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和贾泉豪坐在某医院的过道里排队等治疗。两个人脸上都是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褶皱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有几处甚至破了个大洞。
两个人都转过头不去看对方,像是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请,0046号前去一号诊室就诊。”广播里女声响起,唐盛赶紧掏出口袋里的挂号号码。0047。原来下一个才是他。
感觉身边一道身影站起,唐盛转头去看,就看见贾泉豪站直了身子,眼里还有得意洋洋的色彩,像是斗胜了的……公鸡。
唐盛冷哼一声,又转回了头。接着就听见贾泉豪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就是比我早就诊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过他去找贾泉豪之前,他真的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没一会儿,就见贾泉豪从就诊室里出来了,脸上贴了两块纱布,手上抹了好大面积的红药水。
看着他这个样子,要不是他是这些杰作的创作者,不然可能也认不出来这是贾泉豪那厮。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立刻就看到贾泉豪眼里像是要喷出火花。
恰好这时广播响了起来,“请,0047号前去一号诊室就诊。”唐盛赶紧逃之夭夭。溜进了一号诊室。
谁知刚进去一号诊室,就听见一把声音惊讶道,“你不是刚进来弄过吗?我给你贴的纱布呢?”唐盛迷茫了,这是啥米意思啊?
下一秒,一把声音笑道,“他以为你是之前那个。”接着就轻笑了几声。唐盛更迷茫了。这不是……温文竹么?他怎么会在这?
不过他怎么好像对他没什么芥蒂啊?还笑得这么自然?转念一想,既然有人能弄混他和贾泉豪,可见他的脸也和贾泉豪一样不可辨认了。那么说来,温文竹并没有认出他。
先前的声音来源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无框眼镜的一个斯文男子,听温文竹这么说,看着唐盛疑惑地问,“你不是之前那个?”
唐盛摇头。无奈,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误认成贾泉豪的时候。不过,两个人的脸都肿得和猪头一样,确实难以辨认。
唐盛在那个白大褂身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白大褂就观察了半晌他的脸和身体。最后发现唐盛左手的中指有些痉-挛,伸手一碰,就听到了唐盛的吸气声。
“怎么弄的?”温文雅心想,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连着进来两个被惨殴人士。该不会,前头那个和现在这个是互相斗殴的对象吧。
唐盛有些担心地开口,“怎么了?断了?”该死的贾泉豪,该不会真把他手指给废了吧?
“这倒没有,不过应该伤到筋骨了。”温文雅看着唐盛眼里的担忧,好笑道,“弄个夹板固定两天就没事了。”
过了十来分钟后,唐盛才从就诊室出来。出来却看见贾泉豪抱着双臂站在门边。唐盛立刻就沉下一张脸,“你怎么还不死远点?”仇人见仇人,两眼冒杀光。
贾泉豪听了这话,一个字没说就转头走人。唐盛气急,这什么人啊,“喂!”“贾泉豪,你给我站住。”
贾泉豪理也没理,就径直出了医院大门。唐盛心里大骂,走走走,滚远点好!下一秒,心里一咯噔,不对啊,他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走人?
唐盛赶紧快跑去追贾泉豪。医院外,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一辆豪车。贾泉豪一张猪头脸上看不出神色,就屈身进了驾驶座。
唐盛赶紧跑过去,贾泉豪已经准备发动车子了。唐盛拼命拍紧闭的车窗,向里头喊,“喂!贾泉豪!喂!”
贾泉豪看也不看唐盛,一踩油门,车子就呼啸一声远去了。唐盛紧追了一段路,才放弃了。
唐盛气鼓鼓地站在路边,简直想再打一场架。慢慢踱回了某医院门前,却看见温文竹站在医院门口。
唐盛刚站定,犹豫不定时,就见温文竹转过头,看向了唐盛,缓缓绽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一起去喝一杯?”
唐盛和温文竹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里。唐盛坐定后,才问,“你认出我了?”温文竹笑了笑,“自然,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唐盛在内心爆粗,我靠!早认出了还在那里装不认识?现在又找我来这里干什么?唐盛毫不掩饰对温文竹的排斥,语气很不好,“你有话要说?”
“嗯,”温文竹端起刚送上来的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我和秦柯在一起了。”唐盛见温文竹好像喝得很享受的样子,也端起桌上的咖啡灌了一口,下一秒听到温文竹后面那句话,咖啡就梗在了喉咙里,大概还有少量进了别的管道里。
总之,憋得难受。
“这好像不关我的事吧。”唐盛不想在温文竹面前失态。他不想让温文竹觉得他在乎这件事。温文竹永远是文雅怡人、翩翩如玉的人。而他自己,常常糗相百出,没法像温文竹那样得体自如。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更加不想让自己显得很逊色。
所以,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冷淡。而不是急急躁躁、跌跌撞撞。
“你知道你没有得到秦柯的原因是什么吗?”温文竹似乎完全不被唐盛的冷淡态度影响。就像,不管唐盛的态度如何,都不是他关心的,都无关紧要。
唐盛控制住自己想要冷笑的冲动,才维持住沉稳的声音,“秦柯又不是什么物件。”感情你把秦柯当物件,可以去算计去衡量去夺取么?他突然觉得,以前对温文竹的了解都是错觉。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个认识了三年的人。
以前,他还一度觉得温文竹和他很相似。现在看来,他和温文竹压根就不是同一个国度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温文竹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你舍不得。舍不得自己。所以你就……套不住人。”话音刚落,唐盛就眼神冷冽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温文竹笑了笑,“你……应该知道不是吗?你太过爱自己。不愿意为别人付出,却总想着从别人那里得到收获。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自私又自大的人。”
唐盛攥紧咖啡杯的杯耳,青筋根根浮现,一字一顿道,“你凭什么来评判我?!”
温文竹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语气依旧是平和甚至带着温柔的,“我是没有资格来评判你。今日这些话,只是在今日里说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若是你依旧是这种态度来对待人生,对待爱情,那么,你什么也得不到。”
唐盛脑子里像有很多轰炸机在轰炸着,“轰隆隆”,纷乱得不行。唐盛气喘吁吁地蹲在路边,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在快速倒带。“你不过是一个……自私又自大的人。”“你就……套不住人。”“你没有得到秦柯的原因……”
温文竹的话语在脑海里回响,唐盛捋了一把垂下来的头发,觉得真是快要疯了。先是打了一场狠架,接着又来了通过语言进行的一场重重打击。他真的是,内在和外在都伤痕累累了。
其实,温文竹对他进行的那些评判对他的打击,还及不上通过和温文竹进行对比得到的巨大反差的打击。
从始至终,温文竹都是那样完美优雅。而他,就像跳梁小丑。而且还是一个被剥光了外衣、将丑陋暴露在温文竹面前的跳梁小丑。
如此的……不堪。
贾泉豪开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任由思绪漂游。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他上六年级。大多数的人在六年级即十二岁时,就已经模模糊糊地知道了性别的概念,懵懵懂懂地知道一些关于喜欢和恋爱的事情。
六年级的他还没有回到贾家。他自小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从未见过父亲。在这种单亲家庭里,小孩若是跟着母亲,通常都会被感染到女性的一些性格特征。
再加上他的长相随了母亲,秀气精致,总是被误认为女生。到了五、六年级,同龄人都长大了些,隐约知道男女的区别,便开始随意乱叫他娘娘腔。
他没有父亲,因而更是备受歧视和凌辱。小孩子伤害起他人来,有时候比大人还要残忍。因为他们无法判别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的伤害有多严重,也无从去掌握分寸。因为孩子们,常常带着一种直白、不加以修饰的残忍。
六年级时,所有的人都排斥他。骂他是野种,是娘娘腔;将他的书包、书本丢到楼下或女厕所了;将他刚写好的作业撕掉;在他的桌子和椅子上放恶心的死虫子和图钉。
不遗余力。唯独有一个人,有一个人,会和他温和说话,而不是恶语相向;会帮他弄干净死虫子和图钉;会帮他捡书包和书本;会把自己的作业借给他抄……
后来,班里来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女生。很多男生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包括……那个人。一个红霞漫天的傍晚,那个总是对他好的人,站在空落落的教室里,不停地叨叨念念,“我喜欢你,你呢?”“我喜欢你,你真可爱。”“你喜不喜欢我?”
一个人不停地念叨。他在教室外安安静静地站着,心里有股酸酸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双脚移不动步,无法动弹。
突然,喧闹声、哄笑声涌入双耳。“哈哈哈,唐盛向贾泉豪表白啦!”“哈哈哈,娘娘腔被表白啦!”“真的好变态啊!”“我要回去告诉我妈这个笑话!”“唐盛,你也不正常,是变态啦哈哈哈!”……
唐盛回过身,看着嘲笑他的同学和站在角落仓皇无措的他。立即,唐盛就大声喊道,“你们放屁!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喜欢一只小猫小狗,也不会喜欢他!”
有同学立刻反驳,“那平时你干什么总是帮他?我才不信!你吹牛皮!”
“我不过是可怜他,又不是喜欢他!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娘娘腔?!”到最后一句时,唐盛吼得脸都涨红了起来。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小男生声音还有些尖利,像把利刃,直直戳进他心脏最薄弱的地方。
有一个地方,像是被划伤了。
不久,他父亲派人来寻回他,将他从H城接回了B城。他突然地就成了贾家的少爷。并作为贾家未来接-班人被培养着。
自那以后,他不停地训练动作神态,不停地去模仿和学习父亲或其他男性的行为。再大一些时,他除了长相无法改变得更男性化一些以外,在心理上、在行动上已经再也找不出以往那种扭捏内向的痕迹。如今知道贾家少爷的人,没有一个敢拿他的脸来说笑。
贾泉豪的思绪渐渐飘回来一些。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原谅唐盛呢?明明都把以前那些嘲笑他侮辱他的人的面孔都忘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因为……比较在乎吧。
他每打探到唐盛要去参加些什么,他也去。几乎每次都故意输给他。这种幼稚无聊的竞赛竞选什么的,对他来说是用不上多少脑细胞的东西。
他就是要让他一帆风顺。然后,从最高处坠落下来。但是,为什么,而今成了现在这样的残局呢?
他……作为下棋人,为什么要打乱规划好的棋路?贾泉豪也不知道了。很多很多计划好的步骤都被他临时取消。比如让他众叛亲离,当初会利用诸葛明也是这个目的。比如让他在竞选主席、站在台上发表演讲时,将那些图片放到屏幕上,来个众乐乐。
很多很多,都被他临时放弃了。而今,这局棋,变成残局。早已破了势,乱了路。或许,乱的……不只是棋路呢?