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寒风呼啸。
皇宫庭园的过道上,每隔数步就燃着一个气**风灯,昏昏淡淡,根本就照不亮稍远一些距离的地方。
一个黑影倏地从锦绣宫寝殿东侧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窜出,避开巡逻的侍卫,鬼鬼祟祟地往院墙奔去。猫在院墙的阴影下好一会儿,确定侍卫巡视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人忽然拔地而起,动作敏捷地翻过墙头,轻巧地落在了墙外。他矮身缩在墙角,看到远处有侍卫朝这边走来,立即快行两步,闪身避入一条阴暗的小巷。待躲开这一拨巡夜的侍卫,在下一轮巡视到来之前,他又翻过一个院墙,沿着僻静的小道走,往远处黑沉沉的殿宇奔去。
后半夜并不是魈值守在殿内,所以,藏身于房梁上的影卫并未察觉殿外有人,可见殿外那人,亦是个夜行的行家,擅于隐藏自己的气息。影卫只关注着殿内的气流波动,知道殿内除了皇上与瑾妃娘娘之外,并无其他生命迹象,一切正常。只要不让外人接近他们,不让那些毒虫毒物进入殿内,那就万事大吉。
这一个晚上,还算是安宁的。
当然,那只是对大多数人而言。至于那一小部分——黑影小心翼翼地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悄悄打开自己离去时特意留了缝隙的窗户,翻身进入室内。
还好,没有被人现。他松了一口气,除下蒙面巾,也不点燃烛火,开始解月兑夜行服。
“好手段。”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叹。那夜行**吃一惊,也不问话,直接出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击去。对方轻巧地避开,夜行人却不依不饶地缠上去猛打,招招阴毒狠辣。在他愈加凌厉的攻势下,入侵者也不得不开始回防。
两人交手十数招,招招都可致人,却又小心避开易破碎的器物,甚至连桌椅烛台等容易被打到的地方也未曾让他们的掌风波及到,可见双方皆是用了十分的巧劲。若是此时魈侍卫在一旁观战,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武功的精妙之处了。
许是时间拖得久了些,乎意料,夜行人看一时拿不下对方,不由心急如焚,开始不计后果的掌风横扫——乓啷一声,花瓶破了。入侵者也被震得后退了几大步才稳住身形。
这下子惊动了值夜的侍卫,立即就有人围了过来,在门外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无事!本王睡不着,起床小解!”
乍听到不之客的声音,夜行**惊,立即收了手,双目如炬地瞪向对方,咬牙暗恨。
“原来是二王爷!”门外侍卫的态度立即恭敬了许多,刻意放缓了声音,隔着门板问:“王爷起夜,何不唤宫侍点灯?”
“不用了!你们主子身子不好,睡得正沉,若再让人进来燃点烛火,怕是又要惊醒他了。本王无事,这就好了!”答话的那人状似很体恤的样子,也放柔了声音,应答如流。
“二王爷对主子真是体恤!属下不敢叩扰,这就撤离。”说着,院子中的侍卫逐渐散去。
待人都走远了,夜行人冷哼一声,嗤笑道:“二皇兄好兴致!这半夜三更的也不休息,还对六弟我念念不忘,亲自登门拜访。本王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位体贴的兄长!”
林瀚宇如何能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却也不甚在意,只笑道說閱讀,盡在
:“六弟谬赞了。皇兄我这不是担心你的病体,怕你夜里孤衾被寒,又无娇躯暖床,才上门为你捂被子来了么!只是没想到——”语调徒然拖长,之后“嚓”的一声点燃香烛,跳动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两人的脸,一个阴沉,一个阴狠,两双狼一样充满野**的眼眸,散着野兽般的异光,正各不相让地互相瞪视着。
半饷,林瀚宇诡异地一笑,接着道:“只是没想到,六弟如此能耐,已经不再需要哥哥的关爱了呢。”语毕,大大方方地坐下,把玩起手中的玉扳指,时不时斜睨对方一眼。
林文宇也不解释,当着他的面,径自月兑下剩余的衣物,把夜行服全都踢到床底下去,然后仅着里衣,自己从暖盆上架着的铜壶中倒了些热水到铜盆里洗了把脸,又用毛巾**水擦拭脖子和双手,这才搁下毛巾,不紧不慢地问道:
“不知二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文宇认为,绝不是闲话家常那般简单吧。”边说着,边朝紫檀木雕花大床走去,坐在床沿上,解开脚上的束带和软底皮靴,一并扔到床底下,然后盘腿端坐于床的外侧,开始用手掌按摩脚心。
看着他那一系列捻熟的动作,林瀚宇心知他这样的举动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六弟啊!你也太狡猾了。京城虽好,在京中繁华地段圈块地起来修座别院就好,何必留在皇宫!皇宫真有这么好么?让你久居于此竟舍不得离开?你也老大不小的,是该娶房妻妾,独自开门立户了!老呆在这儿,不觉得你的皇帝哥哥会对你厌烦,让人闲话么?”
林文宇微微抬起眼眸,冷漠地看着他,丰润的红唇抿了抿,出言反讽道:
“二哥消息好灵通。不知又是从哪个碎嘴的贱婢口中听到那些登不了台面的粗俗言辞。只是本王一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那些不靠谱的谣言。”
“谣言?”林瀚宇笑了,双肩微微耸动,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若真是谣言,为何突然失踪了近百名宫婢和宫侍?”说着,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脸色亦阴沉得可怕。
林文宇象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哈哈大笑。
“母后不喜欢那一批碎嘴的宫人,全都遣散出宫了。至于出宫后他们是回家还是去了亲戚家,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做个小本买卖,本王可就不知道了!”说着,斜睨对方一眼,眸光中尽是讽意,狡黠地笑道,“莫非——被遣散的宫人中,有二皇兄的老相好?”
林瀚宇不语。也不需要接话。
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突然失踪的那一群宫人中,有他安插在六王爷身边的密探。而且不止一人。
只是太后这一动让他损失的何止这几人十几人?连他长年来的周密部署和计划全都被破坏了!莫非——太后察觉出什么?可是,他并没有开始行动也没有想要在最近动手啊!他只是怀疑六皇弟不象看上去那么简单,这才差人监视而已……
“是不是很不甘心?”
林文宇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再次开口。
“有何不甘心的!”林瀚宇不愿让对方占上风,即便只是口头上的,他也不想输人一截。“至少,本王得到的,比失去的重要多了!今晚也不白走这一遭,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这下换林文宇脸色不好看了。
他习武的事情居然教人看穿,而且还对头。虽说,他们的目标也许不一样。可是,被人抓住把柄总是不好的。那心情——无法言喻,总之就是十分糟糕,不亚于看到那个鄙贱的女子跟大燕国最尊贵的男子站在一起。那感觉,象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说吧,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既然察觉不出今晚二皇兄的到来是对自己怀有敌意的,那就是对自己有所求,只是不巧让他撞破了自己极力隐藏的事情而已。
林瀚宇看对方如此通达,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皇上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
林文宇白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他——跟我印象中,差太远了。”
“就连远在云南的你也现了,看来,皇帝哥哥的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从何时开始的?”
“啊。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我外出游玩回来,他就这样了。”
“说一下具体的事情。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以为二哥哥也派人看着皇帝哥哥了。”林文宇唇角挂起一个讥讽的笑容。“没想到,你只对我感兴趣。小弟何其有幸,能得哥哥如此重视。”说到后面,那些词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你比较危险。”林瀚宇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林靖宇那个天真单纯的家伙比较好操控,不太需要我们操心,光是柳氏一族,就够他忙的了。现在我更担心的应该太后她老人家吧?”
林文宇犹疑了一会儿,微微皱眉。“母后她什么都没有做。”
“包括那个瑾妃?不是她授意的么?”
“不是。母后一直想除去那女子,认为那样一个身份鄙贱的女子配不上皇室中的任何一个人。”林文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冷,脸上也象结了一层冰似的,毫无表情。林瀚宇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不再接话,转回到原来的问题上。
“皇上最近都有那些不同寻常的表现?”
“不招妃嫔侍寝,专宠瑾妃;喜欢上栖霞宫用膳,喜爱收罗奇珍异宝,搜刮官脂;不喜欢宫女,却对宦官和年轻的男侍从特别有好感;不写字不作画,却喜欢跑到军营里跟兵勇们练上几招……”
林瀚宇越听越惊讶,越听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还是林靖宇么?除了身体没换,简直就象是变了个人似的!
“没错,他,根本就不是林靖宇!”
林文宇在他脸上读出了他的想法。也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明晚的年夜宴上,他一定要揭穿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