
苏雪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难堪,但很快平息,她慢慢将目光移开,专注自己的已经冻僵的手脚。
这时候,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初雪在一堆人拥送下,跳进了洗澡桶里,从脚底到胸口的暖流令苏雪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她闭着眼睛,坦然接受宫女们的服侍。
渐渐的,她睡着了。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好吃好喝好睡。司徒谨从宫女手中接过她时,差一点就摇醒她,问她是不是上天派下来惩罚他的。
苏雪的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踏实。再一次醒来,天已转亮。司徒谨已经不在,她伸了伸懒腰,一群宫女跑了过来。
衣服,袜子,鞋子,还有暖手套。一切的一切,都不用苏雪开口,自有人打理好这一切。苏雪是这个皇宫里最受宠的妃子。这一点,似乎并不曾改变。
司徒谨与她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既不亲近又不疏远的暧昧关系,他常常来,带来南明渊最新的消息。还有时局的变化。
所以,即使她没有出宫,也知道南明渊又夺取了四座城池,孤臣傲被孤陵轩派去守崇州。天照不断地对周国的边境用兵,周国内乱外患,孤陵轩急火攻心,大病了一场。
整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苏雪在新年之初,听到了独孤宸大婚的消息。据说新皇后是夜阑国某位大臣的女儿,与独孤宸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夜阑国皇帝大婚,司徒谨自然要送礼。苏雪作了一幅龙凤呈祥的画夹在天照国的贺礼中送了过去。时光一点点的飞逝着,冬去春来,长明宫中的梨树一夜间全白了。
苏雪收到了南明渊的第一封信。
吕枫把信交给她的时候,苏雪差一点抱着他跳起来。
她拿着他的信,一字一字的看,信很短,苏雪一眼就看完了。
“老爷最近爱上吃肉,体重增长了四斤。三郎说我这是中年发福,小苏子可不计嫌弃我。”
苏雪写了十多张纸,南明渊就只回这么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对苏雪信中提到的怎么办更是一字未提,拿着信反复看了又看,脸上表情又惊又喜。
回信的时候,苏雪依然拉着吕枫,把他当活字典用。啰里啰嗦写了十几页纸,交给吕枫道:“帮我把这信带给他。”
吕枫自然把信先交给司徒谨过目,司徒谨看了两遍,信中所述都是一些日常的生活小事,比如她一天吃几碗饭,见了谁,做了什么。依旧画了两幅画,还是两颗树,与上次所画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司徒谨参不透这画中的意思,沉吟片刻,便将信还给吕枫道:“送了吧。”孤南南宫。
吕枫得令退下。
日子就这么在无惊无险中悄然度过,立夏时节,南明渊的第二封信到了。依然寥寥数语,苏雪却异常兴奋。
“被三郎及从将领逼着每天骑马射箭,苦不堪言,肤色黑了许多,身子板也壮了,城中不少美女投怀送抱,小苏子,你若是不乖,老爷就背着你偷吃。哈哈。”
苏雪立即回了信,半个月后南明渊的信又到了。
“前日刚夺下燕阳,班师回朝时,路过桐城。于是进城买了份报纸。小苏子,你的字那么丑,当初写文章时,一定花了许多时间吧!苏大人我已派人救出,他与苏夫人已隐居山野村庄。天下已无人可威胁到你我。”
这个夏天南明渊的信陆续送来,苏雪一封封的回,每一封信中都会画上两颗树。
苏雪的信总是又厚又长,而南明渊总是寥寥数语。
每一封信司徒谨都认认真真的读过数遍,他实在无法从那些字里行间里寻找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浓意蜜意。苏雪写:“天照国的皇宫很大,宫女很漂亮,太监长得也很秀气。他们对我都很好,可是我不欢喜。御膳房的厨子不如咱们南明王府的。不过,我每天都吃得很饱。陛下有数日没来,听说是新纳了宠妃进宫,连着好几日都没早朝,现在宫女们都在传我是不是失宠了?老爷,听说冷宫里没有暖炉,眼看就入秋了,这天照国的秋日好比南明的冬天。老爷,他不宠我了,我很快就要被打入冷宫,每日与寒风相伴,我想我会被冻死。”
南明渊的回信是这样的:“昨天焕然找我商讨军事,我说你又长胖了,他骂你是猪,只知道吃和睡。小苏子,听说猪都是笨死的,没有冻死一说,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诸如此类的信,来来回回有二十封左右。司徒谨将这些信誊抄了一份。有时国事不忙时就会拿出来看。她与南明渊的世界,他憋尽了全力想要插足,却始终找不到入口。
苏雪的世界被一封封信塞满了,给南明渊写信,等南明渊回信成了她每日最大的快乐。司徒谨的心思似乎已经完全被那个新纳的妃子占据。她忘了他有多久不曾回过长明宫了,她对得宠或失宠并无太深的概念。
唯一提醒她这一切的是,长明宫里人对她的态度。
她渐渐发现自己睁开眼睛时并没有太多人围上来献殷勤了,她的饭菜也没有以前那么丰盛了。还有那些宫女太监们看她的眼神也不若以往恭敬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苏雪来说,都是很小的事。她不在乎,不关注。
她忘了去记的日子,那些宫女太监却一直记着。终于有一天,苏雪早上起床,发现没有热水擦脸了,其中有个宫女说:“娘娘,陛下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回长明宫了。”
苏雪这才恍然发现,她似乎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司徒谨了。
“这与我没有热水洗脸有关系吗?”苏雪回过神,有些困惑地看着那位年长的宫女。
那位宫女叹了口气:“娘娘,陛下已经下旨,让您搬出长明宫。”这旨意是昨傍晚就下了,那时苏雪正在睡觉,怎么叫也叫不醒。所以只好让她多住了一晚。
苏雪呆愣了片刻,随即想到这长明宫本就是司徒谨的寝宫,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妃子,搬出去很正常。于是微微一笑:“那我搬去哪住?”
那宫女讥哨的看着她,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冷宫。”
苏雪眨了眨眼睛,忽然低头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啊!”
“娘娘收收拾拾,就请搬去冷宫吧!”那位宫女毫不客气的说。苏雪觉得她变脸的功夫好神奇,昨天待自己还好言好语,热心肚肠,今天却冷若冰霜,铁面无情了。
苏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没看到那抹熟悉的人,拉了位小太监问:“小枫子呢?”
“谁?”那位太监似是没听清楚苏雪问谁。
苏雪重复一遍问:“吕枫。吕公公去哪了?”
那太监颤抖着声音道:“昨下午冲撞了雪妃娘娘的凤驾,被陛下下令杖毙了。”他口中的雪妃自然不会是指苏雪。
苏雪怔住,她转眼看了满院子的人,每个人都专注中自己的工作,没有活可做的,也都低垂着头站在某处等待主子的传唤。似乎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中间有个伙伴离他们而去了。
人情冷漠竟是这样彻骨。苏雪笑了笑,一件行李也没带,便走出了长明宫。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走出长明宫。冷宫的方向她并不知晓,好在有领路的小太监在前面引路。
这一路平坦无阻并没有遇到太多人,她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浅浅的笑容。她没有回头,对这座住了大半年的宫殿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与挂念。
如果,她肯回头,或许她就不会在冷宫重遇她。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恨。
司徒谨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了长明宫,走出了他的眼睛所能望到的视界。他的旁边站着一位紫衣少年,清俊风流,眉眼含笑。
“陛下既舍不得,为何不把她留下?”
司徒谨苦笑:“她若不走,林雪怎么搬进来?”林雪是他新纳的妃子,他微服出巡时带回来的女子。他很宠她,宠到众臣怨声哉道,百姓议论纷纷。
吕枫不语,司徒谨的用意,他已经懂了。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他从小敬若神明的王者,为何会如些忌惮独孤宸。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差距究竟有多大?udd8。
当年庆阳宫发生的事,被司徒谨与独孤擎天封锁,所有在场的人都被灭了口。在天照国的人民心中,他们的王是永远不败的。
对于独孤宸,吕枫唯一听说过的,就是桐城那一战,独孤宸以一敌万,威慑天照夜阑两国联军,无人敢进,将数万之众挡在桐城门外。
传说,他是夜阑国新登基的皇帝,是灭了独孤全族的冷血皇帝。
传说,他杀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练成了绝世神功,摄魂铃出,抵得过十万大军。
传说,他冷心冷情,坚无可摧。
传说,他本身已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