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时十三分,掀开最后一道大门,葬残喘着把伊夙顶出地面。身体多处重伤,早就没有爬出地道的体力了。葬想最后望一眼伊夙,才发现自己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耗尽。葬的身体失去支持,沿着台阶缓缓滑落。一眼望不见底的台阶下,是他们刚刚拼死闯过的难关。退回去,无异于死亡。
伤痕累累细瘦的手臂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抓住了葬的右手,将他拉上地面。
我仰面躺着,胸口剧烈地起伏。黑色的地底里的四天,最最艰难的四天,我,终于挺过来了。可恶的葬,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氧气!我们挨过了饥饿,挨过了焦渴,挨过了种种“变态”的训练,却在最后一天差点窒息死亡。当后路被葬炸掉的一刻,大门不开,地下甬道就成了密闭的空间。食物有限,饮用水有限,连氧气也……
“……”我拿出手机试图求救,却突然注意到葬的胸脯没有一丝起伏。想要唤他,才发觉干涩的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
我挣扎着又向葬爬近一点,怎么也摇不醒他。
葬!!!
我颤抖着探了探他的鼻息,心下顿凉。
被夺走的,不仅是葬的呼吸,还有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葬……葬……
到此为止了吗?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吗……
我颤抖的手已经拿不稳手机,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像浸过水的水墨画般延开了边。视野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亮得晃眼。我看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向我奔来。随着他的靠近,世界亮得超出我的忍受范围。双眼突然灼烧般地剧痛,我捂住眼睛,啜泣出声:“哥,眼睛好疼啊……”
竟然,就真的,哭出来了。有人按住了我试图揉眼睛的手,不知往我眼皮上滴了什么东西,眼睛的灼烧感消减了许多。
“伊夙!你醒了!!!”
是付沐辰的声音!他在附近!
我心下狂喜,刚想回答,又觉察出一丝不对。听声音,付沐辰是在我的右边三米左右,那……按住我双手的又是谁?
那个人松开了手,慢慢,慢慢地离开。
我抽抽鼻子,多半又躺医院了。
“葬,他……”
我闭了口,当时,葬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的情况比你糟得多。他……虽然从休克中抢救回来,但还处于深度昏迷中。医生说……”付沐辰就床沿坐下,闷闷道:“还没有月兑离危险期。”
葬……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是喜是忧。葬还活着,却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我睁开眼,世界还是黑色……!!!我模了模眼睛,蒙着几层纱布。我的眼睛……
“不能摘!”付沐辰拉着我的手,缓缓放回被子下,复又柔声说了一遍:“现在还不能摘。”
“……”我的双手在被窝里握紧,再握紧,怒火冲出了喉:“你这么温柔做什么!就因为我现在是瞎子吗?!”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付沐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
“什么?!”我讨厌沉默!讨厌欲诉还休!
“没什么……”
“你分明就是有事在瞒着我!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是信不过我还是个人英雄主义狂热病发作?!!”
“伊夙!”付沐辰握住我的小臂,试图让我冷静一点。
我歇斯底里地吼道:“滚出去!”
付沐辰嗫嚅一声,随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离开了。大概,就是刚才帮我滴药的医生吧。
伊刃直到走出病房很远,才敢松开自己的双拳。
“哥,眼睛好疼啊……”只有在无意识的时候,她才会放下敌意和戒备,向他求助。那通求助的电话,多半也是她意识模糊的时候,才拨出的。那时,他正站在废墟上,刚刚挂断与三般的通话,那支她的专线手机就响了。
他颤抖地接通,却没有任何声音。小夙!他的心脏一阵痉464挛,鬼使神差地向林子外奔去。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再次抱起的,就只是一具尚余着她体温的尸体了。
绝对!不会放过!
伊刃一拳砸在墙上,砖砌的病房墙竟生生被砸出一个窟窿。不顾病房内的惊声尖叫,伊刃从窟窿眼里收回拳,再次握紧,握紧。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怕她觉察到他的存在,只能默默地离开,连一个拥抱,也不敢给予。
“伊刃,你流血了。”
再彪悍,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伊刃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血淋淋的拳头,随手扯了截袖子包扎。包扎到一半的时候,才觉察是那件衬衫……
“造!”伊刃解下袖子妄想甩掉血迹却只是徒然。
“她生病的时候脾气会暴躁到极点,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她。”伊刃不耐地将那半截袖子贴身收好,不冷不热地说道。
他要回去收拾换洗的衣物,小夙眼睛的康复治疗还需要近一个月。另外,那个胆敢开枪射击小夙的混蛋,他会把他千刀万剐!
付沐辰没有说话,微微斜过头望着那个绝尘而去的背影。末了,莫名地歪了歪嘴角。脾气暴躁?恐怕,你自己的脾气好不到哪儿去吧。事实已摆在眼前,容不得他拒绝。况且,这种深入骨髓的羁绊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