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瘦西湖北上,李夏奋又带着荷花和风小雨到大明寺游玩了一番,面对鉴真纪念馆,平山堂等古迹,李夏奋侃侃而谈,他不仅对美食有研究,对美景依然头头是道,不时冒出一些典故,听得荷花和风小雨如痴如醉。
一上午就这样不停地说说笑笑,荷花有点疲惫,李夏奋看看天:“我带你们吃饭去,没有预定,再迟恐怕吃不到了。”
扬州的园林建筑全国有名,小巷也毫不逊色,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李夏奋带着风小雨兄妹七拐八拐进入一个小巷深处,眼前是一个小庭院改装的小饭馆。桌子凳子都破旧不堪,幸好有一个小房间,稍微干净一些。
三人刚落座,一位半百的老人走进来,粗布围裙上满是油腻,笑眯眯说道:“李老师,你来啦。”
“你能不能穿得干净一点。”李夏奋显然和老头很熟悉,笑着说道:“客人一定更多。”
“我不需要那么多客人。”老头呵呵笑着:“每天就几十斤猪头肉,卖完了关门。”
风小雨第一次听说居然有人不希望生意更红火。这老头真是个怪人。
“自足常乐,你正是个老狐狸。”李夏奋无奈地摆摆手:“还有猪头吗?”
老人擦了擦手:“你来巧了,剩下最后一个。”
“几碟小菜,几听啤酒。”李夏奋吩咐完,自己拿过墙角的茶壶给风小雨和荷花各倒了一杯。
几碟小菜味口很一般:青椒土豆丝,莴笋炒肉片,麻辣豆腐,煮干丝,香菇青菜。
“你真是请我们吃猪头肉?”风小雨边吃边问。荷花也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地神情,组头肉,没有几位女孩子喜欢。
李夏奋放下筷子,慢悠悠说道:“风小雨,你是厨师,应该知道扬州最出名的菜肴吧。”
“扬州三头。”风小雨月兑口而出,这难不倒他,张艳红说过。
“哪三头?”李夏奋接着问。
“拆烩鲢鱼头,蟹粉狮子头,扒烧整猪头。”
“不错。”李夏奋点点头:“今天,就是要吃扒烧整猪头。”
“在这里?”荷花怀疑地四处打量,这貌不惊人的破地方能有什么美食。
李夏奋理解荷花的惊讶,解释道:“你们别以为大宾馆做出来的菜才是正宗,许多好的美食还是在民间。等一会尝过了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绝顶美食。”
风小雨被李夏奋这么一说,有点迫不及待:“猪头呢,怎么还不上?”
李夏奋笑道:“吃美食要有耐性,这道菜是有名的工夫菜,一般都是要预定的,没有半天功夫上不了桌。”
“这么复杂?”荷花好奇地问。
李夏奋教师的特长又发挥出来:“这道菜,先将猪头镊净毛,放入清水中刮洗干净。再放案板上,猪面朝下,从后脑中间劈开,剔去骨头和猪脑,放入清水中浸泡约两小时,漂净血污;第二步,入沸水锅中煮约20分钟,捞出,放入清水中刮洗,用刀刮净猪睫毛,挖出眼珠,割下猪耳,切下两腮肉,再切去猪嘴,剔除淋巴肉,刮去舌膜。第三步,将眼、耳、腮、舌和头肉一起放入锅内,加满清水,用旺火煮两次,每次煮约20分钟,至七成熟取出,第四步,把桂皮、大料、茴香籽放入纱布袋中扎好口,成香料袋,锅中用竹箅垫底,铺上姜片、葱结,将猪眼、耳、舌、腮、头肉按顺序放入锅内,再加冰糖、酱油、料酒、香醋、香料袋、清水,清水以浸过猪头为度,盖上锅盖,用旺火烧沸后,改用小火焖约2小时,直至汤稠肉烂。最后,将猪舌头放在大圆盘中间,头肉面部朝上盖住舌头,再将腮肉、猪耳、眼球按猪头的原来部位装好,成整猪头形,浇上原汁,点缀上香菜叶。”
李夏奋一口气说完,流畅清晰,荷花羡慕地看着他。一脸向往。家里穷,兄妹又多,荷花从小就缀学在家做家务,每天到野地里挑菜喂猪,荷花都要经过学校,从敞开的窗户里看着朗朗读书的学生,总是呆呆站立一会。荷花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让人羡慕的教师。文质彬彬,在村里可受人尊重了,过年写对联,学校的一位老师接连在村里写了两天。
风小雨张大嘴听着,屏住呼吸。等李夏奋说完,长出一口气:“李老师,你真行。”风小雨是由衷之言,厨师可能做一手好菜,但能够说得如此条理分明,清清楚楚的寥寥无几,这更增加了风小雨对天艺烹调学校的信心。
李夏奋喝了一口茶:“你们俩知道这猪头哪里产的最好吗?”
“猪头不是都一样吗?”荷花托着香腮张大眼睛疑问:“越大越好吧,好像肥肉多,女敕。”
“大小都差不多,十三斤左右。”李夏奋对着一脸天真的荷花笑了笑:“用泰兴产的黑猪头最好,肉香浓郁。”
“那不要到泰兴专门采购吗?”风小雨用筷子点着桌子,思索着问道:“路途挺远,随便找个猪头代替不就得了。”
许多饭店都是这样,说什么正宗野生鲫鱼,下锅的还是养殖鲫鱼。甚至有的用骆驼肉代替牛肉,用次一点的水牛肉代替黄牛肉那就更不用说。
“这就是我带你们来的原因。”李夏奋笑道:“这里几十年从未改变,一天就十几个泰兴黑猪头,零卖的猪头肉是本地产,一天也只卖五十斤。”
“为什么?”风小雨不解地问:“黑猪头没有,本地的猪头总是有的吧,干嘛每天只卖五十斤?”
李夏奋还没有回答,猪头已经端了上来。猪头面朝上,虽然已经出了骨,面部的皮丁点未破,耳朵,鼻子,眼,嘴,一应俱全。
造型完整,卤汁都裹在猪头上,呈现一层油润的红亮光泽,伴随着一阵浓郁的奇香,沁人心脾。
风小雨立即感到垂涎欲滴,就连一向对肥肉反感的荷花,也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嘴唇,羞涩地搓了搓手,偷偷瞄了李夏奋一眼。李夏奋举起筷子:“吃吧,难得这里雅静,用不着客气。”
荷花刚拿起筷子,风小雨已经飞快地夹起一块放入嘴里,他在美食面前从来没有文雅的姿态,荷花曾经笑话风小雨是饿狗扑食。
不管雅不雅,能到嘴再说,风小雨闭上眼,慢慢体会。
品尝美食要用眼,鼻,舌头,意念。眼看色泽,鼻闻香气,舌头尝酸甜苦辣咸五味,最难得是意念,细心体会第一口那种荡气回肠,全身舒畅的感觉。
风小雨再一次有了品尝空心大师那道名菜文思豆腐的感觉,每个毛孔都感觉到舒服无比。
色泽红亮、肥女敕香甜,软糯醇口,油而不腻,香气浓郁,甜中带咸。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一道普通的猪头竟然登上扬州三大名菜的宝座。
十几斤的猪头出骨再去掉淋巴肉,剩下也就几斤,不过足够三人享用。
吃得满嘴流油,荷花不好意思地四处找餐巾纸,没有。李夏奋从身上掏出几张递给荷花。笑着道:“这家店里的老板抠门得狠,连餐巾纸都不备,我们每次都是自备。”
“谢谢。”荷花接过餐巾纸:“下次找个大饭店吃,条件比这好得多。”
“大饭店做不出这味道。”李夏奋摇摇头:“就是四大厨王都经常过来品尝。”
“这怎么可能?”风小雨惊讶道:“四大宾馆有一流的厨师,一流的设备,难道会不如一个土里土气的小老头?”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每天就做很少的猪头肉吗。”李夏奋神秘地微笑着。
“不知道。”风小雨一向直爽,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
“应为他每天只做一大锅,多一斤都不做。”李夏奋向后院指了指:“那口大锅只够做那么多。”
“为什么不多做一锅。”风小雨更加不解:“时间赶不上可以夜里就开始加工吗。”
风小雨记得店里遇到生意多,半夜就把一些耐火的菜烧好。现做当然来不及,就拿三套鸭来说,几个小时慢火才能做得有滋有味。
李夏奋没有直接回答:“风小雨,你应该知道卤菜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卤汁。”风小雨毫不犹豫地说道:“味道的鲜美全靠卤汁,原料可随意变化,比如卤鸭,卤鸡,卤鹅。”
李夏奋点头赞许:“不错,卤汁就象酒,越陈越香,这家的卤汁有上百年的历史,历尽沧桑每一天都熬一次,从未间断,才有如此美味。”
“上百年?”荷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比我爷爷岁数还大。”
“所以每天只做一锅。”风小雨终于明白了:“别人也无法仿制。”
“不错。”李夏奋感叹一声:“许多美食吃的是历史的沧桑,是那种传承者坚韧不拔的意志。”
一锅卤汁保存了上百年,无论战火纷飞,腥风血雨,严寒酷暑,,洪涝风沙,每天坚持熬煮一遍,何等的毅力,恐怕不会是单单为了今日的生意兴隆,更多的是一种信念,一种对美食保护和传承的责任。
临走的时候,风小雨偷偷到加工卤菜的房间探头看了看,老头正在擦拭锅台,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风小雨用力嗅了嗅,记住这种感觉,一旦失传了可再也无法品尝到如此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