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的脸色一黑,原本的话卡在嘴里,目光也顿时变
宇文凌晔是景台国的皇子,是睿王爷,怎是入赘到叶府这个玩笑若是开在别人身上还好,可偏偏还是开在九王爷身上,明德帝最疼爱的九王爷
叶晋梁本就是行一招险棋,方才看皇帝没有大怒,反而谅解叶娉婷,可这一刻,却又因为那句话而变气氛,宴上顿时笼罩一股沉寂之气,待叶晋梁反应过来,已经深深的叩头辩解:“皇上恕罪,臣绝无此意
可惜此刻明德帝的脸已经黑,纵然叶晋梁再怎请罪,这隔阂也已经出来
“叶相声音已有些冷
叶晋梁仍在地上跪着:“九王是景台国的王爷,臣,绝不敢——
可娉婷也是的女儿啊
叶娉婷在东席上坐着,看己的爹爹就这样跪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丞相啊,是朝中一品大官,这样一跪,跪着求饶,颜面何在……百官之前,有多少又是的下属,龙威虽大,可爹爹亦不是一般官……
在朝上叱咤那多年,这一张老脸就丢在这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为她……
“爹……叶娉婷眼中蓦然有泪意,张张嘴,嗫嚅一下,却哭不出来
看着却心里难受
眼前一恍惚,仿佛看到那漫天的红,似乎是她从树上栽下来不久,叶晋梁急匆匆的出现,直接将她抱起,大喊一句:“喊郎中
那时,她的后脑勺应该还流着血吧,不知道爹爹是怎想的,难道不怕那些血染脏身上的朝服……
叶娉婷笑笑,笑容有些缱绻,暖暖的
远远遥望着叶晋梁,满是心疼,看一直挺直的脊梁都有些弯
叶晋梁跪在地上,继续解释道:“臣只是害怕臣女触犯龙颜——尾音拉得好长,却再也没法说下去
既然叶娉婷已经嫁出去,就再也不是叶晋梁该过多操心的事情,更何况……方才有人在背后寻这个机会放冷箭,隔阂君臣之间的关系,若现在再解释,只怕不讨好反而更引明德帝的反感
宴上静下来,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又忽然道:“看来睿王妃确实是不擅琴棋书画舞等艺,叶相不过是爱女心切,皇上明察,不如就算,也免得待会儿有辱圣听
言罢一笑,像是嘲笑叶相教女无方,养出一个废物来
这景台国的官宦女儿家,哪有说不会这些东西的
因为之前宴席刚开始时明德帝就说今日是家宴,没有朝臣,只有家臣,于是开始有人纷纷开口,声音各异:“这睿王妃连琴棋书画都不会,还抢酒喝,宫宴上毫无规矩,不知礼数,真不知道怎照顾九王爷
有人则故作惋惜:“想当初九王爷是那般丰神俊朗的人物,上战场杀敌,带着半张面具,北夷蛮子闻声而逃……像是在惋惜宇文凌晔怎就娶这样的王妃
言下之意还是说叶娉婷配不上宇文凌晔,亦或者是暗讽宇文凌晔早不是当初
就连方才那桩茶水的旧账也算进去
说话的人讨好般的将目光投向宇文凌翌
宇文凌翌则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直直将目光投到别处去,拿着玉杯轻轻摩挲,仿佛事不关己,玩味笑着
此时宴上议论声跌宕起伏,原本安静的不得的宴席一下子便热闹起来,大有回到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的趋势
宇文凌晔坐在叶娉婷身旁,叶娉婷的手还压在手上,可以察觉出她的颤抖与愤怒
那些人,欺负她便罢,骂她什都可以,但不能这样毫无底线的欺辱叶晋梁与宇文凌晔,她决不允许
是因为己的痴傻而让父亲承受如此的压力与羞辱,是不孝,是因为己的痴傻而让夫君遭受如此非议蔑视,是不义,她若是傻着还好,可以问心无愧,可是她也早已不是那那个痴傻着的她
叶娉婷知己的脸色从未这样青黑,整张脸阴沉着,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宴桌,一瞬过后霍然站起来zVXC
这一个动作又惊众人
“父皇……叶娉婷缓缓出声,她是天子家的媳妇,纵然再差,也还轮不到那些人冷嘲热讽:“娉婷可以表演
眸光仍是傻兮兮的,但是眸中早已添几分固执与坚持
这就是她
不可能一直无限度容忍下去
明德帝似乎也深感意外,原本黑的一张脸略微放晴,临摄在叶晋梁身上的目光也缓缓收几分,挪向叶娉婷:“睿王妃,方才朕可是没听错,说可以表演一声疑问,带着天威,再也容不得别人冒犯
叶娉婷向来不会拿己的命开玩笑,更不会荒唐做人,鲁莽行事,既然已经决定站起来,就绝无更改,更不可能会临阵退缩
整个宴席静下来,静到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回父皇,是,娉婷可以表演
宇文凌晔在身侧,眸光已经变得有些怪异
身上一直深敛着的风华也随着叶娉婷的这几句话而倾覆全出,两个人在席间都变得耀人起来
不说话的时候,表情冷酷孤傲,一张犹如天神的脸庞就沉在那里,让人不敢忽视,然更不敢瞧身侧站起的叶娉婷,众人都晃晃神,直抽一口冷气
宇文凌翌这一刻像是也没料到叶娉婷竟会站起来一样,微微睨眼眸,正上下打量着她
一直都深藏不露的睿王妃
“呵……薄唇轻启,淡笑一声,声音只有己能听见
这真是越来越有趣
众人都在愣,满坐席的朝臣也都在看,一品尚书、谏言大夫等人坐在前排,看得更是清楚,侧坐于东席边的六王宇文鉴则是满目垂涎的神色
这样的叶娉婷在灯光下更显娇美动人,叶晋梁想当年也是个美男子,女儿然更漂亮:“嘿嘿……
果真是要为一舞
宇文鉴已经有些飘飘然,宇文凌晔没犯傻前没少夺们这几个王爷的风头,虽然现在不喜七王宇文凌翌,但也更不喜欢宇文凌晔
傻还这般让明德帝放心上,竟然给傻子赐封号为“睿……
难得让不可一世的睿王的女人跳舞,多解气的事情
宇文鉴目光不怀好意,已经提杯盏,一脸坏笑的看着
叶娉婷一直站着,等明德帝发话
明德帝确定己没听错后一笑,挥挥手,让那些舞伎如数退下,清空场中间的地方给叶娉婷袅娜一舞:“既然睿王妃说可以,叶丞相应该没有异议声音冷冷的,还带着怒意
叶晋梁跪在地上,头已压低:“臣,没有异议心却已经犹如加千斤顶
娉婷,这又是哪般……
拼命去护她周全,她又己出来
“起身吧,回座坐好明德帝道
身为人臣,叶晋梁不能再说什,只好缓缓起身,跪得久,脚有些发悚:“谢皇上
叶晋梁只好一瘸一拐的回座位上,叶娉婷看着略显苍老的身影,鼻尖又有点发酸
如若不是为她,爹爹又何必来淌这一趟浑水
站起身来,这一次起身得决绝,步伐坚定的走到宴席中央,方才舞伎站着的红毯此时忽然变成她一个人的天地,不说话,却是水眸泛着清亮,有些模糊,像是在想什:“父皇,娉婷跳完之后,您别怪罪娉婷
明德帝看着站在前方的叶娉婷,带着傻意的语气像是在讨的赦免金牌
本就不指望她能跳得多好,无非就是护住的龙威罢,古帝王都不喜有人忤逆,越有人臣服于下,越显得龙威震天,这才是天子,天底下无人能违的天子
整个天下都是的
抬手摆摆,大度道:“放心,今儿是家宴,若是舞得不好,朕,不赐罪
叶娉婷这才跪下来:“谢父皇
缓缓行礼,再起身,捋捋身上的衣裳,今日穿着的是一身梨花白水纱裙,桃色的丝线在裙摆处与衣领处绣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朵一直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荷青色的腰线系在腰间,打出一个璎珞结
出门前加的纹鹤披帛披在臂腕处,不仅衬出她窈窕的身段,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月兑俗的感觉,不失华贵
这身衣饰不显眼,但精致,再多看几眼,反而还让人觉得亮眼,
理好衣裳以后,叶娉婷才摆个姿势:“娉婷还要两把大扇子
明德帝不知道叶娉婷要扇子干嘛,但既然她说要跳舞,就算是要扇子乱晃也可以,看一眼江若海:“送两把绸扇去给睿王妃
“是一侧的江若海赶紧下去吩咐
不一会儿方才那些舞伎已经送两把大扇子去给叶娉婷,叶娉婷接在手里,这一瞬间,眸光先是沉到谷底以后再亮起来,仿佛整个人都添光彩,变一个人似的:“要《楚腰曲》
众人一怔,丝竹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傻子怎知道《楚腰曲》的时候,叶娉婷已经撒开水袖,开始跳
她不跳还好,一跳便惊众人,谁可知——她叶娉婷舞艺堪称景台一绝
从前的叶娉婷本来就是好争的个性,娘亲死以后叶品茹与叶柔姿的娘被扶正,她要是不用功一点,就对不起她娘,所以什都想学,什都有兴趣学,琴棋书画舞,无一不精通,她只是从来不外露而已,每年只在月圆节的相府纪考中表现一次,但就是那样,也早已有清音最初说的那句话:“想当初咱姐是那般清华的人物
她不是那个傻兮兮的任人欺负的叶娉婷,她是清醒之后的叶娉婷,虽然已经变成宇文凌晔的睿王妃,但她还仍旧是她,那个眦睚必报的她笑晔声再
一展腰,精致的纹鹤披帛甩出,在半空中化做漂亮的一条线,弯下腰,扇子打开,颓然生一些媚色,本就喝着酒,双颊还带着娇红,一个回眸首先看向的是宇文凌翌宇文鉴,恶狠狠的朝东席剜一眼,不是要跳,就跳给看
宇文凌翌一看她展身,神情就不对,这样的舞姿……
嘴角边邪魅的笑容已然凝固,久久怔神……
叶娉婷剜一眼就蔑笑着不再看,再舞,扇子举起,宽袖落下,露出她纤美的白臂,又是笑着回眸,这第二眼,看向的是己的爹,叶晋梁西席上的叶晋梁已经整整八年没再看过她跳舞,看她举手抬足见已经美得婀娜多姿,正如清·烟水散人的《合浦珠》中形容道:“巧慧绝伦,言不尽袅娜娉婷,真乃是天姿国色她的一舞,仿佛将她所有深藏的光华都舞出来,直叫人挪不开眼睛
叶娉婷对着叶晋梁笑,那笑容清亮带着对己爹爹的疼惜与感谢,感谢给予她生命,还有方才那样丝毫不顾念己的疼惜
笑容里有着歉意,仿佛是怪己不争气
穿着的是软底鞋,踩在柔软的毯子上没有半分违感,她虽然许久不舞,却还记得要怎跳,展扇间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一个下腰,对准的方向却是宇文凌晔那一边,也不管看不看得懂她这一支舞蹈,起身之时第个回眸,却是缱绻万千,柔情似水,带着暖暖的笑意,温柔的看着宇文凌晔,就好像平常她在哄时那样,眸子里仿佛淡淡笑着在说:“傻子夫君……
她的傻子夫君……
对不起,很快就不能陪一起傻
此时的宇文凌晔眼里也弥漫起雾气,不深不浓,只是久久望着前头站在众人中间的叶娉婷,看她跳舞的时候,也不忘朝投来温柔的一笑,胸腔里的一颗心蓦然一疼,再也不是坚硬,早已被她的认真、坚持与努力所软化,眼底的冷然为她化作一滩柔情,此刻的宇文凌晔竟然破天荒的亦是也回应叶娉婷,不经意的迤然一笑
叶娉婷将那样的笑容收入眼底,一惊,看得不太真切,仿佛不傻她不敢再多想,继续专心跳舞
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看得席间众人全部都傻眼,那些频频被百官们夸赞的舞伎也低下头,满是羞愧之色
叶娉婷这样一舞,她们得花十年的时间才学成,除非很有天赋,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修成
这哪里还像是一个傻子能跳出来的舞蹈
明德帝喜歌舞,一看到叶娉婷开始跳已经沦陷进去,此刻怒意全然不见,只有啧啧称奇:“这……真是睿王妃
后宫中的女子都挑不出来这出彩的
江若海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上前道:“皇、皇上……好像确实是睿王妃
宇文凌翌方才被叶娉婷剜一眼以后,已经沉下来,不再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而变成真正的,沉溺于叶娉婷的舞姿里:“娉婷,娉婷……轻轻吟念出声
一曲《楚腰》,一支扇舞,惊艳全场
叶娉婷跳完以后,宴上的气氛已经全然改变,叶晋梁仿佛看出什端倪来,从前她最宝贝的就是叶娉婷,因为聘婷不仅才绝艺绝,还识诗书之礼,做事有分寸,成大器,不似叶品茹与叶柔姿的肚心肠,没有儿子,所以格外爱这个女儿
此刻已经是浊泪满面
叶娉婷舞完以后,丝竹声也戛然而止,满庭寂静,月光下只听见她收拢扇子的声音:“啪嗒
叶娉婷幽幽的回眸,看向叶晋梁,爹爹确实已经哭:“娉婷……
叶娉婷本来就是心肠软,宇文凌晔的傻哭都能让心慌好一阵,更别说堂堂丞相,她的爹爹,惹得她也差不多泫然泪落,忍着哭意将头扭过去,再看向眸光早已复杂深沉的宇文凌晔,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傻兮兮的跟在她后面再叫她娘子
或许会赌气不愿意再搭理她吧
因为……
众人只见叶娉婷舞完之后,直接跪下来:“叩、叩、叩……
朝着龙椅之上的明德帝连叩个响头
一切那令人措手不及,根本料想不到……这睿王妃要干嘛
清亮的声音在宴席上响起:“请皇上治臣女欺君之罪
一字一句的顿道,吐字间清晰得很——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明德帝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只见叶娉婷继续吐出个令朝野包括宫廷内婢都全然震惊的字:“不傻
堂堂景台国的睿王妃——不傻——
ps:娉婷跳的扇舞:乃上古之舞蹈形式,仿白鹇则为原始的拟兽舞遗迹,此舞渊源颇古老
(今天更一万一~哈哈,谢谢大家的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