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青城俊天下,峋峋峨眉幽百花。都江之水天上来,蜀中宜景冠京华。”
都说江南人杰地灵,盛产文人雅士,如冠绝天下的大才子唐伯虎,便是出自江南一带。然,继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之后,天下的文人雅士便显渐逐匮乏之意,而如今的巴蜀之地,却是聚集了不少的能人。自古都有云“川中多俊才”,其中出现过的名人伟人更是多不胜数,就连这千古第一女皇武则天也是四川广元人士,自然便可说明一切。
这时,只见一个年约四十的成年男子右手执着白扇,信手摊开,双目望向前方,站在一座凉亭之中浩然的吟出上面的一首诗。
此男子一身白衣,面如冠玉,双目炯炯有神,器宇轩昂,字句间亦是铿锵有力,委实乃一不可多得的中年才俊。不过一语话毕,脸上却是愁容顿生仿似有着说不出的苦楚。
“闻之大哥好诗好诗啊!”这时,旁边一与之年纪相仿,身披紫袍的男子嚎饮一杯酒之后,用丝毫不吝啬赞赏之意的口吻说道。
那白衣中年被称作“闻之”,其实闻之乃是其字号,其名姓李名乘风,乃是蜀中之名门望族,本是建文时期李景隆的旁系子孙。只可惜在经历洪武大案之后,蜀中李家也或多或少受到波及,朝廷下令,李家下至五代皆不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至于这说话之人,乃是享誉西南一带的“妙手医仙”袁风鸣袁大夫。这两人乃是八拜之交,感情之好自是不言而喻。
“哎,如今大明江山任由严嵩这个狗贼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枉我李家世代皆是有识之士,皆曾因祖辈犯下的过错得以让我李家男儿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可为国效命!本以为到了正尧这一代便可以摆月兑此等境况,进京考取功名了,可谁知……”
说着,李乘风一阵叹息之后便愁上眉头,撇过头,一眼看向了在凉亭石梯上的一个青年。
眼前的这个青年一脸的稚气,只看外表,应该也就十二岁的样儿,然其实际的年龄却已经十五岁了。按照古人的说法,十五岁早就已经长大成人,其他同龄人也都娶妻生子了,可是唯有这个青年……
“闻之大哥,说来真是惭愧。其实小弟也确实有些束手无策。小弟行医数十年,却真没见过这样的病症。我也问过宫中的老御医,他们也都没有办法。并不是小弟不肯……”旁边的紫衫男子一脸惭愧十分歉意的说着。
李乘风脸上的皱纹微微蠕动了一下,然后笑颜相对道:“风鸣贤弟勿须自责,为兄自然明白贤弟已经尽力,或许这一切都是正尧的命吧。”
李乘风说着两眼便泛起了泪花,双目在这秋风之中已然红润了起来。
一说到这里,李乘风不由地黯然神伤。而一旁的风鸣也如李乘风一样表情十分苦痛,仿似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一般。
没错,这一切都要从五年前的一个雷雨天说起。
五年前,正尧那时才十岁。本来李家本是一团祥和,在蜀中一带确实是最有声望的一个大家族。而正尧也在蜀中一带享誉盛名,一曲《蜀中梦》令多少文人雅士也不由地惊叹此子才高八斗,他日必定是状元之选。
邻里乡亲无不对之称赞有嘉,甚至正尧还未娶妻,已经有好几户大户人家便把自己的女儿暗许给正尧当妾。
这一切似乎看起来太过顺畅,让老天都有些妒忌之意,但是,谁知道突来的一场雷雨,年仅十岁的正尧陪同父亲李乘风在回家的路上却被雷电击中,然而在他醒来之后,却再不是此前的正尧了。还好正尧福大命大,并未因此丧命。
至此,便出现了所有人都不能够接受的一个事实——正尧变傻了,他被雷劈傻了。
然而,此事一传开,突如其来的变故便一发不可收拾。各户人家的退婚,乡邻的排挤,四方的冷嘲热讽,现如今,李家已经俨然成了外强中干空架子。
原本所有的希望也随即破灭,李家若想在朝为官为国效命,恐怕只有寄望于下一代了。
“爹爹,爹爹,我要玩蝴蝶,我要玩蝴蝶。”正尧忽然走到李乘风面前,双手紧紧地扯着李乘风的裤子说道。
“好好!爹爹一会儿就给你捉,一会儿就捉。”说完,李乘风轻轻拍了拍正尧的背部,无奈的又带着万分慈祥的看着正尧。
“闻之兄请勿灰心。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虽然没有觅得良方,但是并非就无法可解。还有,既然正尧是被雷劈成这样的,说不定他日雷再劈一番,他自然就会有所好转。”
李乘风很是感激的拍了拍风鸣的肩膀,咬紧牙关说道:“风鸣贤弟说的没错!我不该放弃才是。”
袁风鸣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也拍了拍李乘风的肩膀道:“这些年,闻之兄你一个人照顾正尧也够辛苦了,还是身子要紧,虽不能报效朝廷,但是也要为自己和家人考虑才是。来,我这里有几味养生篇药方,你按照此方子抓药,对你和正尧的身子自然会有帮助。”
“那就谢过风鸣贤弟了。”
“客气了,客气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回蜀东了。海云那小子一个人在药材铺里面,我不放心啦。”
袁风鸣随即便起身,看来是决意要走了。
“海云啊,今年也都十四岁了吧。呵呵,再过两年,估计贤弟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好啦,大哥你也别做多想,我想,正尧一定会好起来的。”袁风鸣自然明白李乘风此刻的心情,于是安慰着说道。
说罢,李乘风便和袁风鸣一道离开了凉亭,往大门走去。
乘着丝丝带着凉意的秋风,李乘风和李正尧将袁风鸣送出了李府大门。李乘风颇感无奈,稍作踌躇之后,便一脸笑意的看着正尧说道:“正尧乖,过几天就是你十五岁的生日了,爹爹今天带你上街买些东西玩玩好吗?”
“上街买东西?好好!我要吃冰糖葫芦,我要吃冰糖葫芦。”正尧眨巴眨巴他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如果是外人,绝不可能将此刻的正尧与一个傻子联系起来。
“好,好,爹爹就给你买冰糖葫芦,咱们走吧。”李乘风轻轻拍了身上并不显眼的尘土,然后牵着正尧的左手,迈出了李家大门。
李府,与其说李家大宅,还不如说是靠山水而建的一栋普通民房。只不过因为祖上的福荫,或多或少还有些家产在此,所以这一间民房才显得比较大而已,但是是人都知道现在的李家已然就是穷途末路了。
十多年过去了,与一般的父母相比,李乘风却是显得那样的苍老。自打正尧两岁便死了母亲之后,李乘风便一边当爹一旁当娘的照顾正尧。而前头十年,给李乘风的多是惊喜,多是欣慰。唯有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将李家父子给彻底的打入了深渊。
一个十五岁的大小孩竟然还被别人牵在大街上行走,若是一般人早就羞愧的不能见人。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正尧并不知道周围的人这么看着自己所谓何事,也不懂得何谓羞耻之心。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四下张望一番,却并没有因这一群异样的眼神而感到一丝的异色,反而更是一副看稀奇古怪的眼神看向了身旁的众人。
“啧啧啧,这个傻小子当真脑子有病啊,傻里傻气的还跑出来作甚,不是让人嘲笑么?”
“万老板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年蠢人多犯贱,有时候需要出来让人嘲笑一番才觉得浑身舒爽。”一个妆画的很浓的中年妇女用以极其鄙夷的口气说道,顿时引起了一阵嘲笑之声。
“正所谓‘山中有猿学做人,沐猴而冠寓意深。假以衣着充行者,遗笑众生性不分。’即便是再聪明的猴子,穿着再华丽的衣服,走在街上,也终究还是一头畜生。李乘风啊,你明知道你儿子是个白痴,又何必将他带在身旁为人笑柄呢?”
顿时人群中闪出了一个偏偏公子,衣着十分的光纤亮丽,奢华的紧。身高五尺八寸,在蜀中一带乃绝非一般的高人。
此人言语里面充满了嘲讽意味,别看他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却是这一带有名的二世祖,财大气粗之下,倒是请了不少老师,多少也学有所获,能尽兴吟诗。又因家境背景甚是雄厚,可谓无人能惹,也无人敢惹。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灌县知县关道之子关震,其祖父关平乃是成都知府,而这关平就是当今的吏部尚书,人称中国史上十大佞臣之一的严嵩的得意门生!
如此一来,这关家在这里自然是只手遮天的主了。
这些信息孰人不知?李乘风自然不想多生枝节,于是低走头,牵着正尧,往人群中走去,心中确实痛楚万分。
“哈哈哈哈。不是川人都说李家世代皆才俊吗?怎地到了今日都成了这副尊容了?哑的哑,傻的傻,有趣,真有趣!”关震可谓是咄咄逼人,嘲讽别人仿佛还上了瘾。而一旁的众人非但没有感到有些过分,反而一同的跟着哈哈大笑,嘲讽起来。
“爹是怎么回事?他的样子怎么像是在哭呢?到底怎么了?这些人为什么要围着我们?他们的样子好凶……”正尧此刻完全就是一个心智都没有成熟的五岁小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傻傻地看着众人,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心中则是百惑不解。
“够了!自古有云: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如此实在太过咄咄逼人,有违大丈夫所为!!”
忽然,从人群中蹿出一个青衫青年,也是年约十七八岁,与正尧一般大小。而这一喝声,却让一旁众人,包括关震也为之怔了一下。
至于旁边的正尧,也不由地转过头看向了来人。
来人身高五尺七寸,看似文弱书生,却是声如洪钟,盛气凌人,看来也非一般凡夫俗子。
“你是何人?胆敢跟小爷我作对?”关震顿时心生怒意,不曾想到,这灌县屁大的地方,竟然也有人敢跟自己横,自己的脸面往何处搁置?于是说话间双手已然握紧,随时准备一拳打在来人的身上。
“少……少爷不可!此……此人乃是本届乡试第一名张诚,活月兑月兑的一个不识实务的家伙,您别与他一般见识,而且老爷吩咐过最近宁安公主可能私访到了此处,如果生了祸端,那可大不妙啊!”身旁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扯了扯关震的衣袖,然后附耳轻声道。
关震一听公主二字,顿时心中欢喜的紧,遥想在两年前便有幸在紫禁城里面见过一面,虽然当时公主才十二岁,但是已然是美貌天仙,早已令关震神魂颠倒,当时便打定决心这辈子非宁安不娶。
思想片刻之后,突然猛一甩手,留下一句:“今天小爷还有要事,不与你们计较!咱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去。
看见关震逐渐离去,李乘风总算松了一口气,表情也变的坦然起来,而这一切的变化尽都看在正尧眼中,虽然正尧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从直觉上告诉自己,父亲的变化定然与这关震有关,且这个关震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