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挠挠被太阳晒到发痒的脸,从床上爬起来。杂物间是个好地方,冬冷夏暖。夏季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可以免费享受全自然阳光浴。看看钟,已经十一点半了。我拖着汗淋淋的身体,从湿哒哒的床单爬到地上。
伊文中午要在公司上班,所以午饭,我一直是在学校自己解决的。今儿……还是去冰箱翻翻有啥可以垫肚子吧。也许是睡太久了,总感觉头昏脑胀。
我半个身子探在冰箱里拿面包的时候,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吓得我打翻了酸女乃。靠了!我不满地去开门,在看清来人脸的时候,又迅速关上了。
“伊夙!喂!你开门啊!”
“你来干什么?我可没邀请过你上我家来玩!”我白了白眼,还是拉开大门,堵在门边问。
付沐辰无谓地扯开嘴角,露出两颗虎牙在楼梯间漏下的阳光下,透出温润的玉色。抹抹额上的汗,一边解他的单肩包,一边往里挤。
“喂喂喂,你懂不懂规矩啊,主人可没往里请你。”
他自来熟地把包往沙发上一丢,自然而然地陷进沙发里去了。“解释一下吧。一天没上学,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瞧瞧这乌鸦嘴啊,不能说点好听的啊,所以才不招人待见。现在十一点三十刚过七分,从学校到兔子巷起码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别说中六生上午十点三十就放学啊!
“欠学校五十万还不起,不读了。”我故意很大声地抱臂说道。
“你不是吧……”他偏头打量着我以判断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才不是吧!现在才几点,你不要上课吗?!”我妄图赶他出去,怎奈这厮属猪的,拖都拖不动。我插着腰,不耐地靠在沙发上敲击食指。
“最后两节国文课改自习,我就过来了。”他说着,从单肩包里掏出四本笔记放到桌面上。“伊夙,你从大陆转来和香港这里的课程是不接轨的吧?这些是我的笔记,你可以借去用几天。我查过,大陆的高中制度和我们这里不一样,你最好尽快调整过来。”
我不是那种轻易就被打动的人,还是受不了这种太过坦白的好。我忍住眼睫的湿润,压低声线说:“突然对我这么好,有何企图?!”
“因为……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也许,是胜负未分吧。”他仰起头,冲我无害的笑了笑。
“你的东西,我去捡的时候,已经被人拿走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中午的时候,学校突然冲进一个男人。跑到实验楼下看了又看,然后去校长室调走了你的信息。领走的时候,收走了你全部的东西。”他低着头,从包里一件一件掏东西,最后干脆翻过来倒到沙发上。“这些是我赔给你的。不知道你钱包里还有多少钱,不过,先还你一万港币够不够?”
他说得认真,俊逸的脸上满是诚恳。他少有的老实令我很不习惯,一天以前他还是飞扬跋扈的校董恶少啊。
“一万?我卡里可是有五十多万人民币的啊!而且每个月还有定期的五万块人民币的零花钱的好吧。”我故作悲痛的样子,说:“我的损失很巨大,你想用区区一万港币来填?还有,别说你要拿这些杂牌的东西来赔我,光光我那个LV的包,就不止这个价了!”
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窘迫和惊讶,很快,又笑开了。“伊夙,你想趁机狮子大开口,坑我啊。”
“我说的是真的。”我望着他墨洗的黑眸,极严肃地说。我大致也猜得出那个男人是谁,他捡走了,我反倒轻松。不过,偶尔欺负下恶少,还是很有趣的。
“伊夙,你……真的被人包562养了?”他也故作严肃地回望我。
包543养……
“滚出去!”我哑声指着门外道。
“不是,我,我开玩笑……”
“滚出去!!!”我嘶吼着把他从沙发上提起来,一脚踹出大门。
我受不了,受不了这个词,即使是玩笑,也不行!这也是我誓死也不会动那张卡里一分钱的原因,如果我用了,和被包养有什么区别!
我顺着门滑坐到地上,感觉好累好累,泪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明知道付沐辰是开玩笑的,可我还是很生气,因为他正戳到了我心中的那根永远也拔不出的刺儿。大抵他也知道惹怒了我,不敢再喊门,默默离开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愣了一下,连忙揩掉眼角的泪。
“喂,你怎么了?”
“第五!你的眼睛怎么了?!!”
那双深蓝色的拖鞋,缓缓像我靠近。第五一脸倦色地模索着像我走来。他的脑门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那赤宝石般地眼眸彻底掩藏在纱布之下。
我惊慌失措地爬上前,指尖颤抖着握紧了他的双手。第五……明明今天凌晨还好好的,怎么一个上午就这样了?!
“我没事。”他微微皱起眉,又不耐烦了。
“第五……”
“现在是白天,光线太亮会灼瞎我的眼。”他波澜不惊地说着,像在谈论“光线太亮,有点晃眼。”
我一时难以消化,他总是随随便便就丢给我一个爆炸性的信息,然后习以为常地看我震惊的神态。
我咂咂舌,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你只能在夜晚才能看东西?”
“凌晨和傍晚,光线昏暗的时候也能,虽然会有点模糊。”
我的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所以,越是黑暗,他就看得越清。难怪他的房间总是黑洞洞的吓人,难怪他总能在夜里视物,难怪他总是在夜里出没。还有那不同寻常的瞳色,黑夜里闪着赤宝石般暗红的光。
如果说,他的活动时间是夜里,那……现在对他来说岂不就是“半夜”。Goodgod!他的时间概念完全是颠倒的啊。很难想象,他就站在我身边,却过着和我完全颠倒的“白天”和“黑夜”。这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见我许久没有说话,第五打着哈欠问。
“我……”刚刚吼得太大声吵到他了?伊夙啊伊夙啊,怪不得别人老是对你不耐烦,饶是谁总被半夜吵醒也不会给好脸色的。我于心不安地说:“是同学来玩……”
“所以,你就哭了?”第五微微侧过脸,“看”着我。
诶?!我揉揉红红的眼皮,伸手在第五面前挥了挥。他,是真的看不见吗?
第五准确地挡开我的手,“我只是眼瞳和普通人不一样,大脑的光感应区还是正常的。”
我闭上眼,也照样挥了挥,果然可以感觉到闪来闪去的阴影。
“不想说,就别说了。”第五转身离开,“只是,在意的从来都是你自己。你不放过自己,没有人能拯救你。”
我握紧拳,尖利的指甲刺进肉理。我当然会在意,难道要我像原谅他不小心溅了我几星墨点一样,原谅他给我留下了一辈子也洗不掉的污点吗?我已经身在地狱,还有什么拯救可言。我的人生,早就没有任何希望了。我只不过是行尸走肉地活着,因为,在疗养院的一年里,安德莉亚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就算是为了让他付出代价,小夙,你也该坚强的活下去。”我何尝不想狠狠地报复他,可是又不忍。这种一边恨之入骨,一边又感爱至深的心情,矛盾又自然地存在。只因为……他是,我哥哥。
我抓住第五的衣角,犹豫许久,只憋出一句,“谢谢。”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我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想说的那么多,却只说了最没有分量的一句。无论如何,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谢谢你,知道了一切,也没有用鄙夷的神色看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