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葬醒了。医院的说法是,医学史上的奇迹,而应染则称之为庸医学艺不精误诊的无辜受害者正常康复。至于我,我还躺在病床上,下半身毫无知觉……废人一个……
应染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可以走了,我可以走了,可是,我感觉不到我的双腿……
新换的鹅黄窗帘被大大拉开,晨熹的光透过指缝落在我摘了纱布的眼上,微熏。
光影交错,即使是朦胧的轮廓,我还是可以看到付沐辰举着DV机说要拍下我重新站起的一刻,葬已经拉着我的手臂掀开了被子,应染稍后,门边站着红着一双眼的第五。我不想让大家失望,勉强扬起一丝笑脸,用双手撑起上身。
朦胧间,他们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前方,不住地拍着收喊:“伊夙,伊夙……”
“快走过来,走过来啊。”
“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我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受不住他们目光里的殷切和笑容的热力,撑着床沿落下了双脚。
“伊夙看镜头看镜头。”付沐辰两颗玉色的虎牙露在唇边,冲我招手:“诶!你怎么还抓着床沿,快点松开啦,大家都等你了。”
“知,知道啦!”我握拳,缓缓,缓缓松开了手。
仅存的朦胧视野向上翻去,果然……还是不行的……
有人拉紧了我的手臂,将我抱回病床,大家都聚了过来。
“对不起……”我故作轻松地微笑,牵起嘴角的动作,艰难得滑落了泪。“让大家失望了。”
终是没能抑制住,我趴在葬肩上,哭出了声:“呜呜呜……”
四周的欢声顿时静了,只有我咽咽的哭声。
“应染!”葬一声爆喝,黑色的气流从他的周身流泻出来。空气的质量瞬间增大,粘稠地压在人身上,叫人喘不过气来。我被震慑得一懦,不敢哭了。
“你给她做过手术吧?!”
付沐辰问:“手术……失败了吗?”
应染沉吟一声,低低道:“手术……手术室里,我什么也没做……但是我已经给债主解过毒了,理论上来说,债主是可以走的。”
“应染!”付沐辰摔了DV机,揪起应染的领子就要打。
应染平静地看着我道:“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搞化学的,我只能做我能做的。”
“他说的没错。”门外传来伊刃熟悉的声音,我的眼睛一润,又要掉下泪来。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外,修长的身形半倚在门框上。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右手的袖子卷了起来,薄薄的纤维稍稍受力,就会撕裂。他优雅地转身,抬脚离开。淡淡的语气,不是命令也不是恳求,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都出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好像,是漠**********************
是夜,下了暴雨。
罕见的冬夜暴雨,狂风从病房的每一条细缝挤进来,发出令人毛孔悚然的呜呜声。不知为什么,我躺在暴雨淋不到的地方,却浑身湿透。水越来越多,沿着床单从床上流到了医院冰冷的地上,迅速蔓延到整个病房。水面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逐渐淹没了床沿。然后,是我的脖颈,我的唇,我的鼻尖。
死一般沉寂的水流,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我没有挣扎的**,甚至失却了呼吸的气力。仿佛才意识到,水的源头,是我的左肋下。
我最后一次深呼吸,道:“你已经不是我的看护了,伊刃先生。”
没错,伊刃在的。他少有的安静,连呼吸都是沉的。
“小夙,我十分钟后就会回大陆,这次是真的有急事。”
“所以,以前都是骗我的吗?”我故作认真地问,其实答案,早就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起身离开结束了谈话。
我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他累了,是真的累了。也许是厌倦了和我互相伤害,所以,选择了逃避。我数着他的脚步,大抵是到了离病房三米开外的地方,接了一通电话。
“你确定是伊文?”
伊文!
“他杀小夙做什么?我已经说过小夙会由我来照顾,安德里亚的资产我们不稀罕了!”
意识到自己因愤怒没收住音量,伊刃压低了声线继续问:“查清了?”
“加大医院的保护,我三天后就回来!”
伊刃急冲冲地离开了,我乱糟糟的脑子不知如何是好。
伊文谋杀了妈妈,是伊文谋杀了妈妈,现在,他又要来杀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开了灯,望着自己僵硬的手指发呆。四下俱静,我默不作声地看了它们一宿。
竖日,清晨。
“尖家嘴荡。”
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示意下属继续汇报。
我懂的,龙头醒了,兴风作浪的杂鱼们该下锅了。
我不禁弯弯嘴角,道:“这点小事就不用一一汇报了吧?”
我相信葬的实力,只要他一醒,香港再大的狂澜也就平静了。
“妞!你,你……你好了。”葬抬眼见我,大吃一惊。
我不答,曲曲手指,问:“葬,如果你的亲人杀了对你重要的人,你要怎么办?”
“杀。”
葬说完,疑惑地望着我,琥珀似的双眸如一潭深泉。
我慢慢,慢慢地握紧了拳,笑得坚毅。
葬的那潭泉水愈来愈清澈,换一抹了然,拍了拍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