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剑风云变幻 乾坤无光春意寒

作者 : 叶知行

鬼火寒茫是唐葫芦的独门暗器,形如五瓣梅花,大小却和绿豆差不多,上面淬有唐门剧毒“游魂散”。伊正和唐葫芦对立多年,当然知道鬼火寒茫的厉害,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唐葫芦道:“又有好东西来了!”他双手轻扬,十几个圆溜溜的小钢球先后袭向伊正。

伊正连呼晦气,原来这看起来寻常无奇的小钢球就是唐门两大火器之一的“霹雳球”,威力可想而知。唐葫芦好像存心是不想让伊正好过,右手急挥又是一把“火焰珠”。伊正他老人家吃不消了,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灰头鼠脸的溜之大吉。眼见伊正临阵月兑逃,秋海棠也无心恋战,施展轻功潇洒的离开了。

在秋海棠走后,怀雪鸿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两步,心道:“不愧是七花杀手里的第一人,武功果然了得!”冷月一脸关切的扶住了怀雪鸿,杏眼流波,羞红了芙蓉面。有一种情深入骨髓,有一种爱刻骨铭心。怀雪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现在有了烦恼,无忧无虑的游荡生活快要宣告结束了。

哭声凄凉,闻者心酸。红妍想起红叶山庄的血海深仇,不禁泪流满面,好比玫瑰带露,娇艳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周若芸神色黯然,垂泪道:“周家现在也只剩下我和哥哥了,不知道他如今人在哪里。”怀雪鸿道:“周姑娘,你还有兄长?”周若芸道:“我的哥哥比我年长六岁,在很早就被一个江湖异人收为门徒,远赴天山了。”她一想到了哥哥,心里有了一点温暖,道:“我的哥哥叫周若边。”

纪名川将一块雪白的丝帕递给了红妍,道:“那他人在哪里你知道吗?”周若芸道:“自从分别以后音信全无,可能我永远都见不到他了。”红妍把眼泪擦拭干净,强颜欢笑的说道:“你千万别这样想,茫茫人海里还有一个你的亲人,说不定有一天你们就能遇见,也是一种幸福!”她叹道:“有希望就要去等待!”

纪名川拦住了红妍,亲手交给她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瓶,道:“这个送给你。每天想着吃一点。”红妍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晴空万里,道:“这是什么?砒霜吗?”她的脸上挂着一缕笑意,因为还有人真正的关心自己,肯定不是坏事。

纪名川道:“你这几天气色不好,这是珍珠粉,据说能养颜。”红妍本来是想拒绝,可是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纪名川诚恳的说道:“红姑娘,你要勇敢的面对一切,你要勇敢的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出来和你一起承担!”红妍的心化成了一汪春水,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纪名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住在了自己心里,无法驱逐。

唐葫芦听完周若芸讲述的事情经过,道:“我敢打赌周家几十口人一定是中毒而死,周大侠夫妇的身亡也是因为中毒。”冷毅道:“是什么毒这样厉害,难道还有像瘟疫的剧毒。”唐葫芦若有所思,道:“一定有,只是现在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毒。”纪名川开始佩服眼前的唐葫芦,没有特别的原因,至少他比很多不懂装懂的人强上十倍,敢于承认自己的人都值得佩服。

纪井泰正在和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闲聊,桌子上的铁观音早就凉透了,可惜了好茶。中年人的腰间悬挂着一把青铜龙首刀,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气度不凡。周若芸哽咽片刻,道:“司徒叔叔,张伯他被万花楼害死了!”中年人的神色有些悲戚,道:“贤侄女,这件事情我听井泰兄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红妍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问题,道:“你们认识?”

周若芸若有所悟,道:“妍姐姐,他是司徒叔叔,江湖上的刀王。”江湖上使刀的人不少,只是刀法比较精深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刀王司徒千里的武功在他的侠名之下,尽管如此仍然十分受人尊敬。

司徒千里“咦”了一声,奇怪道:“这个女女圭女圭”他站起身走近红妍,好像是在欣赏着最珍贵的宝物。纪名川挡在了红妍前面,道:“她是小侄的心上人!”司徒千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嘲道:“看来我老眼昏花了,简直就是第二个柳如烟!”纪井泰笑道:“她可是柳如烟的女儿,哪有女儿不像娘的道理!”

司徒千里说道:“若芸侄女和张老到我家里拜访,共同商量如何对付万花楼,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阴阳相隔!”周若芸触动了伤心事,顿时沉默不语。红妍急忙打岔,此时她不想让这里笼罩上愁云惨雾。

山雨欲来风满楼,最近几天却平静的让人感到不安。聪聪儿的伤势基本痊愈了,在这几天红妍每日端茶送水精心照料,纪名川身为富家公子一向养尊处优,如今在红妍后面当一个跟班倒也怡然自得。

唐葫芦小心翼翼的拧开了一个别致的瓷瓶,空气中立刻弥漫着奇异的香气。他又将装有火龙丹的碧玉葫芦放在了桌子上,谁都不清楚这位不拘小节的唐门奇人想搞什么名堂。说起来好像变戏法,在怀雪鸿分神的瞬间,唐葫芦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堆东西摆在桌子上,怎么看都像是小商贩。

冷月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唐葫芦道:“用毒之道也是大有学问,我说了你也不明白。”红妍笑道:“你不卖糖葫芦了?为什么一定把自己乔装成卖糖葫芦的小商贩?”唐葫芦道:“因为我从小就爱吃糖葫芦。”

接下来的大半天,红妍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她一直缠着唐葫芦,向他要几丸火龙丹和碧玉葫芦里的回春还阳粉。一个是内服的解毒圣药,一个是可以外敷的解毒伤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红妍的目光长远,现在就未雨绸缪的留些解毒药物,有百利而无一害。

青玉石案,上古名琴。

相传在远古时代,伏羲以银丝、神木和天石等物制成此琴,琴音祥和空灵能让人心旷神怡超然出世,因此名曰伏羲琴。

纪名川的琴艺就和他的剑法一样有名,在京城一带他就是很多少女心里的神。不过神是传说的一部分,在传说里才会有神的出现。纪名川喜欢安静,多年来一直像隐士,离群索居不问世事。

琴声慢慢的响起,悠悠不绝,铮铮之音声声入耳。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怀雪鸿擅长吹箫,不过吹箫和弹琴完全是两回事。红妍道:“看来你很喜欢古曲广陵散,我也特别喜欢这曲子。”其实纪名川知道除了红妍,别人对音律可以说一窍不通。他属于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和红妍有一些共同的话语,至少不会被她拒之千里。

两名纪府的家丁小心翼翼的在门外禀报,说是陆惜花来访。琴声骤然停止,纪名川奇怪道:“他怎么又来了?”怀雪鸿打趣道:“来者皆是客,聪聪儿大哥找地方藏好,我们出去欢迎他!”

纪府门前的台阶上有两口木箱子,尽管上面包裹着一层红绸,看起来却没有多少喜庆。陆惜花身穿着一件锦袍,手里还特意拿了一把折扇,颇有几分斯文之意。他的神态谦卑有礼,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风度翩翩,

纪名川微笑道:“几天不见,阁下真是如同月兑胎换骨。”陆惜花道:“多谢纪公子夸奖!”红妍站在纪名川的旁边,身如杨柳,面若桃花。

纪名川道:“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吧?”陆惜花看了一眼红妍,道:“想不到纪公子也是我的知己,我今日专门来求亲下聘礼。”他右手一挥,随从的二十个侍卫当中立刻有两个人走出来将木箱子打开,这就应该是陆惜花所谓的聘礼。

一口木箱子里装满了白银,另外的木箱子是成匹的绸缎。怀雪鸿不以为然的说道:“都是什么破烂东西,真是寒酸!”陆惜花闻言一怔,勉强笑道:“这点东西不成敬意!”他故作潇洒的走向红妍,道:“姑娘,你认为怎么样?”

红妍道:“我只想送给你一句话!”唐葫芦听的云里雾里,道:“你在说什么!”怀雪鸿更加直接,道:“事关你的终身大事,赶快言归正传!”纪名川目光深邃的看着红妍,他在等待一个答案。红妍道:“陆惜花,你从哪来回哪去!”

纪名川现在很想给红妍一个拥抱,就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唐葫芦一脚踢翻了木箱子,道:“谁稀罕这些!陆惜花你有点自知之明吧!”怀雪鸿道:“可惜他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他语声一顿,道:“你什么都比不过纪名川!”

陆惜花满腔的热情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纪名川是名满江湖的小公子剑,他只不过是一个臭名远扬的采花婬贼。论家世,纪名川是货真价实的豪门公子,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论声名和地位,纪名川同样在他之上,而且他还是飞龙剑客龙在天的开山门徒。

纪名川自己本身潇洒不凡,并且文武双全,陆惜花知道自己无法和纪名川相提并论,心里的一点点希望变成了泡影。纪名川将一个锦盒交给了红妍,道:“这个送给你!”红妍心里柔情似水,她双颊晕红,忸怩道:“我一定要收下吗?”

周若芸道:“你不要,我要!”她有心相助纪名川,故意摆出要硬抢的架势。红妍急忙接过锦盒,道:“我就不给你!”不过她是何等的冰雪聪明,马上就识破了周若芸的小把戏。这时候纪名川道:“锦盒里的东西可以辟邪,也可以赏玩,在晚上还可以照明!”红妍笑道:“那就是我的了!让我打开看看!”

陆惜花眼见红妍对自己冷若冰霜,别是一翻滋味在心头。又见纪名川对红妍有情,红妍也对纪名川有意,两个人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不禁怒火中烧立刻打翻了醋坛子,阴阳怪气的说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右手持折扇指向红妍的“肩井穴”。红妍没有想到他会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柳腰一扭急忙躲闪。

陆惜花却也没忍心对红妍下辣手,他的目标是红妍手里的锦盒。最终他目的达到,以最快的速度用全力将锦盒掷向远处。说来也奇怪,有些人就是喜欢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出来。说时迟,那时快!怀雪鸿和唐葫芦同时施展轻功一掠而起,到底是怀雪鸿技高一等,顺利的抢在唐葫芦之前接住了锦盒。

冷月微笑着没有说话,她只是用一种温情的目光注视着怀雪鸿。纪名川道:“寻风浪子,果然不同凡响!”唐葫芦道:“这小子就是学轻功的苗子!”纪名川不屑和陆惜花这样的人计较,何况此时的红妍毫发未损。

红妍打开锦盒,眼前立刻流光溢彩。盒子里装着一颗鸡蛋般大小的明珠,古朴中带着几分神秘,一看就知道是不俗之物。怀雪鸿惊异道:“是明月珠!”明月珠又名夜光璧,相传在上古时代就已经出现,曾经与和氏璧并列为战国四宝之一。所谓千金一得,一珠难求。

几人久闻明月珠的大名,直到今天才一睹为快。怀雪鸿对正准备离开的陆惜花打趣道:“还好没损坏明月珠,要不然你就是倾家荡产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陆惜花的神色近乎狰狞,目光里闪过一丝豺狼般的狠厉。

自唐宋以来,观玉赏玉之风多为王族贵人所推崇。后来由世家豪门流传至民间,元朝时几经兴衰起伏,直到明初才再度兴起。冷毅和赵晓荷留守在纪府,聪聪儿目前不适合抛头露面,必须老实的呆在纪府里足不出户,以免又生事端。在纪名川的提议下,一行六人动身前往贵人巷,那里有最好的招牌玉行。

纪名川轻车熟路的走向金玉斋,刚刚到门前就立刻有伙计笑脸相迎。他是这里的老主顾,伙计们的小财神。纪名川道:“你们大掌柜去哪了?”一个伙计说道:“他老人家的事情我们小的不敢问,反正早上就没见着人影。”

金玉斋简朴素雅,就连柜台上摆放的账簿和算盘都不显俗气,毫无铜臭之意。两旁的檀木货架上摆放着各种玉器,井然有序让人可以一目了然。

怀雪鸿第一次来这种风雅之地,忍不住东张西望,对每一件玉器都有着极大的兴趣。不仅他如此,唐葫芦也是一样。他们两人浪迹江湖漂泊四海,对这些玉环、玉砚台以及白玉珊瑚之类的玉器当然陌生,感到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纪名川为红妍挑选了一对玉镯,成色透亮温润异常。两只玉镯半分半合,有一部分相连没有完全分开。手腕一动就会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构造奇巧独特可谓是别具一格。红妍笑靥如花,一个机灵的伙计心里明白八成是有戏,凑上前笑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名贵的上等玉!”

怀雪鸿有样学样,他精挑细选片刻,看中了一支造型新奇的白玉簪。他模了模自己的钱袋,悄悄的走近纪名川,低声道:“一会帮我把银子垫上!多谢了!”纪名川道:“好,不过你别忘了下辈子还钱!”怀雪鸿道:“还你纸钱行吗?”

刚刚出了金玉斋的两扇大门,怀雪鸿就一眼看见有个衣衫不整的少女跌跌撞撞的一路跑来。少女云鬓蓬乱满脸泪水,身后有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穷追不舍。唐葫芦看不下去了,道:“真是岂有此理!”

少女忽然倒地不起,唇角缓缓的溢出了鲜血。她脸色惨白,说不出的惹人怜爱。纪名川长剑回鞘,十几个侍卫瘫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不需要第二个人出手,就把所有的麻烦解决了。少女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奄奄一息的哀求道:“我是不行了,救救我的家人!救救”她一口气没上来,顿时香消玉陨。

红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因为这如花少女的惨死,她的心里蒙上了浓重的阴影。四月尽管是富有诗情画意的好时候,可惜就算是再好的

春日景色,也无法驱散人们内心深处的一抹凄凉。

四月,风轻柔,如同一个冷艳女子的浅笑。虽然有些余寒,依然有一种清冷的的美。尸横满地,血流成河。纪名川黯然道:“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七八十个东厂的侍卫,人人目光冷酷毫无感情。陆惜花手持盘蛇剑,剑锋上凝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他显然是这场屠杀的领军人物。

纪名川冷然道:“陆惜花,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他的目光冷峻,道:“今天是你的死期!”陆惜花心里有点发虚,不过仗着人多势众,自己未必就会吃亏。怀雪鸿的浪子剑所到之处鲜血四溅,堪比红梅朵朵绽放。转眼间就有十几人命丧黄泉,放眼江湖,怀雪鸿的剑法可以排在前十名。

所谓的东厂侍卫几乎都是武功寻常之辈,在怀雪鸿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周若芸在这里倒是可以自保,冷月的冷月剑是少有的利器,对付几个三四流的侍卫绰绰有余,红妍在三个少女里武功最高,对付几个侍卫轻松加愉快。

唐葫芦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竹竿,好在他的掌法精深。一会是穿云掌,一会又是八卦神掌,片刻之后就成了开山如意掌。换来换去,把侍卫们搞的晕头转向,有的干脆直接连小命都搞丢了,怎是一个倒霉了得。

剑气弥漫,剑影绰绰。纪名川的轻功在陆惜花之上,举手出剑看似无心,一招一式间精妙多变,不沾有丝毫的邪气。陆惜花剑随身走,招招诡异,凌厉异常。纪名川的剑光好像是一道闪电,无坚不摧的剑气在瞬间将陆惜花整个人笼罩。纪名川的剑势绵绵不绝,眼见陆惜花本人是杀星照命凶多吉少了。

陆惜花的胸膛上有一个很深的伤口,离心脏只有一寸远。李宝仓手忙脚乱的在陆惜花的伤口上敷好止血的伤药,气急败坏的看着纪名川。一顶红绒小轿,四周站着四个身穿劲装的使女,无一例外的都带着兵器。

四十个带刀侍卫分成两排,守护在轿子的周围。至于李宝仓领出来的几十名锦衣卫,也都安静的站在轿子旁边一言不发。李思语轻迈莲步,道:“谢谢纪公子手下留情!”纪名川道:“我现在没杀他,不代表以后能放过他!”

李思语打量着纪名川,道:“我以前听过你的琴声,一直遗憾没有见到本人,今天终于见到你了!”纪名川道:“郡主,你说过我不杀陆惜花就让我们走,告辞了!”他转过头给了红妍一个笑容,道:“我们应该走了!”

纪名川就这样带着红妍离开了,没有人阻拦。主子没有下令,谁都不想自讨没趣。李思语静静的目送着纪名川的身影,希望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对于她来说同样是永恒的幸福。可是,她失望了。

朝廷里党争激烈水火不相容,东林党内大多是正直贤能的大臣,因为专门弹劾魏忠贤的种种恶行,一向被阉党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魏忠贤在天启皇帝的庇护下向东林党人大开杀戒,削职为民和逮捕入狱是最轻的手段。

他凭空捏造罪名酷刑处死了东林党里一些曾经弹劾他的领袖人物,本来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不料前些日子险些被人送上西天,暗杀他的人是惨死在他手里的一位大臣之子,扬言要替天行道。魏忠贤到底是心狠手辣,想起大部分死在他手里的大臣都有后人在世隐患无穷,于是就决心斩草除根。

纪府下至看门护院的家丁,照顾纪名川起居饮食的六七个丫鬟,以及在灶房里生火做饭的四个老婆子,上至纪井泰和纪名川,每个人的神色都异常的阴郁。在外负责打理生意的总管宋福远低着头默然不语,身后站着六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谁都没有说话,不过都已经预感到将会有事情发生。

纪名川将一叠银票交给了宋福远,道:“宋伯,这银票一张面额是五百两,你得两千两,几个掌柜一人一千两,其他人五百两。”纪井泰道:“银票可以在各省的钱庄兑换成现银,你们各奔东西吧!”他话音刚落,二十几个家丁纷纷表示愿意留在纪家继续效力,哪怕是等死也无所谓。

一个老婆子李婶颤颤巍巍的走近纪名川,道:“公子,无论如何我不会走。”她垂泪道:“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夫人在世的时候对我也很好,这里就是我的家!”丫鬟小柳眼泪汪汪,道:“老爷,我没地方去!我从小爹娘就不在了,您别撵我走行吗?”另外的一个丫鬟哽咽道:“我家祖上开始就在纪家做事,我反正就是不走!”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绝对不走。

纪家世代经商,掌柜和家丁几乎都是一辈接一辈的传下来。父传子,母传女。因此这些下人对纪家有深厚的感情,在他们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根。纪井泰叹道:“你们这是何苦?应该想以我纪家的根基,能让我纪井泰如此的人会是什么样?”他继续说道:“我们都可能要离开京城,你们没必要留在这里。”

宋福远想了想,道:“老爷,您也是朝廷的人,何况纪家富甲一方,你和公子又有江湖地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纪井泰道:“老宋,你这话我爱听。可是我们这一次的对头是有当今皇上撑腰的大奸臣,我倾向东林党,公然的和老贼作对,他是不会让我好过!”

纪名川道:“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顺其自然了。”李婶道:“老爷和少爷走了,家里还有我们。我们要是也走了,纪家就不在了。”她不禁老泪纵横,道:“这可是纪家的祖宅啊,是风水宝地,我要留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宋福远道:“老爷您放心,我也不会走,我要为纪家守住一份家业!”乱世识忠臣,患难见人心。但是如果没有平日的宽以待人,这时谁会愿意留下和纪家共存亡?

夜,深沉宁静。零落的星星点缀着无边无际的夜空,残月如钩。

万花楼主现身了,依旧是身穿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左花使白菊公子站在他的身旁,七花杀手之魁秋海棠站在不远处观望。青未了和辛莫风、杨竹松还有玉珑音四个人不敢抬头,害怕看见万花楼主凛冽的目光。

白菊公子道:“桃花尊死在了纪名川手里,他又出手救下了周羽龙的女儿,我听说周羽龙还有个儿子。”万花楼主看着他手里的碧玉笛,道:“没关系,他有十个儿子都可以。你准备吹丧曲好了,给人送终。”

秋海棠不动声色的说道:“听说魏忠贤已经准备对付纪家,楼主不妨可以收些银子把这件事情接过来。”万花楼主笑道:“好!还是你想的周到,最近楼里正巧需要大笔的银两培育新血。”他环视四周,道:“今天七花杀手里只来了一个人,其他人都有任务无法来参加祭花仪式,我们开始好了!”

他右手一挥,五步之外的两个黑衣人立刻搬着一个巨大的花盆费力的来到他的身旁。花盆里是奇异的黑色花卉,在月光下看起来带着邪气,给人一种艳丽妖娆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魔女,让人欲罢不能。

万花楼主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慢慢的滴落,转眼间染红了花盆里的泥土。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鲜血竟然被黑色的花卉吸收了,其中的一个花苞绽开了,因为鲜血的滋养。这种花只能用鲜血浇灌,每隔几天都需要新鲜的人血,这是魔花。魔花的诱惑,就是魔女的微笑。

白菊公子是第二个祭花的人,他屏住呼吸,眼看着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他不能呼吸,魔花的香气不可以闻,原因就是任何人都无福消受。魔花原本就不属于人世,它来自黑暗的地狱。

随后就是秋海棠,紧接着是万楼四煞。他们都义无返顾的用鲜血养花,魔花是万花楼里的万花之主,就是所谓的圣物。相传如果谁冒犯了魔花,地狱的使者魔女就会把这个人送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纪府就好比是铜墙铁壁,几个前来说媒的媒婆连大门都进不去。这是纪名川特意吩咐家丁,凡是有媒婆前来就说公子不见客。

冷月坐在怀雪鸿的身边,好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淡淡的释放着幽香。怀雪鸿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冷月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妍姐姐,你有多有趣吗?”怀雪鸿故意咳嗽了一声,道:“你想多了!”

他轻轻的握住了冷月的素手,道:“我当时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没有别的意思。”冷月道:“看来是我多想了。”怀雪鸿笑道:“小月吃醋了,女人都是吃醋的行家!”他发现冷月头上插的白玉簪有些歪了,急忙伸手扶正,道:“妍妹这朵鲜花都被人摘走了,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名川公子的本事。”

纪名川和红妍隐身在暗处,正在看着两个人柔情蜜意。红妍小声说道:“确实般配,在此之前我都没看出来,这两个人!”纪名川道:“其实你和我也可以和他们两人学,妍儿!”红妍笑了,她笑的时候可以让最娇艳的花朵也黯然失色。她靠在纪名川的身上,恍惚间明白了情为何物。

周若芸笑道:“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唐葫芦确定自己不会被发现,道:“看情形是有戏!而且是好戏!”两人藏身的位置不仅隐蔽,视线也不错。可以看见纪名川和红妍唧唧我我,不过两人谁也不会发现。

纪名川的白鹤死了,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院子里,发现它的时候,身上还有一点温暖。纪名川亲手把白鹤埋在了后花园的老树下面,那是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会打扰白鹤的长眠。纪名川出生的时候,这只白鹤自己飞到了纪家,从此成为纪名川的朋友,和他一起长大,他对白鹤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红妍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心里空落落的,我也一样!”她叹了口气,道:“那是我们的媒人!”纪名川道:“我希望它下辈子能投胎当个人!”红妍道:“不过也要当个好人!”有情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

深夜,素月分辉,好风如水。

魏忠贤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突然来造访的不速之客,道:“你是谁呀?难道是来要本尊老命的?”万花楼主低声道:“九千岁,我是来帮助你的人。”魏忠贤有些不屑,道:“目前我这里有不少高手隐藏在暗处,你认为我需要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吗?”万花楼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开始仰天长啸,啸声气力充沛,响彻夜空久久不绝。

陆惜花和李宝仓率领着上百名侍卫出现了,他们将万花楼主团团包围,决心让他有来无回。魏忠贤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想怎么帮助我?”万花楼主道:“您花大价钱雇我,我一定帮你解决所有的麻烦。”李宝仓不知道此人的来历,更没有想到他就是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万花楼主,道:“好一个招摇撞骗的家伙,你有什么能耐对付纪家的江湖匪类?”

陆惜花眼见万花楼主刚才露的一手功夫,内力浑厚的简直匪夷所思,就是十个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除了神秘的万花楼主,还有谁会有这样的武功?万花楼主道:“有眼不识泰山,就算是纪家又如何?难道比红叶山庄还要威风?可笑!可笑!”他转身准备离开,道:“我主动前来倒是大错特错了!”

现在万花楼主是魏忠贤的座上宾,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礼遇。陆惜花的几句话让魏忠贤对万花楼主刮目相看,他相信陆惜花的眼光。

万花楼主沉吟道:“我不是来喝茶的,我需要一笔银两,九千岁想除掉麻烦,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魏忠贤道:“你需要多少银两?我都出了!正好我嫌自己动手费事!”万花楼主道:“三十万两现银,我会出动万花楼所有的高手,将您的对头一网打尽斩草除根!”魏忠贤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陆惜花,没有说话。

前来排队等着分粥的流民排到了七八百号人,这些流民原本都是寻常的老百姓,因为战乱颠沛流离无家可归。最近京城的乞丐又多了不少人,只是京城就如此,其他地方自然可想而知。

红妍忙着给流民盛粥,始终是面带笑意毫无怨言。冷月和周若芸也没有时间清闲,她们在和红妍做同样的事情。今天的粥里加了肉末和青菜,看起来很有食欲。流民们喝的满嘴生香,直说这世上还有好人。

唐葫芦和怀雪鸿两个人不在这里,因为纪家雇用了一些木匠杂工盖窝棚,他们在现场当监工。盖窝棚是要给这些流民一个栖身的地方,毕竟可以遮风挡雨,至少比露宿街头好。李思语一个人走向纪名川,想和他打招呼。

她身后使女侍卫的大概有几十人,不过都识趣的站在很远的地方等候。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正准备从李思语的身边走过,李思语急忙掩住口鼻远远的躲开,她害怕老头的身上有虱子。因为躲闪的过于匆忙,她不巧撞在了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孩子身上,把小孩子撞的差点摔倒。

小孩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李思语不客气的斥责了几句,把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说哭了。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父亲手握大权,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李思语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训斥鞭笞侍女,还从来没有人冒犯她。

红妍看不下去了,她给纪名川递了一个眼色,纪名川心不在焉的过去和李思语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小孩子趁机溜走了。李思语道:“我听说父亲请了很厉害的高手对付你们,一定要小心!”纪名川道:“谢谢你的关心!”李思语道:“好像是什么万花楼主,要我父亲三十万两银子!”

她鼓起勇气,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向父亲求情的!你也别和他作对了!”听了李思语说的话,纪名川开始认真的和她交谈了,他没料到李思语会告诉他魏忠贤的动向。传说中的万花楼主居然会替魏忠贤办事,他的出现又会给江湖带来什么?没有人知道,这目前还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没有月色的黑夜,死一般的沉寂。就在今天聪聪儿收到了一幅画,画的是一把诡异的雨伞。雨伞的颜色血红,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该来的终究会到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聪聪儿的心里有一种难以释怀的痛苦,往事如烟云,过去的事情既然发生就将永远的存在,哪怕是保留在记忆深处,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青未了在远处静静的看着红妍,这时候只有三个武功寻常的少女在分粥,纪名川和怀雪鸿正好都不在,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青未了身边只带了杨竹松和辛莫风两个人,玉珑音今天另外有事情。

紫衣如花,人美似玉。红妍的笑容温暖,可以融化人们内心的冰天雪地。辛莫风道:“公子,我们动手吧!”杨竹松附和道:“等到纪名川他们一来事情就要糟!”不料三个人还没有出手,早就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十几个蒙面人明显是冲着红妍来的,他们的武功不弱,一心想置红妍于死地,招招都是无情的杀手。冷月反手拔出冷月剑相助红妍一臂之力,周若芸接连着杀了两个蒙面人,道:“万花楼的这些畜生,该死!”

忽然间又有二十几个蒙面人出现了,好像是早有预谋一样,第一批蒙面人不得手,第二批蒙面人继续完成任务。杨竹松一头雾水,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楼主又安排人了?”青未了道:“不对,不是我们的人!”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老百姓,其中大部分是流民。他们手里拿着木棍,二话不说就和几十个蒙面人打成一片,那场面真是古今少有的混战。百姓们都不会武功,就是有一种敢于拼命的狠劲。

红妍的心里泛起了涟漪,善有善报,她想不到这些寻常的百姓会如此的重情义,在关键的时刻居然不顾生死。青未了飞身而起,轻轻的出掌拍在一个蒙面人的胸口,可怜黄泉路上又多了一个游魂。

辛莫风随手就解决了一个蒙面人,道:“公子,我们这是干什么?”杨竹松把两个蒙面人踢出了五六米远,道:“万一让左花使知道就不妙了!”青未了道:“我们杀人太多,偶尔做件好事!给自己留条后路!”

酒是陈年佳酿,各种美味的菜肴香气扑鼻。太白酒庄的窖藏老酒,在京城一带颇有名气。今天提前打烊,闭门谢客。纪名川亲自给青未了倒了一杯酒,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红妍道:“你真是不记仇,脸上的伤好了?”青未了道:“早就愈合了,当时我差点没死在你手里。”

红妍道:“好人有好报,你一定能活到一千岁!”唐葫芦立刻插嘴道:“只有王八能活一千年。”红妍拿一块排骨塞住了唐葫芦的嘴,道:“我们以前是对头,以后不会还是对头吧?”杨竹松苦笑道:“我们头脑一热,回去怎么交差?”辛莫风忧心忡忡,道:“当坏人不容易,想当好人也难。”

纪名川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红妍道:“原来你还懂佛法?”她给青未了和辛莫风夹菜,又为杨竹松倒酒,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怀雪鸿道:“不提这些了,吃饭!吃饭是大事!”他生性洒月兑,向来是无拘无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半个时辰以后,太白酒庄的后门走出了三个怪模怪样的女人,样子简直是惨不忍睹。辛莫风小声道:“红姑娘把我们打扮成这副尊容,真是没脸面见人了。”杨竹松道:“没脸面见人反正比没命好。”青未了道:“我们是哑巴,不许说话了。”他们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寂寞的身影目送着他们离开。

红妍道:“我都不知道谁要杀我,不是万花楼,还能有谁?”她渐渐的想起了一个人,只是现在缺少证据,让这个人现形。冷月道:“我爹和我娘还还在纪大哥家,应该没有吃饭。”纪名川道:“我吩咐下人为他们准备了点心,你妍姐姐早就想到了!”聪聪儿一直都用沉默代替话语,仿佛变了一个人。

纪名川的手里拿着一把木梳子,梳理红妍乌黑的长发。红妍笑道:“你是不是也给别的女孩子梳过头?”纪名川微笑道:“认识你以后,我变了很多,以前我不是这么爱笑爱说话。”他双手抚模着红妍的秀发,道:“你就好像是老天给我的礼物,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爱情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潇洒不凡如纪名川,居然也会为心爱的女子改变,只想和她共度一生直到地老天荒。

冷毅沉吟道:“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小月和怀少侠的事情你也不管!”赵晓荷道:“你心急什么?我认为那孩子还可以,而且又救过我们的小月。”冷毅说道:“你也真是糊涂!他确实不错,不过他是一个浪子,能给小月幸福吗?”赵晓荷道:“浪子要是回头呢?他是一个好孩子,我相信小月可以改变他。”

冷毅没有继续说什么,看来赵晓荷已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时隔多年,他始终忘不了自己的承诺,那是他对一个生死之交的诺言。

李思语怒气冲冲的摔了几个花瓶,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找东西发泄,更多的时候是拿侍女出气。李宝仓赔笑道:“您别生气,小的还有办法!”李思语道:“你还好意思说!看你出的鬼主意,害的我赔了三十几个侍卫!”

李宝仓道:“属下这一次的主意肯定能行,就是要一个人帮忙。”李思语好奇道:“是谁?快说!”李宝仓不怀好意的笑道:“必须是采花大盗。”李思语完全的明白了李宝仓的意思,虽然她觉得有点恶毒,只是现在为了纪名川,她也无所谓了。目前红妍是最大的障碍,她是纪名川最爱的女人。

陆惜花名为惜花,却是一个有名的采花大盗。听了李宝仓的几句话,他犹豫不决,感觉这样做实在过分。红妍不是寻常的女子,他的心里对红妍还是有一丝不舍,他只是妒忌纪名川。李宝仓道:“这可是一个机会,你要是得手就抱得美人归了。”他随后冷笑道:“难道是害怕纪名川,没胆量了?”

宁可惹一百个君子,千万不要惹上一个小人。小人的嘴才是最可怕的武器,可以挑起数不清的风云事端。

纪井泰最近一直忙于筹集粮饷,还好大部分粮饷十之五六的已经有了着落。刀王司徒千里这两天经常登门造访,和纪名川怀雪鸿等人商量如何对付万花楼,将这股势力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红妍的厢房里点着一支蜡烛,夜深了,她在闪烁不定的烛光里绣香包,她打算把这个香包送给纪名川,里面装了些可以提神的香草叶。陆惜花的轻功不差,他悄悄的潜入了纪府,直奔红妍的厢房。在此之前,他已经来过了三次,相信自己不会倒霉的进错厢房,绝对不可以犯这种可笑的错误。

红妍没有抬头,道:“你来了三次,怎么现在才进来?”陆惜花闻言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过?为什么不告诉纪名川?”红妍道:“我每天都在院子里的外墙下都撒一层石灰粉,没有一个地方遗忘。”她继续说道:“翻墙进来的人都会留下脚印,你也不例外。”陆惜花笑的比较古怪,道:“你怎么敢确定是我?”红妍道:“要有这样的轻功,李郡主手下只有你一个人。”

从始至终,红妍其实都知道想杀自己的人是谁,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李思语,除了她还有谁会动用王府的侍卫,只为了让她死。陆惜花的语声低沉,道:“你真的很聪明,不过应该早点告诉纪名川。我要把你带走,现在他就算来了也没有用!”红妍道:“你还能施展轻功吗?你以为我是没有戒备?”

陆惜花踉跄的退后了几步,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红妍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会下毒!”她又点燃了一根新的蜡烛,将烛台上燃烧了小半截的蜡烛熄灭了。陆惜花恍然大悟,原来是问题出在一根并不寻常的蜡烛上,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想到红妍会用这一招。

当李思语再一次看见陆惜花的时候,简直恨不得一脚把他从京城踢到天山,,真是给自己丢人现眼。陆惜花现在的模样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穿着一件女子的新绿长衫,披头散发,双颊抹了厚厚的胭脂,额头上用墨水画了只小乌龟。

像他这种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运气了,本来冷毅打算替江湖除掉这个祸害,红妍却说什么也不同意。陆惜花目前是魏忠贤的手下,身上披了老虎皮,眼下还不是杀他的时候,不过倒也有别的用处。在怀雪鸿和唐葫芦的装扮下,陆惜花才有了这副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的样子,可以惊天地。

跟到这里的时候,人忽然就不见了。红妍感到奇怪,她刚才明明就看见玉珑音在前面走,好像是在跟踪什么人,谁知道一眨眼的时间就不知道哪里去了。红妍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俊秀的少年,五官端正,目光里却有一种邪气。

少年静静的盯着红妍,红妍情不自禁的退后了几步。少年的手里拿着一个长形布包,看起来里面的东西对他比较重要,他的手苍白有力。少年道:“你在找什么?”红妍勉强的笑了笑,道:“我没找什么,没有。”少年冷笑道:“别掩饰了,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他一步一步的向红妍逼近,道:“你在找死!”

红妍心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不清楚少年的来历,不过他看起来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一张面额是五千两的银票,直接就递到了少年的面前。红妍道:“我身上就有这些,还请大哥行行好,让小妹回家去哄孩子。”

少年的目光闪烁,道:“我不是劫财的!”红妍闻言刚想把银子收回去,少年又冷冷的说道:“我是劫色的!”红妍急忙把银票塞在了少年的手里,道:“小妹我已是昨日黄花,孩子都两岁了!”

眼见红妍在这里东张西望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少年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走不走?想留在这里陪我吗?”红妍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道:“你把那个姑娘交出来,我这里还剩一千两也给你!”少年道:“你拿五千两赎回自己,就拿一千两赎她?”红妍叹了口气,道:“我只有这些了!”

少年从一个角落里拖出了玉珑音,还真是拖。玉珑音的穴道被点动弹不得,连说话的自由也没有。江湖上有名的千手观音,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礼遇。刚刚解了哑穴就开始出言教训那少年,少年闻言却也不气恼,干脆就甩手不管了。

红妍俯发现少年点穴的手法非常的特别,寻常的解穴手法根本就没有效果。她猛然间想起了聪聪儿教她的解穴手法,索性就拿玉珑音练手。居然歪打正着的解开了穴道,她扶起玉珑音,道:“你还好吧?”

玉珑音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她本来讨厌比自己容貌出众的女子,而且也和红妍有过不愉快。但是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让这过去的事情,随着春风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少年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他似乎改变了注意。

玉珑音强忍住怒气,道:“你到底有完没完?”红妍感觉事情的苗头有些些不对劲,她又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少年缓缓的打开了手里的长形布包,露出了一把血红的伞,这是一把奇特的伞,肯定不是用来遮风挡雨。

这是一把可以杀人的伞,因为看起来实在与众不同,少年不想自己惹人注意,所以事先将伞用几层黑布裹好。红妍神色一凛,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差点就忘了,这里还有些铜板,也给你拿去好了。”她双手一扬,顿时飞出了二十几枚铜钱,袭向毫无防备的少年。红妍将身上的铜钱当成暗器,自己拉着玉珑音就开始逃之夭夭,一心想躲开这个鬼难缠的少年。

少年事先确实没有防备,他根本就不需要防备。他甚至都懒的躲闪,直接打开了自己的伞,转眼间二十几枚铜钱就无影无踪。少年的轻功虽然比不上怀雪鸿登峰造极,却也和聪聪儿在伯仲之间。他在十招之内就制住了红妍,他的出手快如闪电。玉珑音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少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打量着红妍,道:“聪聪儿是你什么人?”红妍道:“你认识他?”她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不巧正好躺在少年的怀里,而且还被点了穴道。不知内情的人看见,还以为两人是一对佳偶。

少年道:“当然认识,并且认识很久了。”他的神色闪过一丝杀机,道:“玉珑音,今天放你一条生路。以后告诉你们万花楼的人少来烦我,我是不会加入万花楼,你听好了!”他语声一顿,道:“你去纪家报个凶信,说这姑娘在我手上,让聪聪儿过来领人,我住在大福客栈,只能他一个人过来,否则他知道后果。”

在多年以前,江湖上有一位银狮老人。他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并且轻功自成一家造诣不凡。他性情古怪痴狂,很少过问江湖是非,平生最爱游山玩水。

因为没有娶妻生子,为了不让自己的一身武功付与黄土失传江湖,他就收了两个天资过人的孩子当徒弟,悉心教。他在两人武功大成的时候飘然远去,从此不知所踪。随后,江湖上两个少年高手横空出世,其中一人就是现在的妙手飞侠聪聪儿,另外一个人就是他的师弟妙妙儿,江湖人称“双面飞狐”。

玉珑音拉着青未了的衣袖,哀求道:“公子,我们去救人吧!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救出来,她是因为我才落在了妙妙儿手里!”

青未了沉吟道:“救是一定要救,关键的是怎么救。”辛莫风对红妍颇有好感,又听玉珑音说了事情的经过,不禁担心红妍的处境。杨竹松犹豫道:“万一让左花使知道就死定了,你们三个人去,我留在这里看风向。”青未了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万花楼里的戒规森严,他们要是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何况现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月兑离万花楼,必须事事小心。

不用多说,这个劫持红妍的俊秀少年,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双面飞狐妙妙儿。他手上拿的伞就是大名鼎鼎的破天伞,破天伞收起时可以当剑用,打开的时候又可以防暗器,因为破天伞的支架上有一些成块的磁石,是各种暗器的克星。

红妍听自己的恩师明月娘子提起过江湖上的不少后起之秀,其中就有这样的一个人。据说妙妙儿初出江湖前一段时间,他确实做了一些好事,无论是为江湖除恶,还是替百姓教训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但是到后来,妙妙儿心性大变,居然成了一个放荡不羁令人发指的采花大盗,曾经一度让江湖中人为之心寒。

大福客栈的伙计们成功的被妙妙儿收买,跑前跑后的为他办事,包括到门前查看有没有面生的客人进入等等。红妍靠在软榻上,感觉自己就像是羊落虎口,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恐慌。妙妙儿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始终在拿着一个精巧的银锁左看右看,神色变幻不定,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这时,他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香荷包,荷包绣的花团锦簇,应该出自一个灵秀女子之手。妙妙儿出人意料的大白天就点燃了蜡烛,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红妍不敢说话,害怕万一说错了话惹来大麻烦。

妙妙儿居然想把荷包点燃,红妍忍不住说道:“别烧!多可惜一个好荷包。”

妙妙儿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道:“和你有关系吗?”红妍眨了眨一双美丽的眼睛,道:“你要想清楚,烧了这个荷包,你还会有第二个吗?”她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想烧了一个荷包忘记什么,但是你能欺骗自己的心?你真的可以忘记吗?”妙妙儿吹灭了蜡烛,道:“说的好!”他将荷包放在桌子上,坐在了红妍身边。红妍心里默念菩萨保佑,她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妙妙儿。

妙妙儿道:“你不用害怕,我目前还有耐心等我的师兄,所以我不会伤害你。”他伸手捏了捏红妍的脸颊,道:“假如我的耐心耗尽了,你就有苦吃了。”红妍叹道:“我听说你曾经一个人追踪华山三怪,最后将三怪全部诛杀。”她语声一顿,道:“还有,你十七岁的时候扬名江湖,是因为在默默无闻的情况下杀了黑鬼冯万林。”妙妙儿顿时眼前一亮,道:“你知道的不少!”

红妍道:“那两三年里,你杀的人都有取死之道,他们该死。可是你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侠少。”妙妙儿的神色萧索,道:“每个人都会变化,甚至自己最爱的女人和最亲近的兄长。”他忽然出手点了红妍的哑穴,道:“你想套我的话?”

聪聪儿坚持要自己独自前往,了结师兄弟两人之间的是非恩怨。纪名川道:“不用商量了,不知道妍儿怎么样了,我们两个人去,人多反而会坏事。”怀雪鸿道:“我们三个人去足够了,绝对没问题。”唐葫芦闻言说道:“我们四个人去!”谁都知道唐葫芦最喜欢红妍,以他的脾气说出来的话不可能再收回去。

纪名川眼见大福客栈经常有伙计在门前转悠,估计应该是妙妙儿收买的眼线。聪聪儿神色沉重,道:“我去把师弟引开,你们先救人,不用管我。”纪名川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师兄弟反目成仇?”唐葫芦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聪聪儿有师弟,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聪聪儿从大福客栈里飞奔而出,朝一个方向渐行渐远。而妙妙儿手持着破天伞紧随其后,两人的轻功并驾齐驱,,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纪名川怀抱着红妍匆匆的奔出了大福客栈,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辛莫风跟在青未了的身后,道:“以一个双面飞狐,当然不需要我们出手,公子用不着多想。”玉珑音道:“只希望红姑娘能平安无事。”青未了沉默片刻,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能要出什么事情了。”

天上没有乌鸦飞过,灾难似乎已经和他们三个人招手。万花楼的左花使白菊公子和七花杀手之魁秋海棠领着七八个人出现了,其中就包括杨竹松在内。

当天晚上,聪聪儿就一脸疲倦的回到了纪府。他明显的受了不轻的外伤,破天伞的威力不逊于精钢打制的长剑。红妍像一个木偶人,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聪聪儿顾不上给自己包扎伤口,立刻动手解开了红妍的所有穴道。

纪名川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聪聪儿,道:“你怎么伤成这样?妙妙儿的武功有这么高?”聪聪儿苦笑道:“我是手下留情了,但是他一直对我下杀手,我出于无奈也只好伤了他,不过他受的伤比我轻多了。”

红妍特意去找金疮药了,她心思细腻,往往什么事情都会想在别人的前面。如果说最开始,纪名川仅仅是被她的才情和明艳吸引,现在她整个人都已经让纪名川为之倾倒。也许这就是缘分,在认识红妍以后,纪名川才相信缘分。

聪聪儿的神色悲伤,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对于他来说,身体上的外伤微不足道,只有内心里的那一段往事,才真正的痛彻心扉。红妍道:“你身上的伤口发冷是吗?名川家里的金疮药是最好的,就是里面有些冰莲花,敷在伤口上会发冷。”

她起身拉着纪名川准备往外走,准备让聪聪儿早一点休息。聪聪儿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不过他已经决定告诉两人事情的经过,那是一段五年前发生的往事,就是这件事情改变了妙妙儿人生的方向。

那时候,两人还属于血气方刚的少年。在师尊银狮老人离开以后,师兄弟情同手足,几经生死。江湖之行,道路漫漫。血雨腥风,人心险恶。

就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好时候,妙妙儿和当时的侠女云楚楚江湖相逢一见倾心,两人情深意重,仿佛前生有缘。造化作弄人,两人最终有缘无分,如同镜花水月。造成妙妙儿和云楚楚鸳鸯分散的原因,就是江湖九大奇毒之一的相思成灰。

聪聪儿伤感道:“我们和五毒童子交手,就是无法忍受他们拿活人试毒。到最后,虽然将四个五毒童子诛杀,楚楚却中了几枚毒针。”他的语声低沉,显然是在压抑着沉重的痛苦,道:“我们也没多想,直到遇见了江湖鬼郎中郑道成,他亲口告诉我和楚楚,她中的是九大奇毒之一的相思成灰。”

红妍没有说话,纪名川沉默不语。谁也不想打断聪聪儿的故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令人闻之心酸。一寸相思一寸灰,无情则生,动情必死。虽然在九大奇毒里排名最后,至今仍然是无药可解。聪聪儿道:“幸好楚楚找了一个理由将师弟打发出去了,否则后果真的不能想象。以师弟的性情,肯定会和楚楚同生共死,但是楚楚不想让师弟和她一起死,师弟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聪聪儿神色凄凉的无法用语言描述,道:“楚楚决定自己接受这个命运,对师弟隐瞒一切,宁可自己痛苦一生。她一直求我,让我帮她演一出戏给师弟看,目的就是让师弟对她彻底死心。”他叹道:“楚楚假装背叛了师弟,和我在一起。除了师尊,我就是师弟唯一的亲人,而楚楚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双重打击,他甚至都想让我多死几次。”

红妍低声道:“你们的武功不相上下,他想杀你并不容易。”纪名川看了看身旁的红妍,道:“如果是我,也许和他一样。”朋友和兄弟是一个男人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生命里注定的那个女人同样重要。在双重背叛的情况下,谁又可以平静的面对,坦然的接受?

聪聪儿哽咽道:“他想杀我确实不容易,最后含恨而去孤身远走。师弟走后,楚楚每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最后一病不起郁郁而终。”红妍泪水涟涟,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为什么有情人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这是为什么?”聪聪儿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把和妙妙儿一模一样的银锁,道:“虽然现在师弟不给我机会解释,他不听我说话,但是我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解开他的心结,楚楚不在了,我不想让他还记恨着楚楚。”

红妍仔细的看着聪聪儿手里的银锁,道:“这是不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信物?我看见妙妙儿还摆弄过这样的一个银锁。”她继续说道:“还有一个荷包,是不是楚楚姐送给他的?”聪聪儿闻言道:“看来师弟没有忘记楚楚,银锁原本是一对,这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信物,这是楚楚临终前让我交给师弟的,它已经不仅仅是一把寻常的锁,代表的是楚楚的一颗心。”红妍眼见银锁上刻着“同心”两个字,道:“妙妙儿的银锁上是不是刻着鸳鸯两个字?”

聪聪儿道:“你说对了!这对银锁就叫鸳鸯同心锁,楚楚的遗愿是希望师弟将一对银锁埋在洛阳的牡丹花丛下,这意味着永远不分离。”纪名川沉默了很久,此时此刻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痴情女子,薄命佳人。世事无常,缘灭今生。

红妍泪眼朦胧,她伤心这段凄凉而又美丽的往事,一个喜欢牡丹的女子,想必应该有着牡丹一样的花容,偏偏一朵鲜花过早的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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