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屠苏卸了妆。这些日子强行用蜀山心法变脸术,令他真气颇损。好在他内力还算深厚。
屠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带上了干将神剑。今日要偷偷进去的,可是咸阳城的兰池宫。蒙面瞧瞧溜出了县令府。他来到长安县城门口,行走在城墙脚下,与夜色一体,他脚步声是越来越轻,屠苏忽而想起当年抓兔子的经历。他从守卫的身边轻盈而过,一个更斗跃上城墙,贴着城墙挪动几步,躲过守卫的眼睛,翻身侧着从城墙飞下,他凌空二指吹了一个口哨,只见夜色之中,逐风黝黑的身影窜了来。
兰池宫。
月,挂在门帘上,晚风轻轻拂过,院子,那诸多树叶沙沙作响。那兰池中,倒映着明月,岸边是诸多模型船只在飘摆,那湖中,却是一座人工假山,山顶上,刻着两个大字:蓬莱。
一个女子轻轻将湘帘半卷,顿时外面的清新空气铺面而来,每每此时,她才会意识到,这满屋子的药味。
忽而,那明月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掠过,悄悄滴落在了屋顶上,那身影不停留,又是几个连翻,落在兰池湖面上。他在湖面上蜻蜓点水,直朝着对面而来。
此人一身夜行衣,眉宇清秀,那轻功飘逸俊秀,步法轻盈,不是屠苏,又是何人?
他脚尖轻盈,点水而来,却发现了一座高耸的假山,屠苏好奇,怎么进了院子,还会发现这等雄伟的景色?他翻身跃上,在假山上来回跳梭,他站在一座突出来的山崖上,抬头一看,借着明月的光辉,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蓬莱两个大字。
他环视四周,略微欣赏了这一番美景。当真恍若人间仙境。
忽而,看见帘子被人卷起来来,他急忙一个翻身藏在假山阴影处。只见那立在窗前的女子,一头发丝垂至脚踝,如同瀑布一般倾泻。面容憔悴,却不失美貌。屠苏竟一时,觉得好生亲切,只是不知这女子是谁。
但见那女子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明月,双眼之中,似有泪光闪烁。
“今夜,月色如何?”
床榻上,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轻声问道。那立于窗前的女子轻轻念道:“月华依旧,只是人空瘦。锦书无人寄,相思无处说。二十载,不见欢笑,铜镜里,白了鬓角。”
那榻上男子,面色苍白,听了她的话,也轻轻叹道:“是呀,弹指间,已匆匆二十年。不知世上,是否早已忘了我们的存在。你,可曾后悔,师妹?”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她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说道:“师兄,你别想再赶我走,舞阳一生一世,照顾你。”
歌月公子,浅浅笑了。
“来呀,下注了,下注了。”兰池后院,隔着老远,有十多人在一块赌骰子。他们都是一样的服饰,看样子,像是兰池的守卫,正轮班休息,闲来无事,不知是谁挑唆的,在一起赌几手。
其中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头,一脸的络腮胡子,显得尤为与众不同。只有他一身衣着与他人不同,看那一身衣服,身份不同一般。他口中大喊道:“买好离手,买好离手,啊,快下注了,买好离手。”
众人纷纷下了赌注,那人一把将骰子揭开,“六个六,通吃,通吃。哈哈哈,手气好,手气好。”
忽而,就在他收钱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听见身后那兰池中,有人翻身掠过。他眼珠子转了转,来者轻功倒是颇为了得,此人究竟是谁?
话说那屠苏四面瞧了瞧,一时间还不能判断到底哪里才是藏玉玺的地方。他落在蜃楼船上,打量着四周。
到底秦师爷说的是哪一边呢?
忽而,只见一个身影以飞快的速度掠过,如同一道影子,又如同一阵风,只眨眼间的功夫,那个身影已经落在了屠苏所在的船上,他憋着呼吸,缓缓朝着屠苏后背走来。那屠苏仍在左右查看着,着实没有发觉。那人已经站在了屠苏的背后,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就是刚才在赌骰子的老头。他忽而,高举大手,真气大盛,朝着屠苏的天灵盖,就一掌打了下来。忽而,屠苏看到地上一道影子,他大骇,甚至都来不及回头来看,就急忙一个翻身滚落在一旁,手已握在了干将剑柄上。
那人一掌打了个空,拍在那船上,顿时那船只一震,整个甲板碎成木屑。
屠苏此时是心有余悸,除了老爷子和神差大叔,竟然还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他的背后而没有丝毫察觉。
那老头子捏着下巴看着他那一身连贯的架势,笑道:“无名府的铜牌刺客,小子,报上名来。”
屠苏眯着眼睛,不回他的话。
老头子问道:“小子,我瞧你的轻功,倒是有几分像沈二娘。你与那沈二娘是什么关系?”
屠苏好奇,这师娘的名讳,本来就很少有人知道,如今身处咸阳城的兰池宫,却在这里听见了师娘的名讳。他的直觉,眼前这个人,一定与无名府有什么关系。
那老头子见他不回答,只问道:“你是哑巴么?”
屠苏话不多说,人已朝他迅速本来,袖中落出一柄飞刀在手,他一刀划过,不料,那人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快速闪过。屠苏知道他闪到了自己的身后,急忙借势一个滚地躲开,然后双脚一蹬,又飞身而起。二指间,冰片闪着月光,朝着那老头飞来。老头子不慌不忙,歪了歪脑袋,便躲了过去。可不料,那飞刀似乎又飞了回来,老头子微微表示了下好奇,然后又歪了歪脑袋,那冰片飞回屠苏的指尖。他不加停留,又是飞射而来。与此同时,自己手握飞刀也刺了过来。
那老头子后退了一步,急忙从袖中落出一柄飞刀,咻地一声飞射而来,二人之间一道电光火石,屠苏急忙翻身后跃,接住那冰片,好奇道:“你也是无名府的刺客。”
那老头子哈哈笑道:“老夫来如影。这位少侠,轻功如此俊秀,这一手飞刀又是如此出神入化,敢问,是出自谁人门下?”
屠苏一听,来如影,糟糕,是师娘的师父,这下可怎么办?他速度太快,自己根本近不了身,奇了怪了,师父这么厉害,比那金衣刺客御风的本事厉害多了,为什么徒儿成了金衣刺客,而师父反而没有呢?屠苏忽而想到,蒙家剑法。兴许,蒙家剑法能有一丝希望。
说罢,屠苏朝他又飞奔而来,突然他手握干将,一道赤红色的光突然月兑鞘飞去,那老头子大惊失色:“蒙家剑法。”
就在他吃惊的片刻,屠苏瞧准了时机,“就是现在。”他一身真气灌注,身子如同与干将剑合二为一,朝着来如风刺了去。
刻不了,就在他的剑锋快刺到来如风的时候,那来如风也是突然醒了过来,身子急忙侧身,一个转身,剑锋擦破衣服划过,那来如风身子如同魅影一般,附在屠苏身后,屠苏翻身挥剑,一招剑指明月尚未施展出,那来如影已握着他的手腕,顺势,将干将神剑收回了剑鞘,并死死摁住。屠苏被他这般摁住,是一点力也施展不出来。老头子说道:“小子,我的任务,是守在这兰池宫,不许任何外人靠近。按理,无名府既然给了我这个命令,就不会再派人来刺杀才对。你来这里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屠苏愣了愣,什么?无名府派人替嬴政看门?他说道:“我是来借点东西用,用完了就走。”
老头子喝道:“哼,要想进兰池宫,先得过我这一关。别说前辈欺负你,给你一个赢的机会。”
屠苏好奇:“什么机会?”
老头子从怀里掏出六个骰子,说道:“咱们赌一把,如何?”
屠苏:“……”
老头子说道:“来吧,小子。无名府给老子派这么个任务,都快把老子给憋死了。”
屠苏:“……”
老头子说:“比大还是比小?”
屠苏心中想,反正打是打不过他,赌一把兴许还有机会。于是说,大。
老头子说:“赌十把,只要赢一把,就算你赢了。”说罢,他二人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借着月色,赌了起来。
来如影从袖中掏出一个罐子,咻的一声,将六颗骰子一下子收了进去,然后摇摇晃晃起来。屠苏打趣地问道:“前辈,你曾经输过没?”
来如影道;“输倒是输过,两次,所以才会有俩徒弟。”
屠苏:“……”话说那师娘和金衣刺客御风都是极为了得的人物,也算是给他长了脸,怎么这么不情愿的样子。
“开。”
那盖子一开,竟然是六个六。老头子哈哈大笑,说道:“好了,你输了。”
屠苏忙说:“慢,让我也摇一次。”老头子说:“我们说了,十次,你得赢一次,现在是六个六,你没法赢我。就算是你摇出六个六来,也不算赢。”结果屠苏手一开,竟然是四五六,四五六。老头子哈哈大笑,说道:“何况你摇出了四五六,四五六。”
屠苏:“前辈,晚辈从未赌过。能否告知秘诀?”
老头子说道:“恩,不错,敏而好学,你小子,不觉得赌是个很下作的东西么?”
屠苏挠了挠后脑勺:“是么?我只是觉得挺有趣。”
“哈哈哈,你小子,很好,很对我的胃口。来,老子教你。”他一把抓住盖子,说:“看好了。”他动作放慢了,屠苏一双眼睛突然眯着,仔仔细细地将一个一个细节记得清清楚楚。只见那前辈一把将骰子收进去,然后摇了起来。屠苏看见,他的耳朵在动,似乎在听什么,难道这骰子在里面动也可以听得出来么?他急忙仔仔细细去听,不料前辈一把将其扣在地上,说:“好。开。”
一揭开,竟然又是六个六。屠苏诧异,这老前辈若是能听出六个骰子在罐子里的转动,那么,他的一双耳朵,可比师娘的耳朵还要灵敏。屠苏忽而将面纱一把扯下,说道:“前辈,再来。”然后他用面纱将眼睛蒙上。老前辈好奇,这小子,莫非是?
他袖手一挥,将骰子收入,摇了起来。
他看着屠苏,侧耳倾听,两只耳朵跟着骰子一动一动。
老头子微微笑了,他将骰子扣住。道:“小子,你是望风的弟子??”
屠苏道:“前辈所说的望风,是?”
“就是茗良的妻子,沈二娘。”
屠苏说:“晚辈确实曾受教于师娘,跟师娘学过几个月的本事。”
老头子呵呵笑道:“能让望风收为徒弟,你小子也算是块料。看在你很对老子的口味上,老子今天就教你这听风耳的秘诀。”
屠苏好奇道:“听风耳?”
老爷子道:“这是老夫自创的一道心法,主要是如何运用你一双耳朵的心法。你,要不要学?”
屠苏呵呵笑道:“当然当然。”
老爷子道:“好。这听风耳,首先要学会一个字,静。你必须知道,只要有声响,就必定有风源在动。只有动,才会有声响。比如,风响声,是树在动。人说话,是喉咙在动;只要有“动”就有声响,同样,有声响,就必定是有东西在动。你需要顺风听到风源。”
屠苏听了觉得在理,可是,他又好好奇地问:“那么,笛子呢?”
老头子说道:“笛子,是人吹的气,使它的一块膜在颤抖。记住,但凡有声响,就必定是有东西在动。只要是有东西,在动,就必有规律可循。现在,我教授你如何控制体内真气,去控制你一双耳朵。”
说罢,他当下给屠苏念起了心法口诀。
屠苏盘腿坐下,照着前辈的心法调息起来。老爷子见他练得认真,顿时,他一手拿起骰子又摇了起来。屠苏正调息着内力,突然听到骰子的声音,他顺着声音寻了去,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比之刚才听得更加清楚了,甚至那一颗骰子往哪一边转动,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如此,只要知道骰子开始的点数,然后仔细听这六颗骰子往哪一边摇的,就能知道,是什么点数。他顺着骰子的声音听了半晌,最后老爷子将骰子一扣,问:“多少?”
“四五六,四五六。”
老爷子呵呵笑了,模着自己的罗晒胡子,道:“小子,真给你师父长脸了。老头子我的本事,可轻易不教人,话说回来,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慧根可以学的会的。很好,你很对我的胃。”
屠苏连忙说道:“多谢师父。”
老头子一听,猛地一下子敲在屠苏的头上,“小子,你想乱了辈分么?”
屠苏一听,连忙呵呵笑道:“不是不是,多谢师公教导。”
老头子一手将他打住,道:“少给套近乎,今天,你若是赢不了我,还是别想靠近兰池。”
屠苏只好也开始认真起来。
老头子一手将骰子收进去,摇了起来。他说:“小子,听好了。”他将骰子一扣,老头子问:“如何?”
屠苏道:“不行,你这样子,我根本没有机会赢。”老头子一开,又是六个六。
老头子道;“嘿嘿,规矩就是规矩,在赌场,规矩都是事先说好的。在你答应赌之前,还可以说不公平,可是,赌,一旦开始,就容不得你说不公平。愿赌就要服输。”
屠苏说道:“那,咱们来比小。”
老头子道:“好,容易。”他又一下子将骰子收进,摇了起来。摇了半晌,将其扣在地上。屠苏一听,糟糕,六个一。
老头子道:“小子,服输不服输?”
屠苏突然手掌真气大盛,在地上一拍,说:“我不信,开。”
老头子一愣,嘴角呵呵笑了,这小子,用内力将骰子点数变了,他也是手掌在地上一拍,说道:“好,开就开。”说罢,他开
了。屠苏一愣,还是六个一。
老头子哈哈大笑,说道:“怎么,小子,服输了吧?”
屠苏忽然脸色一变,他眯着双眼死死盯着那六颗骰子,脑海里又在飞速转着。老头子余光中撇到他那副神情,心中忽然嘀咕道:“就是这个表情,怎如此眼熟。”
屠苏突然说道:“要不,给徒孙试试。”他一手拿起罐子,一双眯成缝的眼睛,盯着那六颗骰子,突然,他咻地一声将六颗筛子收了进去,手中真气大盛,摇了起来。突然,他大喝一声,将骰子往地上一扣,喝道:“开是不开?”
老头子一愣,这小子,感觉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这种感觉,令人感到很不安。他说道:“小子,你赢了。”
屠苏一听,过了片刻,突然眉头舒展,又是一副懵懂少年的模样,呵呵笑道:“多谢师公教导。那么,屠苏告辞了。”
老头子问:“小子,你冒死闯进兰池宫,到底是要做什么?”
屠苏说:“事情说来太长,总之是为了救人。”
老头子道:“什么人,竟让你不惜以死相救?”
“以死相救?”
“这兰池宫内,为何没有重兵把守,你难道不好奇么?”
屠苏这时也才发现,是啊,为何如此重要的地方,没有重兵把守?难道,里面有什么世外高人不成?屠苏道;“不管里面有什么人,我还是要去。”
老头子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你好自为之吧。”
屠苏拱手谢过,系上面纱,一个空中三连翻,落在湖面岸边,朝着那兰池宫的重心而去。
老头子眯着眼睛,瞧了瞧屠苏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表情了。呵呵,有趣。”说罢,他将骰子一开,晚风吹过,将那一地的骰子灰吹了个干净,一个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